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自己难，换来众人欢

郏芬芬，1950年出生。1973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67年，被分配到大都市公司大观园沐浴行业里工作。1972年，开办上海大都市公司大观园浴室门诊部。2000年退休。2003年，开办大观园前脚门诊分院，至今仍在服务社会。任职期间，先后6次被评为上海市劳模。荣获1886年全国劳模，1992～1993年十佳营业员，1989年十五届全国人大代表，上海市十佳标兵，上海市“三八”红旗手（5次）等称号和荣誉。

口述：郏芬芬

采访：俞怡然　邵　卉

整理：逯　改

时间：2011年1月

地点：上海市总工会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1967年10月21日，我和当时的一些普通社会青年一样，在南京路人民饭店对面的照相馆里报到，等待一周后分派工作。当时人们认为在照相馆工作最好，在旅馆做事一般，而从事理发与浴室工作就相对会被人看不起。我恰好被安排到浴室工作。这个消息传得很快。到家后，弄堂里很多人就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让本来就不想在浴室工作的我更加不想去了。我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母亲。我的母亲要我立刻打消这个念头。我母亲是在菜市场卖菜的，她以自己的亲身体会教育我：卖菜也很辛苦，不过既然做了这行，我就要对买我菜的人负责。所以做人做事一定要有社会责任心，如果你不做，他也不做，那怎么办？我是个孝顺的女儿，听从了我母亲的话，决心认真去做这一行。我就去了上海大都市公司沐浴部门工作。我的邻居和其他亲戚依然嘲讽我、看不起我。不过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1972年，在北京召开的一次先进事迹报告大会上，有一名叫杨彩林的修脚女工讲述了她的先进事迹，感动了很多人，包括我们单位的领导。那个时候，我们单位也正好兴起了评上海市先进和区先进的热潮。单位领导就想把上海大都市大观园沐浴部门，改成主要从事扦脚服务门诊。碰巧我的领导在退休之际，一直在物色自己的接班人。他选择让我来管理北京西路上的上海大都市公司大观园沐浴部门，并且让我做修脚女工的领导。我一直在委婉拒绝，因为其实我那时也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行业，只是因为母亲的坚持才会做下来。

直到有一天，这位领导上午8点亲自上门来做我的工作。那个时候，我所在工作单位是白天休息，中午12：30才营业。领导这么早就来到我家中，把我感动了。最后，我同意了，决定开始认真努力地做。我开始以“宁愿自己难，换来众人欢”的精神去服务社会。

大观园门诊部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

不久，我就开办了上海大都市大观园浴室门诊，为前来的宾客服务。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既然做了，就要好好做”这句话。那个时候，做扦脚这一行的人都是男的。从我做了第一代修脚女工开始，左邻右舍就看不起我。不过，我通过帮助几个脚上生病的邻居，使他们对修脚这一行的偏见改变了不少，但大多数的邻居以及亲戚还是觉得这一行是个很低等的行业。我自己心里虽然也有些自卑，不过还是决定好好做，希望大家能对自己和修脚这一行能有新的理解。既然有了这个想法，我就开始想办法。我们浴室是上午休息，下午才营业的。我就想，上午休息的时候也不能闲着呀。为了我们大观园扦脚门诊的声誉，我就义务上门服务。刚开始服务的时候，有不少人怀疑我的技术。不过我也没有多说，只是一笑而过，继续全心服务。因为我相信一句话：只要有真本事，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会被认可。果然，在我多次上门服务后，顾客们认同了我的技术，并且开始成为我的常客了。

上午的时间“打发”掉了之后，就是中午和下午的修脚门诊营业时间了。我继续很认真地对待每一位患者。久而久之，那些患者对我们这一行的态度也开始渐渐地转变了。得到了他们的认同，他们就会一传二再传三地把我们大观园介绍给认识的人。就这样，我们的生意也开始走上坡路了。

过了段日子，我发现有些上班人士上午和下午都没有空，只有晚上有空。我就推出了下班后的服务项目。在那些需要我服务的人下班后，我去他们家服务。我很认真、全心全意、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他们。我一直坚持了四年不收取任何报酬的上门服务。因为我觉得，他们能信任我，就已经比什么都棒了。看到他们脚能治好，我真的比什么都开心。就这样，上海大多数区我都跑过了。

到了1987年，我就在想，能不能发明一种药膏，可以完全治愈前来就诊的人呢？我就四处寻找研发药膏的灵感和材料。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研究出了一种能治疗病毒性肉刺的药膏，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用，也不知道副作用是什么。随后我想了想，就想找一个人做实验。有人劝我直接给患者用，但我一口拒绝了，万一有副作用怎么办。就在我考虑找谁实验的时候，我的女儿自告奋勇地提出，她来当“小白鼠”。这一行为让我感到十分温暖，得到女儿的支持真的很幸福。很幸运，竟然一次就成功了。我就开始为患者上这种药，很多患者也就很快地真正好了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已经街知巷闻了。一些媒体来采访我，还会有一些港澳台同胞找我服务。记得有一个前来让我服务的年轻人，是个脚沟炎的患者。他说他去过香港、扬州等知名的扦脚的地方，都没有治好他的病，然后看到报纸上登着大观园，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来我这里治疗之后，没多久他就完全治好了脚上的病。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我也随之开心了起来。我还记得有一个老人，住在四川路九江路。他行动很不方便，和他老伴住在一起，没有子女，也算是半个孤老了。第一次上门服务的时候，我发现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坐着，他的脚是抬不起来的。我当时想了个办法，就是跪在地上，把他的脚放到我自己的腿上进行治疗。

