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宽背金龟和侧裸蜣螂
如果我把圣甲虫刚刚告诉我们的知识无限地推广,把很小的细节都加到同一系列的其他食粪虫身上,那我就错了。结构的相似并不等于本能的类似。工具相同,也许会有共同的资本;但在主要问题上还可能有很多差异变化,这是由连动物器官都不能影响的内在才干所决定的。
随着对昆虫学隐蔽角落的开发,研究这些差异,研究这些原因不为人知的特性,对观察者来说,差异本身就是最吸引人的研究部分。人们花费了时间和精力,有时还得发挥创造性,最后也仅仅是把一种虫子的活动弄清楚。既然只是这样,那个构造相近的邻居在做什么呢?它的习性与前者有多大程度的相同呢?它有没有属于自己的习惯、自己的烹调技术或前者不知道的手艺特点呢?这是很有意思的问题,因为内在心理的不同,比起鞘翅和触角的差别,更能显出两种生物之间不可逾越的区分特点。
半刻金龟
在我们地区,金龟子属有圣甲虫、半刻金龟和宽背金龟。前两种是怕冷的虫子,不大会离开地中海,第三种就往北走得比较远。半刻金龟不会离开沿海地带,在利翁湾、塞特、帕拉瓦海湾的沙滩上很多。我以前欣赏过它滚粪球的壮举,它和它的同类圣甲虫一样热情。遗憾的是,尽管我们是老相识,但我没法关注它,我们隔得太远了。我还是把它托付给愿意在金龟子的传记中增加一章的人吧;不过,有一点差不多是肯定的,它也有值得书写的特长。那么,在我周围的小范围内,要把研究做完整,只剩下三种当中最小的宽背金龟。尽管宽背金龟在沃克吕兹其他地方分布很广,但在塞里昂周围却极其罕见。也正因为少见,我不能进行野外观察,惟一的方法是在笼里饲养偶然得到的几只研究对象。
关在金属网罩里,宽背金龟不像圣甲虫那样欢快活泼,没有轻快地舞蹈。在打劫者和被打劫者之间也没有争斗;也不会单纯为了艺术而加工粪球,不会忘情地滚半天粪球,然后扔到垃圾堆里,什么用场也派不上。这两个滚粪球的工人,血管里流的不是一样的血。
宽背金龟
这个有着宽宽的前胸的昆虫,性格安静一些,不大会浪费碰上的好东西。它小心地进攻天赐佳肴,绵羊是这些美味的主要提供者;它在一堆堆收集来的粪料中,选出最好的,裹到粪球里;它忙于自己的活,不去打扰别人,也没人来打扰它。宽背金龟用的是和圣甲虫一样的方法,球体是最容易搬运的,而且是在原地加工成形后才滚动的。它把粪料一抱抱地加到粪球上,用前足轻拍,揉搓,捏塑,磨平。在挪动位置前,它就得到了一个标准的圆形。有了一个要搬运的大粪球,滚球工人就带着战利品,去到要挖地洞的地方。跑这段行程,它也效仿圣甲虫。头在下,后足立起来,顶着滚动的机器,倒退地推着粪球。除了动作慢一点,两者没什么不同。等一等,它们生活习性中有个很大的差别,马上就把这两个昆虫区别开了。
我把一个正被搬运的粪球和它的主人抓起来,放在一个装满阴凉沙子的花盆里,用一块玻璃片盖上,这样既可以保持沙子的凉爽,让光线透进去,又能防止宽背金龟逃走。如果把它放到我的食客们共同开发的饲养笼里,我很可能会搞混;而隔离软禁就可以避免误会,我就不可能把一个人的成果归因于好几个人,隔离可以让我更好地追踪每一只昆虫的工作。
被关起来的母亲并不怎么为所受的束缚生气,不一会儿,它就开始掘沙,带着粪球消失在沙里。我给它一点时间安顿,进行打扫工作。
三四个星期过去了,昆虫没有再出现在沙面上,这证明它的母爱是多么耐心而持久。最后,我小心地一层一层挖空花盆,一个宽敞的大厅露了出来。这个洞里挖出的土方像鼹鼠丘一样堆在沙面上。这是秘密的房间,母亲的房间。它在这里守护着即将出生的子女,大概还要继续守下去,很久很久。
