曲小洋和曲晓莹

周日，曲小洋跟着他老爸老妈去参加一个什么什么亲戚的儿子的婚礼。这阵子正是举行婚礼的黄金季节，要参加的婚礼特别多，把他老爸老妈烦的不行也愁的不行，因为参加婚礼就得随礼呀。偶尔随一两次还没什么，一个月连着随几回就有些吃不消了。

曲小洋根本就不想去，可他老妈非逼着他去。他老妈说：“你不是总吵着要到饭店吃饭吗？”

曲小洋说：“那是人家结婚，又不是你请客。”

他老妈一听就火了：“怎么不是我请客？二百块呢！你要是敢不去，以后就别再指望我领你出去吃饭！”

没办法，曲小洋只好跟着去了。

不过，参加婚礼对曲小洋而言，也不是太无聊，因为他可以悄悄地用“称心如意”称一下婚礼上新郎新娘的相爱誓言。而称量的结果几乎每一次都让他大跌眼镜。因为凡是在他看来很般配很恩爱想不白头偕老都难的新郎新娘，他们的誓言却往往是轻飘飘的。有一对新人，据主持人介绍，他们经过了七年恋爱，克服了许多困难，终于站在了神圣的婚姻殿堂上。可“称心如意”显示，新郎的誓言才一两重，而新娘的誓言竟然只有半两重。真不知道漫长的七年里他们究竟是在积累爱情还是在消耗爱情。曲小洋称量过的最重的誓言出自一位年龄不大却早早谢了顶的新郎之口。他说他会一辈子爱自己的新娘。这话重二两。

那天的婚礼没什么稀奇之处。连主持人说的话都跟别的婚礼差不多。主持人说上一句的时候，记忆力比较超强的曲小洋甚至都可以接出下一句来。

吃饭的时候，曲小洋早早就吃完了，大人们在喝酒聊天，他坐着实在无聊，就一个人跑到大堂外面。

与大堂里面的热闹相比，外面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像柱子似的立在大门边上，为客人们指引卫生间的方向，男的为男客人指引，女的为女客人指引，分工明确，一丝不苟，就好像卫生间的方向也是男女有别的，其实他们指的都是一个方向。

铺了红地毯的楼梯上坐着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小女生，年龄看上去跟曲小洋差不多。那个漂亮的小女生看了曲小洋一眼，忽然说：“你别想跟我说话，我不认识你！”

曲小洋愣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称心如意”看了一眼，小女生的这句话竟然重三钱。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跟曲小洋说话，但是她为什么会觉得曲小洋想跟她说话呢？

曲小洋对着“称心如意”说：“我也不想跟你说话。”结果重两钱。曲小洋点点头又摇摇头。曲小洋收起“称心如意”，正准备转身走开的时候，小女生又说话了。小女生问：“你在干什么？”

曲小洋看看她，她的脸上还是那副“我不认识你，我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曲小洋一时间有些错觉，好像刚才问话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小女生。

曲小洋说：“我不想跟你说话，我不认识你。”

小女生从楼梯上站起来，曲小洋这才发现原来她的个子比自己至少高出五厘米。小女生说：“我叫曲晓莹。”

曲小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灵感迸现：“盗版!”

小女生没听懂：“什么？”

曲小洋说：“我叫曲小洋，你也叫曲小洋，不是盗版是什么？”

小女生很意外：“你也叫曲晓莹？”

曲小洋：“我叫曲小洋！大小的小，海洋的洋！”

小女生：“我叫曲晓莹！拂晓的晓，晶莹的莹！”

曲小洋想了想：“这就对了。你是女生,你能叫曲小洋，可我是男生,我不能叫曲晓莹!所以说，盗版的只能是你！

小女生撇撇嘴：“就算是你叫曲晓莹或者是我叫曲小洋，也是你盗版，我正版！”

曲小洋不服气：“凭什么？”

小女生说：“很简单，世界上总是先有正版才有盗版。你今年几岁了？上几年级？”曲小洋很认真地权衡了一下，觉得这问题不能回答。如果说自己比她小呢，自然会让她占上风；如果说自己比她大呢，也会让她占上风一一无论如何，一个男生个子还没有比自己小的女生高，是一件太没面子的事情。于是曲小洋很大度地挥挥手，说：“算了吧，反正曲小洋不是曲晓莹，曲晓莹也不是曲小洋。就算曲晓莹是盗版也不会是曲小洋的盗版。”曲晓莹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意：“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一分钟之后，曲小洋和曲晓莹并肩坐在了楼梯上。曲小洋可不是那种一见到女生就“说也不会话了，走也不会路了”的男生。反过来，曲晓莹也是一样的。

