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凤山“病历”观察

田凤山“病历”观察

2004年5月上旬的一天。

头天晚上的一场狂风暴雨洗尽了北京上空的积云雨雾，万里无云的晴空就像晶莹剔透的碧玉，是那么清纯、那么蔚蓝。道路两旁的片片翠绿简直是绿得耀眼，绿得鲜亮。这时的田凤山，正坐在去往某医院的轿车上。因为他患有冠状动脉供血不足的心脏病，经过省内和国内各大医院的治疗，病情得到了一定的控制。自从“双规”以来，由于田凤山思虑过度，再加上精神压力很大，他的病情不时地复发起来。

工作人员及时发现了这一情况，经过上级党组织批准，为田凤山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这位老专家以极端负责的精神，认真地检查了三次，并仔细地观察了一周的时间。老专家严肃地对田凤山说：“同志啊！人得了病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得了病不想医治。无论是病重、病轻，吃药、打针、手术是次要的，最最重要的，病人必须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去对待疾病，去战胜疾病，去克服疾病，去抵制疾病。千万不要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老专家的一席话就像一记记鞭子，重重地抽打着田凤山的心房，他顿时感到一阵阵的疼痛。

虽然田凤山竞争副省长落选后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尴尬，但他从这里面总结出了一套所谓为官之道的处世哲学。但是，这位农民出身的草根高官并没有彻底封锁一切和抵制一切，相反，他对自己在仕途上的恩人更是念念不忘。

田凤山知道，将他推荐到肇源县城郊公社担任公社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的恩人是义顺公社的王书记。当田凤山荣升为黑龙江省委副书记、哈尔滨市委书记时，这位早已退休的王书记怀着试试看的心理，找到了刚刚开完市委常委会的田凤山。一阵寒暄过后，田凤山拉着王书记的手问：“老哥哥，你来找我有事情吧？你放心，只要你不让我杀人，我什么事情都给你办！”

王书记喘了一口气说：“我有一个弟弟，就在哈尔滨市检察院工作，我希望你帮助帮助他。”

王书记的嘱托田凤山牢记在心。他利用检查工作的机会，用一种暗示的口吻，对检察院的领导说：“我有一个亲属，就在你们检察院工作。他的表现怎么样啊？”

检察院领导马上心领神会，还不到半年的时间，王书记的弟弟由一名科员提拔为科长。可田凤山觉得还不到位，就在检察院领导汇报工作之际，他毫不客气地问：“你看看，我的亲属能不能胜任中层领导职务啊？”

田凤山的话就是圣旨。不到三个月时间，王书记的弟弟由科长被提拔为了某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人到这个份儿上总应该满足了吧？不知是王书记的再一次恳求还是田凤山的自作主张，田凤山第三次点拨以后，王书记的弟弟便由区检察院副检察长提升为哈尔滨市反贪局副局长。结果，在“国贸城腐败案件”中，这位刚刚上任不久的反贪局副局长也乖乖地走进高墙铁窗里了。

田凤山还知道，自从他在竞争黑龙江省副省长落选以后，周围所谓的朋友都纷纷离他而去，可是，有一位肇源县的老乡、省交通系统的一位小科长B某，听说田凤山落选后，便经常邀请田凤山到哈尔滨市做客。每次大酒店的招待，每次贵重礼品的赠送，使得田凤山感激涕零。就在相谈之中，田凤山不止一次地向B某表示：不忘弟兄的不嫌不弃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随着田凤山仕途上的风调雨顺，B某对自己的前途也看到了曙光。后来，由于B某左右两臂依靠着韩桂芝和田凤山，他的仕途如同气吹一样，很快就荣升为黑龙江省的重要职务。当B某提出要组建某交通集团时，田凤山二话没说，当场拍板定案。经过紧锣密鼓的运作，哈尔滨市的某交通集团成立了。为了回报田凤山的支持，B某将田凤山的一个亲属安排到这个交通集团担任副董事长。没有想到，由于韩桂芝的落马和田凤山的“双规”，B某也落了个撤销职务的下场。

田凤山的落马与曾经名噪一时的“国贸城案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现为国贸城副总经理的于新华是当年“国贸城案件”的举报人。于新华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当时国贸城的问题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个是“国有资产流失问题”，一个是“国贸城的偷漏税问题”。按照于新华的说法，此案在当年专案组调查过程中，因为受到各种阻力夭折了，“根本就没有查下去”。

为什么夭折了呢？

当时，田凤山是黑龙江省委副书记、哈尔滨市委书记，“国贸城案件”始发时，田凤山曾指示纪检部门要严查、严办。可就在这个时候，原国贸城总经理张某为了堵住和拖住此案的进展，便向哈尔滨市委、市政府各政要送出了价值不菲的20件貂皮大衣。其中一件，张某送给了田凤山的妻子。当案件已经大白于天下时，田凤山得知他的妻子也收受了貂皮大衣，吓得当即就给妻子打去了电话，命令她立即将此物交给纪检部门。他电话打过还不到5分钟，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田凤山想了又想，最后将他的司机叫到了办公室，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后来，在纪检部门追查赃款、赃物时，田凤山使了个“瞒天过海”的招数，总算过了这一道关口。

