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转变中

中国在转变中^[1]

新的中国是东西方两种文明的产物。这两种力量的联合赋予中国现状以色和形，并决定其未来的命运和希望。吉卜林先生不久前写道：

啊，东方是东方，西方是西方，非到天地立在上帝裁判席前那一刻它们不会见面。

今天，吉卜林先生会意外地得知东西方确实在中国找到了一个交会的地方。在某些活动领域，这两种文明的会合采取了火山爆发或可怕的战争的形式。其结果是一方的霸权压倒另一方或是一方代替另一方。这对胜负双方都有所拖累。在其他的领域，则采取了联合的形式。有时像是氢和氧的结合，事起突然而且令人震惊，另一些时候则可以比作怀有爱抚的求爱或是婚姻的契约。其必经的过程是仔细的挑选、适应、折衷或调和。就像酵母的作用一样，渐进而有效，其产物是甜蜜而可爱的。

从直接接触之日起，这两种文明从未停止过冲突和联合。它们相互作用并改变着对方。其结果是使生活开始具有更丰富的内容和十分宽泛的多样性。当代中国人生活的一个横断面或许显示出许多世纪主要特征的一个侧面。我们发现中国几乎所有城市都被中世纪的城墙所包围，我们在那里看到对新生活的渴望以及对约束和烦琐哲学的迂腐陈规的敌意。这是文艺复兴的中心，我们在这里看到观察、对比和批评精神信仰的强烈趋势；这是改革的灵魂，我们由此看到十八世纪工业革命潮水的涌动，我们也不能不看到民族主义和民族意识的喷发，这显示了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的特征。当我们看到一个内地农民坐在现代的火车车厢里，一面用火刀火石点着旱烟，一面好奇地打听着美国的女权运动或是热情谈论抵制洋货以证明其爱国心时，我们中的许多人会感到惊讶。因此，罗斯教授要我们相信的“中国是看得见的中世纪欧洲”这话是不十分真实的，毋宁说“今天的中国是中世纪欧洲的文艺复兴和改革、十七世纪、十八世纪、十九世纪、二十世纪都能看得见”。我们看到一幅诸世纪文明转变与混合的生动画面，如果乐意的话，我们可称这为文明的光谱。各大洲和各世纪的文明由此会变得清楚、鲜明并有悦人的差别。

这种现象出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在家庭中、在学校里、在教堂、在社会和国家中，而它可能是观念改变的最好的例证。

中国人的旧生活观念本质上是罗马型的。如果我们按照罗马时期去设想中国人的旧观念就可以很好地理解它，中国人和罗马人似乎在生活观念方面分别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们过去对生活的想法是期望有一个黄金时代，因此这种观念是保守的；期望社会如同一个遵循纪律的机关，因此这种观念是静止的；强调权威的统治，因而要求顺从。另一方面，现代文明的主流源自古希腊，它对未来怀有其乌托邦理想；具有一种社会理想的原动力并且鼓励自由和解放。作为两种文明混合的结果，在今日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中，并肩存在着保守主义和急进主义，秩序与进步，还有权威与自由。

无疑有许多人在上述两种对立观念中持其一端而互相进行激烈的战斗。同样也要承认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像钟摆一样在两个极端之间来回摆动。这些情况我们视之为当然的事，在转变过程中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这里要提到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实，即处在两个极端之间的群体人数愈来愈为众多，而且愈来愈有力量。这些人们认可新旧两种观念的价值。凡是好的必须保存和吸收，凡是不好的必须加以扬弃，不论其来源于新和旧。对他们而言，过去是现在和未来的基础，而未来则必定是过去和现在的目标；对他们而言，没有秩序就不可能进步，而秩序仅仅是作为进步的保障而存在；对他们而言，权力是自由的监护者，自由是目的，相对于自由来说，权力只是一种手段。一言以蔽之，他们认识到明显冲突着的每一种观念都有正确的地方，德国的效率有正确的地方，美国的自由也有正确的地方。这个群体有力地推翻了极端的保守也不断阻止着急进的狂暴盲动，这个群体引领新中国走出危急的转变阶段，正呵护着她迈向伟大的未来。祝愿这个忠诚、智慧而勇敢的民族经受住今天的考验。

【注释】

[1]原载1917年3月北美中国留学生基督教青年会出版之英文杂志LiuMei Tsing Nien（留美青年）第3卷第3期。作者署名Wen Tsing Tao。英文复印件由何荣汉博士提供。吴琴南译。——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