原来曲晓莹也是跟着她爸爸来参加同一个婚礼的。据她说，她爸爸是新郎的一个什么的什么的什么的亲戚。

曲晓莹问：“你刚才在看什么东西？”

曲小洋似乎想都没想，就从口袋里掏出“称心如意”递给了曲晓莹。这是自从得到了“称心如意”之后，曲小洋表现得最大方的一次。说不清楚为什么，曲小洋的心里对这个曲晓莹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跟对表姐徐楠的那种感觉有点像，只不过没有那么强烈就是了。

曲小洋百年不遇的大方了一把，曲晓莹却不领情。她手里明明拿着“称心如意”，却压根就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称心如意”这种东西。甭管曲小洋怎么说，她就是一句话：“不可能！”换了别的什么人，或者换了别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曲小洋早把“称心如意”拿回来，揣进口袋里了。“爱信不信，不信更好!”可这会儿曲小洋也像是中了邪似的，曲晓莹越说不信，他就非得让她相信不可。有意思的是，曲小洋使出浑身解术要证明“称心如意”的神奇功能，却总是被曲晓莹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这能说明什么呀？”就给轻易化解了。打个好玩的比方说吧，曲小洋就像是一个集各门各派的功夫于一身的武林高手，而曲晓莹虽然只会一招“不败神功”，但面对曲小洋层出不穷的绝技怪招，却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两个人正纠缠不休，参加婚礼的大人们开始陆续退场了。让曲小洋和曲晓莹都意想不到的是，曲小洋的老爸老妈竟然和曲晓莹的爸爸有说有笑地一起走出了大堂。据曲小洋的老爸讲，原来曲晓莹的爸爸跟他是什么什么什么的远亲。按照辈分论起来，曲晓莹的爸爸应该叫他“堂叔”才对。曲小洋反应快，马上就对曲晓莹说：“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也得叫我‘堂叔’了？”

曲晓莹皱着眉头：“可恶！”

那天跟曲晓莹分手的时候，曲小洋满心遗憾，因为他到底没能让固执的曲晓莹相信神奇的“称心如意”。那时候曲小洋怎么也想不到，几天之后，曲晓莹竟然会打电话到他家里找他。

电话是曲小洋的老妈接的。因为电话里是个小姑娘的声音，所以曲小洋的老妈就很警惕，一直站在旁边监视着。等曲小洋放下电话，他老妈就急不可待地问：“是谁呀？”

曲小洋最烦他老妈这样，没好气儿地说：“我的堂侄女！”

曲晓莹约曲小洋第二天放学后在一家茶餐厅见面。不知为什么，曲小洋看见曲晓莹的第一个感觉是，她看上去没有那天在婚礼上那么漂亮了。

曲晓莹第一句话就问：“东西带来了吗？”

曲小洋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压低了声音：“钱带来了吗？”

曲晓莹就笑了，说：“曲小洋，你烦不烦呀!”

曲小洋板着脸：“你不是不相信吗？干吗还让我带来？”

曲晓莹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愿意相信呀？我是没有办法了。知道什么叫‘有病乱投医’吗？”

曲小洋摇摇头：“咱也没病得那么厉害过呀。”

曲晓莹说：“那算你运气好吧。”

曲小洋还想耍贫嘴，发现曲晓莹的脸色忽然暗淡下来了，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曲小洋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曲晓莹说：“我爸我妈离婚了。他们让我选。”

曲小洋一时没反应过来：“选什么？”

曲晓莹说：“选跟谁呀！”

曲小洋说：“这种事情，不是得由法院判吗？我们班的苏明就是被法院判给她爸爸的。”曲晓莹说：“你不懂。我爸我妈是协议离婚。协议离婚用不着法院来判。”

曲小洋摸摸鼻子：“原来如此呀。他们也真够奇怪的，还能达成协议呢，干吗非要离婚呢？”

曲晓莹瞪了他一眼，他赶紧说：“那，那你想跟谁？”

曲晓莹说：“我也不知道。我妈特厉害，什么事都管着我，一点自由都没有。我喜欢我爸。可我爸没什么能耐，钱也挣得少。”

曲小洋说：“挣钱少点有什么要紧的？他挣得少你就少要点零花钱呗。”