可是，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国贸城案件”刚刚平息不久，有一涉案人员却逃过了这一“大劫”。为了感谢田凤山对他的关照，此人利用春节的机会送给了田凤山1万元人民币。那天，刚好是中午12时，此人叩开了田凤山家的大门。一进屋，此人毫不掩饰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在了茶几上，并说：“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过春节了，这就是我给你的拜年礼了！”田凤山一看，急忙将信封拿起，塞进此人的手里，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呀！”此人伸出手来，将田凤山塞回来的信封挡了回去：“这有什么呢！我一不行贿，二不求你办事。你我这是上下级关系的正常交往，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的！”田凤山一再推托，并说：“兄弟，我知道你不是行贿，我更知道这是正常的交往，可是，现在你我正处在一个非常时期，也可以说，正是风口浪尖的关键时期啊！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赶快将钱拿回去吧！”此人一看田凤山的态度是这样的坚决，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脸红红的，吭吭哧哧地说：“那，那好，那好吧！既然，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就没有办法了。那，那我就走了！”田凤山站起身来，用力地拍了拍此人的肩膀，说：“你别觉得不好意思，你可要知道，你和我的交往，你和我的感情，那可是耗子拉木锨——大头在后面呢！”田凤山的话一下子把此人说得笑了起来：“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田凤山郑重地对此人说：“只要你理解我，那我比什么都高兴啊！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出卖朋友的！”

一件貂皮大衣、1万元现金确实把田凤山搞得坐卧不安、心惊肉跳啊！这两件事情过后，田凤山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眠，辗转反侧，脑子里不停地想：看来，我田凤山将貂皮大衣交出去是对的。看来，我田凤山没有收受1万元现金更是对的。如果我不交，如果我收钱，一时的小恩小惠岂不毁了我的前程和名誉了么？可他又一转念：如果今后再有人给我送钱、送物，那我可怎么办呢？如果不收，我这不是脱离群众了么？那我的职务还能坐得稳么？我的官场生涯还能混多久呢？如果收下的话，收少了那是不显山露水的，收多了肯定会犯错误的，乃至走向犯罪啊！那么，今后我是收还是不收呢？

就在田凤山左右为难之际，一件令他猝不及防的事情，在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向他逼来——

就在“国贸城案件”所谓了结之后，田凤山已升为黑龙江省省长了。这下子，一些大客商、大客户早已把目光死死地盯在田凤山身上了。有一位港商和田凤山的私下交往比较密切，就是这位港商想与哈尔滨国贸城谋求合资。开始时，通过关系，港商很快与田凤山见面了。当时，田凤山没有正面许诺和答应他的条件。一转眼，半年过去了，还没有田凤山的消息。这下子，这位港商真的坐不住冷板凳了。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港商便购买了三台奔驰轿车，分别送给了主要的决策人，其中一台送给了田凤山。

当田凤山接到奔驰轿车的车钥匙时，他的脑袋“嗡”地一下，立时涨得如同柳灌斗一般大呀！他用小手指尖挑着车钥匙环，来回地晃动着，心里在喊：这是车钥匙么？这可是一枚重型炸弹呀！如果我收下这台轿车，迟早要引火烧身啊！迟早要不引自爆啊！

田凤山对港商说：“你赠送给我的礼物太大、太重了，我实在是承受不起呀！我希望你把车钥匙拿回去吧！”

说完，田凤山将车钥匙扔了过去。这时，港商纹丝未动，只是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吸烟。港商就是港商，他不但没有动，更没有看田凤山一眼。然后，港商歪着脑袋，不动声色地说：“田书记，你不收无所谓，可我把话说明了，这个车钥匙我既不能收回，更不能捡起，你就酌情办吧！”

随后，港商站起来离开了田凤山的办公室。港商走后，田凤山一脸的茫然和无奈。他想要捡起来，可这车钥匙的的确确就是一件不祥之物啊！如果不捡起来，还有一丝丝难以舍弃的诱惑，他想：这价值达到三四十万元的轿车的的确确吸引人啊！

突然，田凤山想起了他的司机，他将司机叫到了办公室。司机一开门就问：“田书记，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田凤山示意司机坐下，然后他用手指了指地上的车钥匙：“你把它捡起来！”

司机大惑不解地弯腰捡起，问：“这不是奔驰车钥匙么！怎么掉到地上了呢？”

田凤山摆了一下手，如同发布命令似的说：“你把这车钥匙收好、保存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司机点了点头，答道：“田书记，我办事你放心，我绝不能丢失！”

司机答应着，便离开了田凤山的办公室。

至于后来怎么样了，有许多人都在打听和猜测，还有许多人到处搜集来自各方面有关田凤山的信息，可是，这台奔驰轿车田凤山到底是真收了还是没有收，那只有鬼才知道！不过，这位港商离开田凤山办公室以后，他的“合资”的确成功了。就是这个“合资”，的确有虚假投资与造成国有资产严重流失的重大嫌疑，从而引发出了当年的“国贸城案件”。

