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屋顶上似乎总有乌云,有的话不能问,有的话不能说。家里人口多,却缺少阳刚之气,缺少痛快大笑,缺少畅快淋漓的豪迈。太原是黄河中游的一个内陆城市,它没有北京的皇家红墙碧瓦,没有上海的洋泾浜城隍庙,没有广州的早茶芭蕉叶,没有杭州的曲院幽深,没有成都的美食飘香。太原,柳巷狭窄,解放路不“解放”,一条迎泽大街空空荡荡,迎了多年到底也没把毛主席迎来。太原,它无趣的程度堪比石家庄、邯郸、西宁、郑州……
小时候,我有个情结,总想找机会像小鸟一样飞出去,透透气。
某年,省水利厅主管的汾河水库大坝按期分流,妈妈带我们坐卡车去凑热闹。孩子们曝光在妈妈同事面前,外表羞涩,内心兴奋。那天,艳阳高照,蓝天白云,空气新鲜,人声鼎沸,大家挤在卡车的车槽里,手扶栏杆,头发和衣角在风中猛烈飘扬,一切景物快速向后倒去。
离开城市,在孩子们眼中农村的房屋、人马、草树、道路、井台、谷场……一切都那么新奇。站在前排的一个孩子向车外吐了一口唾沫,唾沫被大风打散落到后面别人脸上。大家没有生气,这一点小不礼貌被当成无所谓的笑话,谁也没责怪。我心里真高兴,心想:大人应该宽容,对我们的小错误不必责骂。
到了水库大坝,彩旗猎猎,水声轰鸣,天际变得更高,我们像崇拜天安门那样,向水泥栏杆涌去,抢占有利地形。耳畔高音喇叭里,一男一女,声音嘹亮,用语夸张,情绪激动。来宾看见黄河水流,情不自禁地高声叫喊,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就好像这是我们的成绩似的,水流出来,愿望就达成了。
几十年过去,我记得这么真切,为什么?其实,这次外出,不过是跟着家长,挤在人群里,站在水坝栏杆边上,看见涵洞里水流出来,平淡无奇。离开了家,到人群中去,看看别人怎么活法,那时的我,就是这么一点小满足,心胸舒坦。
妈妈在“文化大革命”中期,参加了太原市工人阶级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利用她的歌喉,躲避水利厅派系斗争,当逍遥派。有一次她和文化馆赵慧萍阿姨找到一个免火车票去北京的机会,我要求也要跟去。事到临头妈妈认为带上我肯定是个累赘,她怕麻烦,自己悄悄溜走了。我记得那是我小时候唯一一次哭闹,大哭不止,而且哭哑了嗓子。
北京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离开家,总比不离开好些。希望熄灭了,我再次陷入沉寂。
后来却听说,妈妈、赵阿姨她们俩逃票坐火车,列车员查票时她俩躲进了厕所里,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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