开始的粪球没有了,变成了两个小粪梨,完美优雅得令人赞叹;是两个,而不是根据已有的资料理所当然地认为的一个。我发现小梨的形状比圣甲虫的粪梨还要优美,还要纤细。它们小巧的体积也许是我偏爱的原因:最小的最美。两个小梨纵向长33毫米,鼓凸的肚子最宽处长24毫米。撇开这些数字,我得承认,这个矮胖的雕塑家,动作虽然迟钝笨拙,可是雕塑艺术却能与著名的同属昆虫相媲美,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我原本以为它只是某个蹩脚的学徒,现在我却看见了一个手法熟练的艺术家。不能以貌取人,这个建议真对,甚至对昆虫也一样。
提早挖掘花盆,我知道了粪梨是怎样做成的。我看到的,有时是一个很圆的粪球和一个毫无原来粪球痕迹的小梨;有时只有一个粪梨,剩下的差不多像个半球,是从原来的粪球上剥下来的一块,单独地加工捏塑。我可以从这些现象中推断出来它的工作方法。
宽背金龟在地面一抱抱地从粪堆里收集粪料所加工的粪球,只不过是临时的作品,把它塑成圆形,惟一的目的是方便搬运。它也许干得很专心,但并不坚持;只要一路上战利品不散开,没有滚动障碍就行了。所以,球的表面没有彻底加工,没有细心地被压紧磨平。
但是,在地下,要给卵准备一个营养箱,则另当别论。宽背金龟用足紧紧箍着粪球,把它分成大致相等的两部分,一半立刻就开始加工,另一半搁在一旁,留待以后加工。它把半球先捏成一个弹丸,这是粪梨的大肚子。这一回,塑造必然分外精细;这关系到幼虫的将来,过于干燥的食物会让幼虫遇到死亡的危险。所以,宽背金龟一点接一点地敲打弹丸的表面,仔细地拍紧,按照规则的曲线把球磨平。这样做成的小球,有着几何学般的精确,即使有误差,也只差那么一点。不要忘了,这高难度的粪球是没有经过滚动就做成的,干净的表面就是证明。
剩下的活,我是根据圣甲虫的做法猜出来的。小粪球上挖了一个小口,变得像个肚子鼓鼓的、口不深的瓦罐。瓦罐的口拉长,形成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卵。把袋口封上,把外面磨平,和球体完美地连接起来,小梨就完工了。然后,宽背金龟加工另外半个粪球,操作方法相同。
工程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优美、规则的形状并不是靠滚动得来的。我已经举出了这种原地加工的许多证据,而且,一次偶然的偶然,让我可以再加上一个更明显的证据。有一次,惟一的一次,我看到宽背金龟的两个小梨方向相反地摆放着,两个梨的大肚子紧密地连在一起。其中一个粪梨已经做好,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新的东西,但另一个却说明:由于我所不知道的原因,也许是地洞不够宽,宽背金龟把第二个梨连在第一个上,加工它的时候,与第一个梨粘在一起;很显然,有这么一个附着的东西,任何滚动、挪移都是行不通的;但是,粪梨的形状仍然那么完美、优雅。
从本能的观点看,这两种捏塑粪梨的艺术家,分属不能合而为一的两个种属,而区分它们的特征,在有了这些细节后,已是一目了然;而且,这比什么前胸、鞘翅之类的特征更具有决定性。在圣甲虫的地洞里,只有一个粪梨;而在宽背金龟的地洞里,有两个。我有时甚至怀疑如果收集的粪料更多,会不会有三个。关于这一点,西班牙粪蜣螂会更明白地告诉我们。圣甲虫这个滚粪球工在地下加工粪球时,并不再细分,粪球还是在采集工地上做成的那样子。宽背金龟则就把粪球分成两等份,体积变小了,每一半加工成一个梨,粪球数量增加了一倍,有时甚至可能增加两倍。如果这两个食粪虫起源相同,我倒想知道,这深刻的家庭经济差别是怎么产生的。
墨侧裸蜣螂在更小范围内重复圣甲虫的故事。如果怕单调而闭口不提墨侧裸蜣螂的故事,也许就少了一份资料,去证实真理的某些概况;真理总是一再重复出现的。所以我就说明一下,不过简略些。
墨侧裸蜣螂
