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教园里育桃李

何金娣，1955年9月出生。198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现任上海市卢湾区辅读学校校长，上海市第十一届人大代表、中国共产党第十七大党代表。曾荣获2000年上海市三八红旗手、2001年市优秀教育工作者、2002年全国中小学十杰中青年教师、2003年上海市三八红旗手标兵、上海市首届教育功臣、2003年全国三八红旗手、2004年上海市劳动模范、2005年全国先进工作者、2006年上海市优秀共产党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2007年上海市残疾人工作先进个人、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2008年上海市第五届巾帼创新奖、上海市三八红旗手标兵等称号和荣誉。

口述：何金娣

采访：王　文　郭竹静

整理：王　文

时间：2011年1月4日

地点：上海市卢湾区辅读学校

1973年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所在学校的学生有去师范学校学习的机会。因为学习成绩比较优秀，老师便建议我去。虽然根据家里当时的情况，我可以去工厂当工人，但是想到可以去学习三年，而且毕业后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我还是选择了进入师范学校学习。怀着对教师行业的憧憬，我在毕业后成为一名小学老师。我在普通学校耕耘了20年，1990年当上了校长。

党叫干啥就应该干啥

1995年的一天，教育局领导说，卢湾区辅读学校希望我去执教。当时我并不知道卢湾区辅读学校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但是我认为，我是个党员，党叫干啥就应该干啥，应该服从组织的安排。我的家人也对我的工作一直非常支持，只要我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他们就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就这样，我离开了当时任职的小学，去了卢湾区辅读学校工作。

来到辅读学校以后，我才知道这是一所从事智障儿童教育的学校，也就是弱智学生接受教育的学校。周围的人知道后觉得很纳闷：一个好好的普通学校的校长，怎么会去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当校长？他们认为我一定是犯了错误。除了他人的误解，我在学校里也遇到了许多困难。因为之前在普通学校工作，我对智障儿童教育完全不了解，从内行变成了外行，不知道该如何去管理和教学。同时，学校里也遇到了一些改革上的问题，很多年轻老师因为难以承担各种压力，觉得在这里毫无希望，一个个都走了，导致正常的教学秩序都无法保证。这种困境让我觉得很难继续走下去，但是家长恳切的眼光和孩子期盼的眼神，让我最终决定留下来。曾经有家长对我说：“我们会变老，死去，但我们死后，我们的孩子怎么办？”这句话对我震撼很大，我知道了我工作的意义。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对学生负责，对家长负责，对社会负责。

教学中的何金娣

为了在这个岗位实践自己的庄严承诺，首先就要让自己完全了解特殊教育。我去报读了华东师大特殊教育系的本科专业，学习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我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几乎没有双休日。当别的家庭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我还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讲。虽然平时工作劳累，但我对学习一点也没有放松。面对那些陌生的教材，我如饥似渴地学习，无论严寒酷暑，几乎没有缺过一堂课，而且总是坐在第一排。经过三年特殊教育本科的学习，我通过了17门考试，最后被评为优秀学生，论文也被评为优秀论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掌握了特殊教育领域的知识，可以更加专业而科学地管理这所学校，培养这些可爱的孩子。

哪怕只换回来0.01%的成功，也是我们的价值所在

当时教育部只有一个针对中度弱智学生的训练大纲，没有课本和教材，所以很多课程无法开展。学校有教书育人的功能，对这些残障儿童，我们要实行什么样的教育？也许我们不可能培养出社会名流，但是我们必须培养出能够半自立或自立于社会的社会人、劳动者。于是我请教了一些专家，并根据国际发展趋势，逐渐产生了“生存教育”的理念。我想以生活为核心去实行教育，让我们学校的学生能够在社会上生存。在这种情况下，我就带领教师开展了《中度弱智儿童生存教育课程与教学》课题的研究，从1998年开始编写生存教育的教材。在从事科研、编写教材的这几年里，我的生活中没有双休日和节假日。因为平时的教学工作非常繁忙，我和团队的其他成员只能利用假期来从事研究。后来，我们完成了54册《中度弱智儿童生存教育课程与教学》的教材，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了36册。现在全国有200多所弱智教育学校在使用这些教材，但是我们没有要一分钱稿费。我也参加了国家教育部课标的编写，以及上海市课程方案的编写，将生存教育的理念融入到课标、方案中去。

虽然教学中会遇到一些困难，但也有很多让人感动的事情。我们教了几年以后，本来不会吃饭的学生学会吃饭了，不会大小便的学生学会自己上厕所了，不会说话的孩子能够说出一句“老师您好”，这些就是我们最感动的时刻。这时候，我们就想到这些年来所付出的努力，哪怕只换回来0.01%的成功，也是我们的价值所在。如果他们毕业后走上社会，能够找到一份工作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我有一个学生，毕业后在咖啡馆工作，任何咖啡都会做。虽然我不爱喝咖啡，但是我一定会过段时间去看看他，坐在角落看着他工作，比我自己的孩子工作还要幸福。作为老师，看着学生从小到大接受我们这么多年的教育，从智障儿童成为一名社会人，能够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从内心里为他们感到高兴。

