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寂寞对妈妈威胁最大。
吕梁地区农校在安排教师宿舍时,以为妈妈一个人在学校教书,就自以为她一个人在那里住宿,先按照其他单身教师规格,给妈妈分配了一间集体宿舍——上下左右和别人做邻居的两层新砖窑洞。
但是,妈妈是有几个孩子的女人,一间窑洞,一张床,一旦来了孩子,自然不够住。随后,又换一间山坡上的土窑洞给她:窑洞嵌在土山上,随山形分布,门窗和土坡用砖找齐,砌成屋檐。这排窑洞在学校最高处,窑洞顶是多刺的野酸枣荆棘,荆棘上面就是坡地农田。西边第一眼住着一个北京知青打字员夫妇,第二眼住着一个汾阳女教师夫妇,接着就是妈妈的窑洞。向东有一眼窑洞是妈妈存放杂物的仓库,再向东是民工厨房。一圈土院墙,一个露天厕所,几株桃树,一株桑树,空地种向日葵、西红柿、扁豆、倭瓜。这个院子离其他教师的集体宿舍有100多米坡路,担水困难,且一到夜晚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到了假期,学生和老师大多都离校,妈妈住的院子,孤灯一盏,就成了“鬼屋”。某年暑假,妈妈患了急性肝炎,孩子们怕被传染,谁也不敢靠近她,她一个人在那里住了四十天。
无边寂寞,对妈妈这样一个酷爱热闹的人来说,无异于杀戮。空荡荡的校园,一排一排空教室,一条大河隔开了她和县城,她出不去,也没人来,孤零零一个人,究竟难受到什么程度,只有妈妈心里体会得到。
过去学校不正规,宿舍与校区交叉在一起。老师和学生都住得很近,彼此熟悉,没有神秘感。到我家来串门的人很多。北京知青马小兰,为人谦和,知书达理,性格温婉,是妈妈的学生,后来是妈妈的同事,也是妈妈的话友;霍存瑞是妈妈的“汾阳老乡”学生,为人老实忠厚,定期为妈妈挑水、干重活;师范生李锦鹏和妈妈一样,是学校一位讲普通话的中文老师,他会拉手风琴,也能指挥学生合唱,他俩同为学校文娱活动理所当然的策划者、组织者;李兴忠由狱警转业来当老师,身材高大,裤缝笔直,是镇压调皮学生的专家,他和妈妈都来自太原,有共同的亲近语言;数学老师刘世俊在学校里人缘一般,肚子里一有牢骚话,就会爬坡上来,和妈妈说……
白天有人来往,有人交流,倒也开心,到了夜晚,一关门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怎么办?其实,对单身的妈妈来说,人都是次要的,半导体收音机才是她密不可分的好伙伴。不论早晚,她一进门就会随手把它拧开,白天放在书桌上,晚上搁在枕边,屋子里不能没动静,屋子里不能没声音,只要有了它的声音,妈妈才有灵感,妈妈才不会害怕,妈妈才睡得着。
妈妈有一心多用、一专多能的特异功能:她可以一边看书备课,一边打毛衣,一边听广播,一边写信,一边哼歌,一边说话,多种事项同时摆在面前,一心多用,样样巧照应,耳口手眼,相得益彰。除了上课、睡觉,家里总是门户大开,人流不断。有时候坐久了,就出门翻打被子、晾晒衣服;有时候想起了什么,就出来看看我家的母鸡下蛋了没有;有时候出来晒太阳,呵斥几声我家的宠物狗“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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