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从政路上刮起贿选风
2002年,温州人的“常用词典”中多了“贿选”这个词。尽管严格界定贿选是件异常复杂的事情,但乡村的一般民众,还是将“新贵”们用香烟酒席钞票推动的选举,笼统称之为“贿选”,并将这些存在的贿选现象,描述为“贿选风”。
2002年10月16日,我和一个同行来到据称“重灾区”的温州市龙湾区沙城镇。此时,区镇两级联合成立的“贿选调查组”还没有撤离。在官方结论尚未作出的前夕,经由民间人士之口,我们对这场被称为“温州历史上最为罕见”的贿选风,有了“如是耳闻”。
以“票”易“票”
2002年夏天,“海选”村官这个中国乡村最大的民主政治,同时在沙城镇15个行政村启动。经历过第一轮“海选”的选民们,对选举村官已不像三年前那么陌生,新鲜的是他们的选票还可以和希图走向村政舞台核心的新富们“交易”。投票还没有开始,他们就收到了候选人送来的礼品。
礼品,在人均年收入逾万元的沙城镇,经常是35元一盒的中华香烟。沙城镇民政办公室一位姜姓公务员说,“候选人给选民们送几盒中华烟,是平常事”。
姜的“平常论”在几位受访者眼中,的确很平常。这样的认识,跟一个在当地流传极其广泛的传言有关:选举期间,有的老板候选人用面包车装载一箱箱中华烟,挨家挨户送。含蓄的暗示一下说多多关照,直白的当场便说:“谁谁谁叫我们把东西给你送来了,你们家几张选票一定要投给谁谁谁。”
我跟七四村一位自称姓吴的选民求证,他想了想说:“听说了,但不是我们村的,究竟哪个村的我也不知道。”
据悉,用香烟做礼品,只是第一轮预选前的准备动作,用来“热身”的。预选开始的时候,礼品由香烟变成了请柬。
有人说,沙城镇的“九五酒楼”在那段时间内时常爆满,十几桌的“贿选宴”热闹非凡。一位村民向新华社反映说,他略略算计了一下,“拉票酒席”中,他吃了27顿免费的午餐。有酒楼歌肆的老板感言,如果村官选举年年搞,那该多好啊。
第二轮正式直选,是村官海选的关键时刻。一些候选人的礼品迅速演化为真金白银。和“一箱箱中华烟”的传闻相似,我们还听说了难以考证的“一捆捆钞票”的流言:有候选人雇用帮手,用三轮车挨家挨户送面额为100元的钞票,多的两张,少的一张。
贿选班底
在温州,村官候选人二分之一左右是私营企业主。送礼品发请柬给钞票这样的事情,是一个较为复杂的系统工程,不是生意忙碌业务缠身的老板们所能做得了的;再者,带有“黑金政治”色彩的拉票,毕竟不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亲自上阵容易给竞争对手以口实,授人以柄。所以,在“贿选风潮”中,人们总能见到一个活跃的“贿选班底”。
“贿选班底”的核心成员多为老板候选人的亲戚朋友。一位信奉“钱财通神”的候选人,以5包中华烟加20张百元大钞的筹码,试图招募选区内几十个生产队长,组阁成庞大的贿选班底。
“贿选班底”的日常性工作是游说选民,负责派送钱物以及监票。投票的时候,贿选班底的成员分头盯梢选民,监督投票,查看投票结果。在选民将选票送入投票箱之前,悄悄查看选票上的名字,而后目睹选票投入箱中。
据说,贿选班底成员也不净是打杂之人,个别成员甚至是捐献政治资金的老板。温州市下辖的永嘉县,一个能够摆平黑白两道的村长,在此轮海选中遭遇不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没有多少名气的年轻人。据说,胜出者身后有一个贿选班底,大佬是一个实力雄厚的老板,负责参选的所有费用。
“贿选”战
在沙城镇的七四村,候选人有很多。源自沙城镇民政办的数字是十几人。受访者说,这样的情况极易引发“选战”,或者“贿选”与“贿选”的较量。
沙城镇有个村,首轮选战后,有胜出者找落马者,奉上人民币数万元,请他率领追随者在第二轮直选中助自己一把。
“贿选”战中,一些原本洁净的候选人被迫卷入“黑金政治”的泥潭。七三村一位候选人因为不肯动用“银弹”,终致饮恨选战。这样的反面教训,迫使八甲村一位在首轮选战中高票胜出的“种子选手”,在对手的“银弹”攻击下,不得不于第二轮选举中使出银钱十数万元,孰料十数万不敌二十数万,功亏一篑。胜负之变,全赖“银弹”多寡。
选战结束后,被银弹击退的人财两空者,开始举报。沙城镇有关部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情况可能没有传说的那么严重,但举报还是引起了区镇两级领导的重视,由人大、民政、纪检等部门人员组成的调查组,入驻沙城镇,在一个宾馆里调查了很多当事人,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黑金政治”的“土壤”
“黑金政治”不仅仅存在于沙城镇。据调查,在本届村委会选举中,温州市管辖的两区两市两县均不同程度地遭到“贿选风”的袭击。村民自治前所未有地受到“黑金政治”的挑战。
究其原委,有关方面以沙城为例分析了“黑金政治”存在的“土壤”。
从选民的角度看,富裕使得他们对当选村官并不在乎。沙城镇的农民,很多生活在沙城镇中心,距离大湾区政府中心很近,到温州市乘车不到半个小时,去机场驱车10分钟。占据地利的沙城镇农民,经商很容易。沙城镇本身又是机械设备、阀门和电器的生产地,农民致富一般不需要领头人。如此一来,经济落后地区希望通过选举村官改变落后面貌的选民心态,在沙城镇几乎没有。沙城镇公务员姜少刚说:“这样子,选民对自己的选票就无所谓,觉得选谁都是一样。”
从贿选者的角度看,在“官本位”文化熏陶下过过“官瘾”者有之,不知道请客送礼是变相贿选者有之,把贿选当做一项投资者有之。
富裕了,过过官瘾,在温州发达地区的农村是很多人希望的。在藏富于民的温州,有钱的要比有“帽子”的多,官“帽子”是稀缺资源。虽然“村官”并不在官员序列,但传统社会里村官的威权,还是让一些新富眼热。加之村官由村民选出,无须对政府负责,有时候感觉像个酋长。儿女婚姻,也比寻常人家容易,因为谁当上村官,就意味着谁挤进了乡村上流社会。
请客送礼,在一些候选人看来,就是游说选民。在请客送礼已成社会风气的时代背景下,有候选人便将之视为游说的不二法门。
一位帮助堂兄策划贿选的地产界人士肯定地说,视贿选为投资的新富大有人在。沙城镇的一些村庄,不少是城市里的村庄,处于温州市滨海经济开发区的中心地带,寸土寸金。村官的权力,在土地征用、工程发包、集体财产借贷层面有很大空间。这位地产界人士说:“今年9月温州市政府在沙城镇又要征用大量土地,仅七三、七四两个村,就征用了130多亩。政府征用土地给农民的补偿一般是十几万元一亩,但几经转手后能升值好几倍。并不是说,沙城镇新当选的村官们是冲着这个来的,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动歪心思,是有空子可以钻的。”
外面的例子是,去年年底,瑞安纪委在塘下、新城等地排查了10多个乡村,“当时纪委查得手都抖了,几乎是一查一个准,一下处理了10多个村支书和村委主任”。瑞安一名市委官员透露,“暴露的问题大多集中在工程发包、土地转让、挪用集体财产方面,这说明村官是有渔利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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