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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滑剂”

时间:2023-02-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为了给夏任凡解决级别问题,慕绥新另辟蹊径,提议把客运集团从交通局里划出来,升格为市政府直管企业。汽车需要保养的时候才能上润滑剂,人也一样。可是在梅花的眼里他还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他心爱的女人心中,他还在站立着,他还没有倒下。那就是说,要想继续做梅花的“老公”,必须得交代问题了。

“润滑剂”

应该说慕绥新的麻木已经达到了一种精神的,甚至是艺术的境界。他收钱收得干净利落,毫不推辞。如果是拖泥带水,半推半就,就显得太小气了,也使送钱的人不舒服,活受罪。这好比做手术——人们不是经常把出钱比做从身上割肉吗?你割半天也割不下来,慕绥新却一刀拿下,多痛快!然后他会给你一个含义非常深广的微笑,就像是给你开了一张数额巨大的支票,拿这张支票买下了你身上的一块肉。你还心疼什么呢?值啊!

多少人被慕绥新的这种微笑征服得五体投地,如醉如痴。就连老谋深算的夏任凡也被老慕征服了,征服得至今还不说老慕一句过头的话。

第一次给老慕送钱的时候他是忐忑不安非常害怕的,恐怕老慕拒绝。拒绝了,不仅脸面上挂不住——脸面算什么呢?那简直就是对他政治生命的否定和枪毙!

他敲门进屋后,慕市长正在家里,便说听说大嫂出国,表示表示,就掏出1万美元放在了桌子上。当时他紧张极了。但慕市长向他微笑一下,就伸手把钱收起来了。笑得和做得都非常自己人的样子。他立刻感到:“关系到位了!”支票到手了!

的确是一张能够兑现的支票。慕绥新提出让夏任凡当沈阳市交通局局长,但市委常委会没有通过,此后再提任何人当交通局长,慕绥新全部一票否决,致使市交通局3年没配局长。为了给夏任凡解决级别问题,慕绥新另辟蹊径,提议把客运集团从交通局里划出来,升格为市政府直管企业。这样夏任凡这位客运集团总经理就跟市交通局长平起平坐了。当然慕绥新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充足的理由。他认为夏任凡能干,是个人才,这么动一下也很符合改革的要求。

从此夏任凡忠心耿耿地拥护市长,爱戴市长,成为市长可以任意移动的一个可靠的棋子。慕市长太需要下级的拥戴和忠心了,太需要他们听从自己的指挥了。

而下级们也同样需要,甚至更加需要市长的赏识和重用。

怎样把两个“需要”连接起来呢?正常的渠道不是没有,只是被人们有意地忽视了,最终使它变成了一种纯粹程序和装点门面的东西。人们在走捷径,在使用秘密武器,那就是送钱和收钱。虽然是行贿受贿,但手伸磨眼也得挨。

慕绥新反思说:“政治生活已经不正常了,这里面有很多问题,人们没有办法通过正常途径来达到目的,只能用钱来作润滑剂。”

上润滑剂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的,时间选得不对,就会师出无名,显得生硬,收不到应有的效果,甚至把事情搞糟。汽车需要保养的时候才能上润滑剂,人也一样。逢年过节、出国住院、上党校学习,都是好机会。所以,2000年夏天,慕绥新在北京住院,成了送钱的黄金季节。

那时候马向东已经倒了。慕绥新从外界看还没有什么问题,他还照常出国,照常到各部门去发表指示,意思是,你们大家可要看好了,我慕绥新是没有问题的。这种假象的确把人们唬住了。

过去沈阳的天下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占着一部分,现在马向东一倒,就全是慕市长的了。在这历史的转折关头、重要时刻,人们得赶快向慕市长表个态。过去关系好的,要表个忠心,好上加好;过去关系不好的,或者是马向东那边的人,更要赶快向老慕表态,晚了可就不好了,晚了就赶集不带口袋——存心不良(量)了。此前写过慕绥新举报信的人,一看这阵势,担心撼不动老慕,也赶紧筹好了钱,准备向老慕靠拢。

人们的心情,其中也包括老慕的心情,就像夏季的洪水一样越涨越高,一定要把他淹没。

他怎么能抗拒得了,抵挡得了?

