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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汉·诗人·爱

时间:2023-02-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想做的是一个诗人,诗人同样蓄着美丽的长发。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营养不良。我忧郁,耽于幻想,天生就有诗人的气质。诗人都是病态的、神经质的,这儿或那儿总有相当的残缺。我注定成不了伟岸的男子汉。别人说,头发黄而软的孩子聪明,母亲很高兴。母亲像个侦探似的,老盯着我梳头的举动,唯恐我的一把梳子,败坏了我男子汉的形象。我没有成为男子汉,也没有成为诗人,但我学会了如何去解读爱。

我的头发是自然卷儿,黄而柔软。在城里,是一种时尚;在乡下,那就是坏小子的特征。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注视我的目光含了一些忧郁与哀愁。

有一次,我对着镜子梳头发,母亲突然站在了我的身后。

她急切地说:“向上梳,向上梳!”

不,我不喜欢!我喜欢让头发遮住前额,风一吹,飘然如旗帜,潇洒。

我从没有打算将来做一名画家或一个音乐指挥家,尽管他们蓄着长发。我想做的是一个诗人,诗人同样蓄着美丽的长发。

母亲抢过梳子,一手摁着我的脑袋,一手用力梳着我的头发。她的样子既粗鲁又粗暴。

她气急败坏地说:“你看你,哪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儿?脸本来就小,再向下梳,就没脸了。”

我明白了母亲目光里忧郁与哀愁的意思。

我的头发黄而柔软,是自然卷儿。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营养不良。但是,据母亲讲,小时候我从来不缺乏营养。鸡蛋与奶粉都是爷爷买的。爷爷有工作,而我又是长孙,爷爷最疼爱的长孙。所以尽管时代缺乏营养,但我不缺。

父亲的头发黄,但能竖起来,我的头发只沾了一点点遗传的因素。奶奶说,那就是病害的。

我的小命是从死亡线上捡回来的,针剂和药片伴我长到十六岁。那时,我一天打五针,都不知道痛和哭。护士捏着针头手都哆嗦,不知从何处落针,因为该落针的地方都布满了针眼。那个院长心狠,一下扎了下去。爷爷和院长狠狠地吵了一架,十几年不说话。

我的身子单薄、孱弱,脸小,扎个小辫子,就像个女孩子了。我忧郁,耽于幻想,天生就有诗人的气质。诗人都是病态的、神经质的,这儿或那儿总有相当的残缺。我相信我能成为诗人。

然而,母亲关心的却是我的健康和男子汉形象。

我每次梳头,母亲都站在我的身后,眼睛里含满忧郁与哀愁。

她哀怜地说:“你这个样子,怕将来讨不到媳妇。”

我才十五岁,还没想那么远。

由于爱,母亲总能看得很远很远……

我注定成不了伟岸的男子汉。锄头把我的手磨出了老茧,我一次次希望能爱它,但我始终是笨拙的,远不如我握钢笔时的灵巧、灵活。

别人说,头发黄而软的孩子聪明,母亲很高兴。她面对我时,又忧心忡忡。她在我身上看不出任何聪明的迹象。十五岁,本该坐在宽敞的教室里,我却走向了更广阔的原野……

我认真地说:“妈,我满月时,你们放的鞭炮声真响,我记得很清楚。”

母亲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她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满月的事儿,你怎么能记得?”

我固执地说:“真的,那时我们不是住在老屋里吗?”

母亲说:“那是生你弟弟的事儿。”

我茫然,我真的记错了吗?

母亲不笑了,她严肃而又悲戚地说:“孩子,这事不要对别人讲,否则,别人会认为你是个傻子。”

我是个傻子吗?哼,鬼才会信。

母亲像个侦探似的,老盯着我梳头的举动,唯恐我的一把梳子,败坏了我男子汉的形象。更让我发怵的是爷爷,他像个威严的探长。伯父、父亲、奶奶……所有的人讲给我听的故事,都与爷爷如何暴烈的性格有关……

我逃学,他曾用绳子把我捆在夏日炎炎的枣树上……

我拒绝他,他曾用凳子砸过我……

他随时会暴跳起来,无论抄上什么东西就会朝我抡来,笤帚、扫帚、扁担、木棒、砖头……所幸的是,这些东西从未伤过我的皮毛。

他总是慈祥而又不失其威严地盯着我的头发,就像凝视我们的庄稼。我头发稍长一点点,他就会说:去,把头发理了。

有时,我采用软抵抗的办法,我说:“我没钱!”爷爷马上从口袋里取出几块钱说:“给!”我再要迟疑不决,他就会威胁我:“不理发,甭回来吃饭。”他是说到做到的,比如说插上大门,或其他更厉害的惩罚,他是能做到的。我相信。

我悻悻地去了理发馆。

爷爷的苦口婆心一般不起作用,生气时,他会怒不可遏地说:“你是准备当流氓吗?嗯,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打光棍?你看你的头发长的……”

后来,我在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县上职业中学,发表了不少诗。连我都没搞明白,自己怎么成了“全国中学生十大诗人”之一。我的头发和我的名声一起生长……

那一天,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满心欢喜,以为爷爷会很高兴。

我错了,爷爷是一脸的愤怒。他指着我的头发说:“去,给我理了。”

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执拗地说:“不,我觉得挺美。”

爷爷说:“美个屁!好小子,你等着。你不愿理算了,让我帮你修理。我要烫一烫你的毛。”

他举起一根捅火的、指头般粗细的铁棒,塞进了炉子里。

正在这时,伯父来了。伯父听到我与爷爷吵架,便问我吵架的缘由。我一讲完,伯父的笑脸转成了愤怒,他生气地说:“你别气你爷爷,你以为你爷爷不敢烫你的毛吗?”

突然,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响。一看,是爷爷。他举着烧红的铁棒,怒气冲冲奔了过来,我吓得掉头就跑,去了理发馆。

我好心疼,长了那么长的头发,蓄起来容易吗!

我没有成为男子汉,也没有成为诗人,但我学会了如何去解读爱。爱需要一颗善于发现和感受的心灵。我们这个世界从不缺爱,缺乏的是耐心和敏悟,所以爱就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伤害和误解。爱就像坚硬、粗糙乃至丑陋的果子的外壳,拨开,方显鲜美娇嫩的果肉。爷爷走了,奶奶走了,母亲走了……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留给我的是伤感、悲戚和痛苦。在泪光中,我笑了,爷爷何曾动过我一个手指头来着?他不过是想吓住我旁逸斜出的狂野之心,而想让我笔直地生长,长成参天大树罢了……那一次,我被捆在枣树上,也是可以挣脱的呀,那根绳子形同虚设……我真的被吓住了,一直循规蹈矩地跋涉在通向真、善、美的人生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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