侧裸蜣螂属,这名称是因为这类昆虫鞘翅边缘的缺口露出部分胸部。在法国,侧裸蜣螂属有两种:一种是墨侧裸蜣螂,鞘翅光滑,很常见,到处都有;另一种是鞭毛侧裸蜣螂,鞘翅下面有浅浅的小窝,好像是长痘子后留下的瘢痕,比较少见,它喜欢呆在南方。我家附近的平原,尽是石块,绵羊在薰衣草和百里香之间吃着草,而那两种侧裸蜣螂就在此大量地繁殖。侧裸蜣螂的形状让人想起圣甲虫,不过它的体积小得多。此外,它们和圣甲虫的习惯相同,收集食物地点相同,做窝的时间也相同,都是从五六月一直到七月。
由于从事的是相同的职业,侧裸蜣螂和圣甲虫,与其说是在外界的力量下拉到一起来做邻居,还不如说是喜欢聚到一块。它们挨门挨户地住在一起的情况并不少见,我还常常看见它们坐在同一堆食物旁就餐。阳光强烈的时候,粪堆旁有时有很多宾客,而侧裸蜣螂占绝对多数。
有人说这些昆虫是行动迅速的惯偷,成群地在田野里搜索,一发现丰富的猎物,就全体扑上去。尽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一大群,好像证实是这么一回事,但我很怀疑;我更乐意相信,这些侧裸蜣螂是由灵敏的嗅觉指引,从四面八方一个一个地跑来。我看到过一次这样的集会,侧裸蜣螂一个个都是从地面上各个地方跑来的,而不是成群寻找,然后停下来。不管那些了,这些躜动的昆虫有时很多,甚至可以一把把地收集。
但是,它们不会给你多少时间收集。一旦知道有危险,大多数侧裸蜣螂就飞快地逃走;剩下的则蜷起身子,躲到粪堆下。一转眼工夫,喧嚣、骚动就消失殆尽,一切都重归静取。突如其来的恐慌,一瞬间就把热火朝天的工地变得空荡荡的。圣甲虫却没有这般恐慌,尽管它劳动时被人突然撞见,被人仔细地甚至是肆无忌惮地观察,它都无动于衷地继续工作。害怕对它来说是陌生的。尽管生理构造相同,从事的职业也一样,可这个昆虫的心理特点却完全变了。
从另一个方面看,心理差别更明显。圣甲虫对滚粪球非常狂热。它最大的快乐,最大的乐趣,就是几小时几小时地把做好的粪球倒退着滚来滚去,或者说,在火一样的阳光下玩弄粪球。而侧裸蜣螂,尽管我也用滚粪球工来形容它,但它对滚球并不热情。如果不是想躲到隐居地安安静静地吃一顿,不是用它作幼虫的口粮,侧裸蜣螂才不会想去揉一个粪球,更不会起劲地滚动它,不会等玩够了剧烈的体操再把它扔下。
不管是在饲养笼里还是在野外,侧裸蜣螂都是就地享用美食。如果它中意某一堆粪堆,它就会一直留在那里。先做一个圆面包,然后运到地下某个藏身处去消费,这不大会是侧裸蜣螂的做法。据我观察,这个昆虫名字虽然得自于粪球,但它的粪球却只是为了后代才滚动的。
母亲在工地上提炼出幼虫生长需要的粪料,然后就在采集工地上揉成粪球。接着,它像圣甲虫那样,头朝下,倒退着滚动粪球,最后把它储藏到地洞里,按照卵的生长要求加工成粪球摇篮。
当然,正滚动着的粪球绝没有包着卵。侧裸蜣螂不会在公路上产卵,而是在隐秘的地下。深两三法寸的洞里。洞不太深,但相对于要容纳的粪球比较宽敞,这足以运动自如的空间又一次证明,粪球是捏塑而形的。卵产好了,洞也挖空了,只有洞门口是满的,堆满没有放回原位的土方,那小鼹鼠丘就是证明。
我用随身的小铲子铲了几下,这个简陋的小城堡就露出来了。母亲通常都在场,忙着安排琐碎的家务,然后永远地离开这个家。小洞中央躺着它的成果,卵的摇篮,未来幼虫的食物。粪球的形状和大小就像麻雀蛋,不管是哪一种侧裸蜣螂的都一样,我把它们搞混也没什么麻烦,因为它们的习性和干的活很像。如果没碰上母亲在场,我就不可能指出刚挖出来的粪球,是鞘翅光滑的侧裸蜣螂的成果,还是鞘翅上有小窝的侧裸蜣螂的杰作。最多是体积稍大一点的也许能证明是前者的,可这个特征却远远不值得信任。