况且从内心深处讲,从潜意识里讲,他也不愿意抗拒和抵挡。

但是他一开始还是很明确地抗拒、抵挡,不过最终仍变成了徒劳的挣扎。

慕绥新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的:“我当时很担心、很害怕,我也采取过一些措施,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措施没有顶用。我在北京住院,而且病也比较重,大家来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开始我没有意识到会来那么多人。我住进医院后,已经和我的书记打过招呼了,让各单位各部门不要来看我,你们替我做做工作。随后我又让秘书通知了两个办公厅,通知市委各大机关不要到北京来。而且我还和医院打过招呼,不要放人进来,我不接待。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挡住。原因是双方面的。一方面我自己没有这个决心,没有把钱给摔出去;另一方面,这个攻势确实相当强大——他们不仅通过医院内部的人领来看我,还通过北京一些重要机关的人领来看我,守门的卫兵挡不住。”

这次住院,他收了100万元!

慕绥新继续读妻子的信:“现在好了,交给组织后,我的心里轻松多了……你是真正的男子汉,我相信我没有选错人。”

他的心里也平静多了。交给组织吧!把一切都交给组织。“把一切献给党”这种英雄说的话他是没有资格说了,那就把一切交给党吧!把所收的人民币、美元、港币、澳元,存折、股票、卡,名画、名表、金寿桃,西服、领带和皮鞋,全交出去吧!

这样他就干净了。

干净了吗?真的干净了吗?

已经是一个贪官了,还怎么再干净?只要都交出去,那就是上千万元的财产,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贪官了,还能再干净吗?!

可是在梅花的眼里他还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他心爱的女人心中,他还在站立着,他还没有倒下。世界很大,但也很小。有时候可以小到只有两个人,形成一个两个人的世界。“一对一”是两个人的世界,他们有着别人无法知道的秘密,有着法律无法判断的是非。同样,夫妻也是两个人的世界,他们拥有更多的秘密。不幸福的夫妻,这两个人的世界对他们是一个灾难。幸福的夫妻,在他们遭遇不幸的时候,这两个人的世界就会成为掩护身体的避风港,守护灵魂的温柔乡。

慕绥新已经感到港湾里有习习的凉爽的风向他吹来。他躺在梅花的怀抱里,不,是他背着梅花在院子里绕圈儿,梅花指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说这说那。这是他们婚后一件最值得纪念的事情了,梅花经常幸福地向人炫耀说,老慕背着我转圈儿。

还能再背吗?回答并不是肯定的,而是有一个条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相信我没有选错人。”写得多么含蓄啊!没有人捉刀代笔吗?这是在动员他交代问题呢。交代了,就是没有选错人;不交代,就是选错了人。而她是相信前者的。那就是说,要想继续做梅花的“老公”,必须得交代问题了。夫人的攻势太大了,他抵挡不住了。

“现在虽然你不做市长,身患癌症,而且又犯了错误,但是我相信你能够正确地来对待这一切,组织上会对你的问题和你的一切有一个结论的,我们一定要相信组织。我们是夫妻,现在虽然我们一无所有,但是老公你不要担心,我还年轻,我还有自己的专业,我会用自己全部的爱,用自己的力量来支撑起这个家。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就配合好组织的调查,我等你回家的那一天……”

2001年3月31日的下午和晚上,慕绥新将爱妻的信读了18遍。为什么偏偏读18遍?因为他从信纸上看到有18滴眼泪,梅花的18滴眼泪,所以他就配合她的眼泪读了18遍。

他对办案人员说:“我想她是真心配合组织。我不能辜负她,从今天开始,我如实交代我的问题。”

然后递给办案人员一封信,写给梅花的。

他对爱妻有火山一样炽热的感情,但表现在信上却是标准的公文腔,习惯了:“来信收阅,内情尽知……我现在正在准备全面彻底交代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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