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前夕,我和妻子及3个孩子去了法国。一次,从巴黎到尼斯去。一连5天事事不顺,下榻的旅店勒索敲诈,租来的汽车又出了毛病,令人懊丧。圣诞之夜,我们住进了一家又脏又暗的小旅店,心中早无欢度圣诞节的兴致。
天气寒冷,淫雨绵绵,我们出外就餐,走进一家装潢草率、毫无生气的小饭铺。铺内油腻味特别重,只有5张饭桌,就餐的人包括一对德国夫妇,两家法国人,还有一个没带伙伴的美国水兵。角落里坐着一位钢琴手,无精打采地弹奏着一首圣诞乐曲。
我心灰意懒,情绪低落,实在不愿再上他处了。环顾四周,发现其他顾客也都默默地吃着饭,只有那位美国水兵似乎心境特佳,一边用餐,一边写信,脸上露出笑意。
妻子用法语点了饭菜,可端上来的却是另外的东西,我责备妻子,她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孩子们站在妈妈一边护着她。
坐在我左边的那一家法国人,做父亲的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手打了小孩子,小孩开始嚎啕大哭;右面,德国女人训斥起她的丈夫来。
这时,一股毫无清新之意、令人生厌的冷空气涌进屋内,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正门走进一个上了年纪的法国卖花女,她身穿一件旧外衣,水淋淋的,一双破烂的鞋子也湿透了。她挎着一篮花,从一张饭桌挪向另一张饭桌,“买花吗?只要一法郎。”众人无动于衷。
年轻的水兵用完了餐,起身准备离开。他穿好衣服,走到卖花女的桌旁,“圣诞快乐!”他微笑着挑出两束胸花,“多少钱?”
水兵将其中一束小巧的胸花压平,夹在写完的信中,然后交给卖花女一张20法郎的钞票。
“没零钱,先生。”她说,“我跟店里的伙计先借一点儿。”
“不必了,夫人。”水兵俯身亲吻了一下她那苍老的面容,“这是我赠送给您的圣诞礼物。”
接着,他直起身,将另一束胸花拿在胸前,来到我们桌旁。“先生!”他对我说,“我可以将这花献给您漂亮的妻子吗?”
他迅速将花递给我的妻子,祝愿我们圣诞快乐后,便离开了店铺。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停止了用餐,望着水兵,寂静无声。转眼间,圣诞节的气氛像爆竹一样在店内骤然作响。年老的卖花女跳起来,挥动20法郎。蹒跚地走在屋子中央,欢快起舞,并冲着钢琴手嚷嚷:“约瑟夫,我的圣诞礼物。另一半归你,你也可以痛痛快快吃一顿了!”
约瑟夫急速弹奏《开明国王温西斯丽思》,他的十指魔术般地按着琴键,脑袋伴随节奏晃动不止。
我的妻子不失时机,随着音乐挥舞胸花。她热泪盈眶,容光焕发,彷佛年轻了20岁。她开始歌唱,3个孩子也与妈妈一道纵情高歌。
“太妙了!”德国人大声叫喊,他们跳到椅子上,唱开了德国歌曲;店员搂抱着卖花女,摆动臂膀,用法语一展歌喉;动手揍孩子的那个法国人用餐叉敲击酒瓶打拍子,他的小孩骑在爸爸的膝上,咿咿呀呀;德国人为每一位顾客订了酒,并亲自送上前来,与大家紧紧拥抱;另一家法国人要来香槟,逐桌敬酒,亲吻大家的双颊。店内开始高唱《第一个圣诞节》,我们都放开歌喉,一半人还哭了。
在这个装饰简陋的饭铺内,一个原本让人沮丧的夜晚变成了最好的圣诞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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