有了卵的粪球的形状,两头不均衡,一头大而圆,另一头呈椭圆突起或伸长成梨颈,再次重复了我们已知道的结论。这样的形状不是滚动形成的,尽管滚动可以产生一个球。这一块粪料,有时是在采集工地上和搬运的过程中,就已经差不多变圆,有时粪堆离洞很近,可以马上储藏,侧裸蜣螂就随意地把粪料放在那里,要得到含卵粪球的形状,母亲还要揉搓这一大块粪料。总之,一旦进了它的小窝,它就会像圣甲虫一样,干起造型艺术家的活来。
粪料非常适宜揉捏,借用绵羊提供的最具可塑性的物质,这块粪料可以像捏黏土一样自如地塑造成形,做成坚硬平滑而又精美的粪蛋,这个像梨一样的艺术品,光滑的曲线可以和鸟蛋媲美。
在粪蛋里,侧裸蜣螂的胚胎在哪里呢?如果从圣甲虫那里得来的推理是正确的,如果空气和温度也要求卵尽可能地靠近周围的热空气,还要被一层围墙保护着,那么,显然,卵应安放在粪球较小的一头,在一层薄薄的防护墙后面。
果然,它就在那里,在一个小巧的孵化室里,周围包着一圈空气垫,透过薄薄的隔墙和一个毛塞子可以很容易地换气。这种位置并不让我感到惊奇,我已经从圣甲虫那里知道,一开始就是这样料想的。这一回,我不再缺乏经验,用小刀尖直接刮去粪球尖尖的突起。卵出现了,原来模糊预料到但还怀疑的推理,得到了很好的证实。尽管条件不同,但一些主要事实却一再出现,推理最终变得确信无疑。
圣甲虫和侧裸蜣螂不是在一个学校里培养出来的雕塑家,它们的杰作轮廓各不相同。用的虽然是一样的材料,但圣甲虫制作的是粪梨,侧裸蜣螂则主要制作粪蛋。不过,尽管有这些分歧,两者都符合卵和幼虫发育要求的基本条件。对幼虫而言,它在时机成熟之前需要未干的食物;把食物块做成圆形,面积最小,蒸发也变慢了,也就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满足了幼虫的条件。而卵则需要空气和泥土的温度很容易地渗进去,两者采用了两种方法,一种是塑捏梨颈,另一个则塑捏一头较小的粪蛋。
六月是产卵的季节,两种侧裸蜣螂的卵不到一个星期都能孵化出来,孵化时间平均是5~6天。只要看过金龟子的幼虫,就会知道这两种小滚粪球工的幼虫的基本特征。它们的幼虫都是胖胖的,弓成钩子,背着个驼背或褡裢,褡裢里装着一部分功能强大的消化器官。身子尾部被斜着截去,形成一个抹粪便的抹刀,这是和圣甲虫幼虫习性相似的标志。
确实,在此我需要重复的,是在大滚粪球工故事里已描绘过的特异现象。侧裸蜣螂的幼虫,排泄也相当快,随时都能准备水泥去修补受到破坏的小窝。为了观察巢穴里的情形,也想引诱它们表演粉刷匠的手艺,我在壳上开了缺口,它们马上就把缺口塞住了。它们把裂缝糊住,把碎片黏合起来,把散了架的小窝重新拼凑起来。临近蛹期,它们就把多出来的水泥粉成一层泥灰墙,把家里的墙壁加厚。
相同的危险导致了同样的保护措施,和圣甲虫的粪壳一样,侧裸蜣螂的粪壳也会有裂开的危险。空气自由进出引起的致命后果,就是会把应保持柔软的食物风干。但侧裸蜣螂幼虫的肠子总是满满的,比谁的肠子都听话,能让受到威胁的幼虫摆脱困境。对此,我用不着再多说,圣甲虫已经告诉我们够多的了。
侧裸蜣螂的幼虫期,根据笼中饲养的经验,是17~25天,蛹期是15~20天。这些数字当然是变动的,不过范围很小。所以我把两个阶段都近似地定为三个星期。
侧裸蜣螂的蛹期没什么特别的,值得一提的是成虫第一次露面时的奇怪穿着。头、胸、足都是铁红色,鞘翅和腹部都是白色,这便是侧裸蜣螂展示给我们的服装。我还要补充一点,八月的高温把它的蜗壳变成了保险箱,这个囚徒无法打开;要自由,得等九月的头几场雨来帮忙,把墙壁重新软化。
在一般情况,本能的完美、清晰,令人叹为观止;但是,在异常条件下,本能的愚蠢、无知,却又让我们惊讶。每种昆虫都有它擅长的技巧,它一系列的行为都是逻辑连贯的,它是它那一行的大师。它那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远见,超过了我们的科学;它那无意识的灵感盖过了我们有意识的理智。然而一旦偏离正常的轨道,闯进那光明后的黑暗,在黑暗中,就没什么能把已熄灭的火光重新点燃,即使是世上最强的刺激物,母爱的刺激也不例外。
