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描写杨家庄美食。除了送饭,我不知道农民家一日三餐具体吃什么。因为,在农村近两年时间里,我没有机会到任何一户农家去吃一顿饭。
住在窑洞,到了夜里,山野黢黑,寒风劲吹,我家一盏孤灯,照着围坐在炕桌上的五张面孔。我们三姐弟做完学校作业,偶尔一两次,碰见妈妈心情好,她会到隔壁供销社去买一包0.24元的饼干,一包20块,一人四块,绝对平均,解解馋,吃了睡觉。
我和小波吃东西习惯和晓荔大不同:我和小波分得了吃食,总是自顾自,三口两口把自己那一份大口吃完,痛快过瘾;晓荔相反,她会藏东西。刚分到手,她不吃。她看别人吃,她等着。等别人吃完,她才慢吞吞地把自己那份拿出来,她一点一点细细品尝,四块饼干她能吃好几天。吃圆饼干时,她会把一块饼干立起来,和嘴形成90度直角,用牙齿磨掉饼干上的花边,再一点点刮饼干屑,直到饼干小到手指握不住,才一抛入口。
晓荔吃饼干的这个过程,动作很慢,眼睛还瞟着吃完饼干的两人,使人难以忍受,令人发指。她的牙齿和饼干碰撞声让小波常常怒不可遏。那时候,小波常带着哭腔叫唤的一句话是:“妈,晓荔又朝我做怪样子!”
妈妈有时会在小缸里放点炸排叉给我们当零食。小波每早会“发”给我和晓荔一人三块排叉,然后把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一日,小波掀帘进窑洞,看见晓荔坐在炕上正做功课。晓荔一个动作露了马脚:只见她慌忙把书本扣在前方小桌上,嘴巴塞得鼓鼓的说不出话来。小波上去一把掀开书本,藏在书下的几块排叉露出来。小波大发雌威,那脾气不比妈妈小,上去对晓荔一顿怒斥。
除各种白面红面黄面,吕梁最多的就是土豆了。村妇会为家中食物变花样绞尽脑汁。小波听说村里某位妇女做出某种好吃的,会立刻照猫画虎马上试着做。她曾做过一种叫“翻嚓嚓”的食物。她在炉台旁边试着做,我和晓荔必须在边上站立“观摩”,不得擅自离开。
只见小波把土豆去皮,在抿尖床反面,利用铁反刺将土豆刮成泥,加一点红面,捏成小圆饼,上笼屉蒸半小时,取出。“翻嚓嚓”其实就是一种沾汁土豆饼。这种土豆饼的作法十分繁复,耗时长,味道索然。
小波摆开架势,大动干戈,费时三小时做成“翻嚓嚓”,我和晓荔蒸熟一块吃一块,蒸熟一屉吃一屉,吃的速度超过做的时间,三分钟全部下肚,并且实在没觉出有什么好吃。从此不见小波再做“翻嚓嚓”。
早年离石虽开辟为行署所在地,但常常停电。有天傍晚,妈妈出差,晓荔有空儿从文工团跑回瓦窑坡来照顾我,在煤油灯下因为看不清炉台上罐子里倒出来的是什么佐料,结果她满腹热情给我做的焖面,独出心裁,绝无仅有,做出来的焖面满锅皆黄,又香又辣,每人连吃它四五大碗。
早晨起床,四眼相对,一看,两人唇上长满黄色胡子。原来晓荔认错了佐料瓶,本该放味精,她放错,放了咖喱。
按照山西素焖面常规做法,做焖面只放酱油加色,决不能放咖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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