何金娣高兴地展示学生的作品

通过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现在我们学校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得到了社会和家长的认可。目前学校共有180名学生，最小的6个月，最大的学生22岁。残障种类和程度不同，比如脑瘫，我们学校有三十几名脑瘫学生，程度上各不相同，有坐着轮椅车的、在家里躺着的、不会说话，我们也对他们进行教育。为了让更多的重度弱智儿童享受平等受教育的权利，我组织教师义务送教上门，或者用车把他们带来学习。无论刮风下雨、酷暑寒冬，真正实现了“零拒绝”。这样做是因为要践行“是人就要受教育”的理念，人与人是平等的，要尊敬每一个生命。所以我办学的宗旨就是要让每个学生都拥有尊严，让他们和普通人一样接受教育，健康、幸福地成长。

我永远是他们的志愿者

2010年世博会在上海召开。作为一名上海市民，我觉得自己也应该为世博做点什么。我既是站点志愿者，又是平安志愿者，每天早上6点钟去值班，7点钟去学校上班，下午4点到10点去志愿者站点做志愿者。尽管每天工作17个小时，但是我还是很乐意。为了让学生亲身感受世博，我也对学生进行世博教育。2004年，我着手编印了第一本详细介绍世博会的特殊教育教材，让我的学生有机会第一次认识了世博。2008年，我又在学校设立了每月一次的世博主题教育周，让学生们学习世博英语、唱世博歌曲、跳海宝操。我三次带学生去世博园，有次专门组织坐在轮椅上的脑瘫患者去世博园。当时确实非常辛苦，一辆轮椅、一个脑瘫儿童，需要3个大人的帮助。我们去之前做好功课，让家长也一起去，然后申请带学生走VIP通道，参观中国馆、德国馆、台湾馆等。我和老师把他们送到世博馆门口以后，就在门口等他们。这天从早到晚，我没有进过一个馆，尽管一天下来累得精疲力竭，但是因为成功地实现了我们共同的愿望，我还是非常开心。

我是和老师、家长、学生共同成长的。我们学校从一所地位比较低的学校，到逐渐被社会认可，也非常感谢社会对我们的帮助。现在每天有23个家长天天在我们学校工作，有些家长十几年来和我们一起为这些孩子服务。我们的老师也都很努力，无怨无悔地甘愿奉献。我对老师们说，只要我们的学生走上社会，找到工作，甚至是半自立于社会，就是我们的桃李。我们也会桃李满天下。我一直告诉自己，作为校长，不能有半点的懈怠，一定要把工作做好。我的全部心思就是帮助这些孩子，让这些孩子得到应有的发展，能够走向社会，就是我最大的收获。我懂了人要怎么生活，就是能够付出自己的一切。我觉得我的付出很少，得到很多。所以我一直很感恩地生活，感恩于生命，感恩于这个工作，感恩于老师们对工作的贡献，我还要不断付出。以后退休了，我也永远是他们的志愿者。

为了残障儿童，我愿意将生命全部献出来

在学校参加素质教育实验基地申报的日子，我的女儿被诊断出患了胃癌。医生要求立即手术，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那一天正是学校素质教育实验基地的申报，作为一名母亲，我和全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我又想到，自己是一名校长，对于学校来说，这是全校老师共同努力所换来的一次发展良机。失去这次机会的话，我又怎么对得起广大老师这么多年来辛勤的工作？懂事的女儿也很理解我。那天我的论文答辩，赢得了在场所有专家的好评，全校老师也都很高兴。我并没有将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虽然在女儿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女儿的每次化疗都让我痛苦万分，但是我不希望老师们为此来看望我的女儿，更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大家的工作情绪。

因为严重透支健康，我在2004年生了一场大病，并且动了手术。但是为了特殊教育事业，为了这些智障的孩子，50天后我就又像往常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校工作中去。患病后的两年中，我没有请过一天病假，一边治疗一边工作，完成了9本教材的编写，出版了专著《残障儿童心理生理教育干预案例的研究》。这样做是因为我爱这个行业，从事这个行业我感到很快乐。我真的很喜欢这些孩子，愿意为他们付出。人的生命的长度无法由自己把握，但是宽度和深度可以由自己把握。为了这些需要帮助的残障儿童，我愿意将生命全部献出来。

采访札记

党性的光辉

因为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何金娣老师的先进事迹，所以我对这次采访更添了几分期待。拥有如此多光环的何老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采访，何老师的和蔼可亲、真诚谦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要做一名合格的教师，其实并不容易，更何况是面对那些先天智障的孩子。一路走来，何老师所经历的艰辛自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但就在这块特殊的园地，面对周遭不解的眼神以及来自各方的压力，何老师终于通过辛勤的耕耘，用爱心浇灌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花朵，使得这所原本地位低下的特殊教育学校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采访过程中，对于曾经艰难的探索之路，何老师总是轻轻带过，但是一旦提到那些孩子，她的双眸分明透出耀眼的光芒，充满温情地讲述起一个个令她感动的故事。因为真诚地热爱这个职业，喜欢这些孩子，何老师已经在特殊教育学校工作了16年。这16年里，可以说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校和学生身上，经常没有双休日、节假日，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凡的成绩，可她还是一再表示自己的付出不够，还要用更多的行动来回报社会。“人的生命的长度无法由自己把握，但是宽度和深度可以由自己把握。”何老师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她的身上充分体现了共产党员的先进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