“国贸城案件”侦查的结果，查处了以哈尔滨市常务副市长朱胜文为首的数十名官员，其中局级干部7人、处级干部13人，共有67人被刑事立案。朱胜文因受贿34.5万元，于1998年4月30日被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无期徒刑。1998年12月25日，朱胜文被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改判为有期徒刑17年。

朱胜文因此成了后来以“国贸城案件”为背景的电视剧《大雪无痕》主角周密的原型。后来，于新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及这一事件，说：“若当时国贸城的案件能够彻底地查下去，田凤山早就落马了！”事过几年，一些大客商背后都纷纷评价说：“田凤山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容易结交，显得胆子太小，但实际上他特别‘黑’！”

当田凤山荣升为牡丹江市委书记，后升至黑龙江省副省长、黑龙江省委副书记、哈尔滨市委书记以后，他的周围一下子多了许许多多的朋友，又多了不曾相识的许许多多的亲属，更多了从不谋面的许许多多的好友。一时间，田凤山的应酬多了，题词多了，剪彩多了，露脸更多了。尤其使田凤山不解的是，有人由过去的冷脸变成了笑脸，由过去的被动变成了主动，由过去的疏远变成了亲近。按照田凤山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奔着我的权力而来的！

田凤山来到牡丹江市以后，他的工作开展得不但极其顺利，而且政绩也比较突出。也不知是绥化行署哪一位“老哥”走漏了风声，说：田凤山书记这个人特别喜欢谈心。这一信息很快被牡丹江市委的一些人捕捉到了。于是，田凤山来到此处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各部委办、局及市县的同志，纷纷找他谈心。一时间，谈心的队伍应接不暇。想要谈心必须提前预约。不过，据一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他有一位表兄是牡丹江市委的科级干部，这位表兄想要当官，几年来反复送礼，就是不见效果。经过周密侦查和安排，他利用下班后的时间与田凤山谈心。谈心过后，这位表兄送给田凤山1万元人民币。田凤山虽然婉言谢绝，但最后还是收下了。后来，表兄不失时机地、反复多次地进行谈心。再后来，表兄由科级干部提升为副处级干部。

田凤山荣升为黑龙江省委副书记、哈尔滨市委书记以后，他的权力大了，名声也大了，他周围的知己、朋友也更多了起来。这时的田凤山，并不仅仅限于谈心的方式了，他想要结交几位真正的知己。在这一阶段里，田凤山的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的。他为自己在官场上的交际设计了“四个一”。

凡是下属送来的礼金、礼物，田凤山恪守一个原则，熟悉的同志万元以内的收下，万元以上的拒收。原因是，1万元钱的数目属于既不多也不少的范围，收下后即使是被人发现了，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某市一个老干部活动中心需要200万元资金进行筹建，了解底细的孙某与田凤山不但是多年的朋友，而且还是该项目的负责人。为了早日将资金筹集到位，孙某找到了田凤山帮忙解决银行贷款。他采取了不温不火的态度，分别以三次共计5万元送给了田凤山。事后，田凤山觉得这钱收得有把握，收得踏实，收得舒心。

凡是有人相求办事的，田凤山坚守一个标准，特别熟悉的同志尽量去办，一般熟悉的同志可办可不办的，坚决不办。为什么呢？原因是，特别熟悉的同志，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卖自己的，而且还能够做到守口如瓶。省政府某一处室主任几次找到田凤山要求调转工作。开始田凤山并没有帮忙的意思，后来田凤山觉得此人与自己特别熟悉，不办理面子有些过不去。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这位主任送上了2万美元，田凤山没有推辞，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笔钱。

凡是涉及商界往来的客户，田凤山保守一个秘密。一般的客户，不管数量多少坚决不收。但是，绝对信守承诺的客户，又能达到两肋插刀的则另当别论。为什么呢？根据田凤山多年的经验，他认为：一般客户的嘴是没把握的，不管他们有多少资金，我必须岿然不动。但是，真正办事讲究的，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市场影响力比较大的客户，我田凤山必须责无旁贷地为其办事。哈市某一大型企业总经理与田凤山建立了友好关系，出于特殊朋友的角度，田凤山主动为其企业推销产品。为了感谢田凤山，总经理送给了田凤山7万元的好处费。之后，田凤山还为其子安排了工作，总经理又送给了田凤山13万元人民币。

凡是与上级交往的，田凤山遵守一个信条：坚决不送礼，以此保持自己廉洁的名誉。田凤山清楚地知道，自己奋斗和拼搏了这么多年，已经达到了权力的巅峰。千万不能因巴结权贵暴露自己所有的一切，而毁了自己的仕途。所以，我田凤山必须用清正廉洁来掩盖自己。

田凤山的“四个一”的确使人们对他有了一番好的评价，可是，深藏在背后的秘密那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