曲晓莹说：“曲小洋，你可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呀。你以为那就是零花钱少点那么简单吗？你想想，我爸挣钱少，就不能保证给我良好的学习条件，比如说，上了中学，别的同学可以请好家教，我爸就请不起。现在条件好的学生谁不请家教呀？不请家教能考上重点高中吗？考不上重点高中你能考上好大学吗？考不上好大学，你能找到好工作吗？找不到好工作……”

曲小洋接过来说：“找不到好工作，你能找到好老公吗？……”

曲晓莹大叫一声：“曲小洋！”

曲小洋赶紧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你就跟你妈妈过好了。”

曲晓莹说：“我说过了，我妈太厉害，我不喜欢她。而且，”曲晓莹说到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妈也不太喜欢我。”

曲小洋点点头：“原来是后妈呀。”

曲晓莹气得用餐巾纸扔他：“你妈才是后妈呢！”

曲小洋说“不是后妈？亲妈还有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别说是你呀，我们班的张站站，都长成那样了，他妈妈还拿他当宝贝当帅哥呢。”

曲晓莹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妈不太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来。”曲小洋说：“那你想怎么办？”

曲晓莹说：“我想用你的那只什么秤称称。”

曲小洋说：“嘿，你倒挺大方的。我先声明，‘称心如意’概不外借!”

曲晓莹说：“小器鬼，借用一下又用不坏。”

曲小洋说：“不仅仅是怕用坏的问题，还有个尊重的问题。”

曲晓莹没听明白：“尊重？什么尊重？尊重什么？”

“这个嘛，”曲小洋想，要解释清楚比较麻烦，就打哈哈说：“当然是尊重我啦，我是‘称心如意’的主人嘛。”

曲晓莹说：“尊重你呀？尊重呀，怎么不尊重，我不是都请你吃饭了吗？”

曲小洋说：“别提了。昨天晚上你在电话里说什么放学以后请我喝茶，当时没把我吓死。我老妈就站在旁边监听呢，要让她听见，还不得审我一晚上？”

曲晓莹说：“你真是老土，现在茶餐厅可流行呢，喝茶吃饭不分家，就像洗澡按摩不分家一样。”

曲小洋眨巴眨巴眼睛：“哇噻，你懂得还不少呢。”

曲晓莹不理他的怪样子，问：“说吧，你想吃点什么？”

曲小洋反问：“你先说，你有多少钱吧。”

曲晓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100元的钞票放在桌子上。曲小洋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曲晓莹就笑，说：“曲小洋，要不你就直接把这张钱吃了得了。”

曲小洋问：“是你妈给你的？”

曲晓莹说：“嗯。我妈有钱。”

吃饭的时候，曲小洋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我有个两全齐美的好主意！你跟你爸过，然后让你妈出点抚养费什么的不就得了？”

曲晓莹说：“想得倒美。第一，我妈说了，我要是跟我爸过，就别想跟她要一分钱；第二，我爸说了，我要是跟他过，就不准我要我妈一分钱。”

曲小洋摇摇头：“咳，我还以为是一线曙光呢，原来是死路一条！”

晚上回到家里，曲小洋拿出“称心如意”。

曲小洋说：“事情你已经都听到了，不必我重复了。怎么样，我对你够尊重的吧？”“称心如意”绿光一闪，开口道：“得了吧，你都答应她了，还装模作样的征求我的意见，有什么用呢？”

曲小洋说：“我可没答应她。我只说要好好考虑考虑。”

“称心如意”说：“考虑考虑？那你考虑过不把我借给她吗？”

曲小洋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即使曲晓莹没请他吃饭，没跟他说明她要借“称心如意”做什么，他恐怕也会借给她。至于原因呢，好像真的说不太清楚。不过，曲小洋依然嘴硬：“当然！你要是说不愿意让她用，那我就，我就再考虑考虑。”

“称心如意”说：“算了吧，你再怎么考虑，结果也是一样的。知道为什么吗？”

曲小洋的心忽然怦怦地跳起来，有些胆怯地问：“你说，为什么？”

“称心如意”一针见血地说：“因为你想讨好她！”

如果换了是方赵强或者别的什么人说这种话，曲小洋肯定会跳起来大声否认，甚至假装发火，但是面对“称心如意”，他似乎没必要那么做。而且，这时候曲小洋的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正盼着“称心如意”这么说似的。

见曲小洋不吭声，“称心如意”又叮了一句：“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曲小洋岔开话题，说：“既然你那么肯定我会把你借给她，那我就借吧，不然岂不是让你判断失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