我已经举过很多关于这种奇怪的对立的例子,一些理论曾经在这种对立上搁浅。现在我在食粪虫身上又找到了一个例子,而且也很惊人。在这些做粪球、粪梨、粪蛋的食类虫的家里,我清楚地看到了它们的后代,并惊讶不已;然而另一种相反的惊讶还在等着我们呢:这个摇篮,刚刚还是关怀备至的对象,现在母亲对它却完全漠不关心。
我同时观察了圣甲虫和两种侧裸蜣螂。在要为幼虫准备舒适的小窝时,它们都表现出同样令人钦佩的热忱;而后,都突然同样对幼虫漠不关心。
在产卵前,或是卵已经产好了,但是母亲还没有按照自己小心谨慎的戒条去仔细地修饰,我就在地洞里把这个母亲突然捉住,安置到装满土的花盆里,放在人造土的表面上,这样它的工作多少会快一些。
在这个迁居地,只要安静下来,母亲就不会有多久的犹豫。它一直都抱着它的宝贝,决心在迁居地挖个洞。洞挖了多少,它就把这个球拖进去多少。这是它的圣物,最要紧的是在任何时候,甚至是在挖掘不便时都不能松手。很快,它就在盆底开了个小室,它将在那里加工粪梨或粪蛋。
这时我来打扰它了。我把盆底朝上倒过来,一切都混乱了:地道进口和地道尽头的小屋没有了。我把这位母亲和它的粪球从废墟中拿出来,把盆重新装满土,又开始同样的实验。但只要几小时,雌虫就能够重新鼓起被灾难动摇的干劲。这是第二回,这个要产卵的母亲带着给幼虫的食物钻到了地下;也是第二回,等它安居好了以后,我把花盆倒过来,把一切都搅乱,然后再重新实验。它的母爱是如此执着,只要需要,它就会带着它的粪球挖掘,直到筋疲力尽。
两天之内,一连四次,我就这样看着同一只侧裸蜣螂母亲顶住我的骚扰,以令人感动的耐心,一再地开始建设被破坏的家园。我觉得再继续这种尝试不太好,让母爱经受这样的磨难,会让人心里不安的。再说,我相信,侧裸蜣螂迟早会因为筋疲力尽而拒绝进行新的挖掘。这种实验我做了很多,全都证实:把雌虫和它没完工的粪球从地下掏出来,母亲会以不知疲倦的热忱继续挖掘,把已具雏形但尚未产卵的摇篮放到安全的地方。对于一个还是圣物的粪球,母亲过分的不信任、猜疑和谨慎,以及远见,都让我惊讶。实验者设下的种种障碍和意外事故把一切都搅乱了,但没有什么能让它偏离目标,除非疲惫不堪。在它身上,有一种无法摧毁的执着。后代的未来需要将食物埋在地下,不管发生了什么,它都会把食物埋在地下。
现在我来看事情的另一面。卵产好了,地下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母亲从地下出来了。我在它出来的时候拣起它,挖出粪梨或粪蛋,然后把工人和工作成果并排放在刚才的地面上。如果母亲要小心地把粪球埋到土里,这就是时候,否则就永远没机会了。卵就在粪球里,一束阳光就会让薄薄的外壳下脆弱的东西失去生气。像这样暴露在伏天的高温里一刻钟,一切就都完了。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母亲会做什么呢?
它什么也没干,它甚至好像根本就没发现这个东西的存在;可在昨夜,卵还没安放好的时候,这个东西对它还那么珍贵。产卵之前,它热忱得过分,产卵之后,则变得麻木不仁。产品完工了,就再也不关它的事了。它对待粪梨或粪蛋的样子,就像对待一块石头一样。它惟一操心的就是离开,我看见它在把它囚禁起来的围墙周围来来回回地走动。
这个昆虫的本能就是这样表现的:它顽强地把没生命的粪块埋起来,把有生命的扔在地面。对它而言,将做的工作就是一切,做好的工作就毫无意义。它只看见未来,不知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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