还有一个苏州老太太，她小时候裹过小脚。年纪轻的时候，还能自己修剪脚趾甲，但老了就修剪不动了，便让子女帮忙。但每次子女帮忙的时候，她的脚就会特别痛，弄得自己和子女都满头大汗。幸好她的子女都特别孝顺，看到报纸上报道大观园的新闻后，就请我过去帮老太太修剪。老人也同样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我进行了第一次治疗。结果治疗之后，她很开心地说，我修剪得一点都不疼。随后，我就定期为她服务。这个苏州老太太住的是上海的老公房，门经常是开着的，外面邻居路过的时候，也会看到里面的情况。有一次我在帮这位苏州老太太修剪的时候，正好路过一个年轻的妈妈和一个还很小的孩子，朝我们这里看了看。那个小孩就带着很鄙视的语气说：“帮别人剪脚趾甲，真恶心。”这个小孩的妈妈立刻就很严肃地教育了这个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这也是一种工作。以后不能不尊重别人，知道了吗？”小孩子就认错了。这件事真的让我开心了很久。小孩子这么说，是因为他还小，还不懂事，我根本就没放在心里。不过这小孩的母亲的举动让我感触很深，我觉得现在社会上真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可了我们扦脚这一行业。我真的很感谢所有能尊敬我们这一行的人们。

劳模精神指引我

2000年，我正式退休了。其实我当时还想做下去，不过怕别人会说我倚老卖老，是为了当时的位置和待遇所以不想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好好地享受晚年生活了。不过在2001年的时候，江泽民同志在全国劳动模范座谈会上说“劳模也要发扬精神”之后，我就开始思想斗争了。自己到底该不该“东山再起”呢？最终，我脑中服务社会的念头，打败了害怕别人误会的想法。我决定在自己家的楼下开一家分院——大观园修脚门诊部。听到我开分院了，我以前的那些学生也纷纷从北京西路上的总部来到了我这里。他们能来支持我，我很感动。

我认为，劳模精神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需要的。我个人认为，劳模精神就是：牺牲小我，无私奉献，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去服务社会。那我是怎么做到劳模精神与当今物质社会并存的呢？举个例子：在2009年之前，我们大观园修脚门诊部的收费情况是这样子的，学徒们服务一个患者是一次收15元，我的服务费是一次20元。在2009年之后，随着物价的上涨，我就把治疗费分别上涨了5元，也就是说，让我的学徒们治疗一次拿20元，我治疗一次拿25元。有一位常客看到我们涨价，就马上向有关部门提出了投诉。我下班后，接到投诉电话后，就亲自去找那位常客，跟他解释：“现在的房租、水费都涨价了，其实我们的服务费依然是15元和20元，多出来的5元是用来交房租和水费的，希望你能理解。”那位投诉的常客听完后，也非常理解，便取消了投诉。在现在物价不断上涨的社会，我带领的大观园的服务费没有涨，依然是15元，提高的5元只是用来作为除服务费之外的费用而已。这就是我对于劳模精神与当今物质社会的并存所做出的理解。其实劳模也只是普通人，我只是在恪守本分、认认真真、脚踏实地地做自己的工作。我一直都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反而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极为平凡的普通人。

我想对现在的年轻人说几句话：只要好好学习，只要肯好好地做，为人民服务，以后一定会有很好的出路的。

采访札记

向着梦想前进

她是我们身边的劳动者，她怀揣一颗热忱的心，把做大做强为人民带来便利的扦脚事业作为自己一生的奋斗和追求；她靠着一双勤劳的手和创新的思维，让扦脚事业登上了大雅之堂，成立了在当地小有名气的专业扦脚服务部并无偿地为孤老和社区困难家庭进行扦脚治疗；她四十年如一日，靠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在这条平凡的岗位上走出了不平凡的路……

追忆起往事，郏芬芬告诉我们，她创业之初饱受亲友和邻居的冷嘲热讽，但她却义无反顾地坚持了下来。虽然她常常一天连续工作10多个小时，但她仍利用休息时间学习医学知识，将医学与扦脚有机地结合起来，开创了廉价的扦脚治疗，并最终用自己的经营所得开了两家专业扦脚服务部，解决了6位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无论身处什么岗位，只要愿意下苦工夫钻研、努力奋斗，都能走出一条不平凡的路。

20多年来，她以“宁愿自己难，换来众人欢”为宗旨，不受世俗偏见干扰，刻苦钻研，悉心服务，逐步练就了医疗脚病的高超本领。她从不收那些家里有困难的老人的钱，她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她告诉我们：她17岁那年就开始进行工作了，当时的人很歧视扦脚这份职业，但是她还是秉承着为他人服务的原则，坚持自己的理想，终于闯出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我想我们也应该学习她不怕苦、不怕难的无畏精神，遇到挫折不放弃自己的理想，继续向着梦想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