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尺八传习人、旅行家、诗人、中华文化提倡者。十年间两次遍走中国各地、越南、尼泊尔,行途中陆续做过建筑小工、洗车工、首饰工、餐厅服务员、旅行杂志编辑、国学杂志编辑、专栏作家、电视节目主持人、文化讲演者等。目前暂居北京。
行者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huilunchong
甲
在三月的寒风中,我从洛阳来到北京。离开七八年才回了三次家的故乡,并没有任何的惆怅。一位未曾谋过面的朋友接待了我,他给我买好地铁的交通卡,先是安排我在他租的一居室的房间里住下,然后去忙碌他的工作。
我稍息片刻,想着今后要行走的路。如果可能的话,就找个地理或旅行杂志编辑的工作,像大多数人一样生活着。否则,就去杭州孤山拜祭林和靖、马一浮、苏曼殊这三位古今卓著的名士,然后像我心中向往的弘一大师一样,落发出家,致力于自己的内心修养。
是故,在北京的前几天里,我只将自己的人生历程整理成了一份粗糙的简历,投递给了国家地理杂志和另一本旅行杂志。其他再无计较。白天偶尔出门找寻可租住的房子,晚上回来继续住在朋友的房间里。虽然我知道自己并没有租房子的钱。但是在历经过七八年的困苦和磨砺后,这些我已经毫不担心了。只是朋友将大床让给我睡,自己睡在地铺上时,我说我一直习惯硬实的地方,还是我来睡吧。朋友笑笑。
朋友从事时尚行业,是位著名的造型师。他帮助我的初衷,我从没有问过他。仅在隐约中记得他讲过,他认为我的人生和信念实现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梦想吧。不过这在我们见面之后好像都没有再去关注什么。
半个月后,在我将要离开北京时,另一位陌生朋友蒋玲约见了我,她是我投递简历的那本旅行杂志的编辑部主任。在与她同去竞园参观一个画展的过程中,她的朋友请我在艺术空间随缘吹奏了一曲尺八。而因着蒋玲的推荐,又因那本杂志早先曾经采访过我和尺八的故事,那本杂志的主编也决定了与我面试。
但尴尬的是,很少在城市中游历和生活的我,在面试的当天,居然用了二十分钟都不懂怎么乘坐写字楼的电梯,眼睁睁地看着约见的时间过去。直到后来跟随着别人,才到了杂志社的办公室。还好主编是个很好的人,她在让我讲了一些对人文旅行的理解后,竟然大度地录用了我。
这样,我便中止了去杭州的念头,而是尽快地找到房子租住。几天中,另几位慕名前来的陌生朋友,每人又主动借给我了一两千,令我交了一个两室一厅合租房的房租。在搬离最初帮我的造型师朋友的住处时,我将自己收藏的最爱的一副书法和一支竹尺八留给了他作为纪念。于此,一份新的人生的旅程,就又这么戏剧性的开始了。
乙
我在BLOG“行者音风录”中给自己写了一封信:
又忆起三石师,想起走过的森林前的云海,思绪飘渺。
窗外是来往的俊男美女,游走于南锣鼓巷,个个比我更适宜坐在这里。
下午在北京台工作的一位朋友来见我,谈了很多他成长的事情,也让我想起了我自己。我让他记下了一些话,那些是他曾经的困惑和思索,以后将帮助他。如果作为导语,将比任何哲学家的语言都好,如果是他的剧本,也比他以后苦思妙想所作出的更好更精彩。因为生活本身具足了文化和艺术所能呈现的一切——荒谬、真实、新鲜、永恒、美丑……生活本身也能比任何虚构的都更为彻底,更震撼,具有疯狂和颠覆性。
如同我,如同我认识的所有的人。没有人能完全如意的遵循着自己的规则,也没有人最初就能完全如意地按照自己的设想去生活。
但是,时光逝去了,路也走过来了。一些曾经认为很重要的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慢慢地只成为脑海中的一个小记忆,一些现在向往的事情却还需要努力。回过头去看看那个曾经的自己,是你吗?
那孑然一身选择流浪全世界的自己,做到了流浪中国又想成为一个诗人的自己,退出了诗歌圈去寻求终极真理、接触佛学又开始学习佛学的自己、赤脚单衣初识尺八借住在寺院的自己、辗转到正福草堂着汉服、喝岩茶听友人抚琴同师父习养传统文化的自己,行走于四面八方,聆听于天地山水,如今回到了城市,那曾经的人还是我吗?
深夜里独自行走在未知的地方的记忆,饿着肚子在建筑工地拉砖的记忆,从“猪笼车”中跳逃下来的记忆,看到大海雪山沙漠草原湖泊之后的记忆,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过客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记忆……经历的坎坷一次次凭借着信念和朋友化危为安走了过去,现在坐在咖啡馆里为着新生活的工作的选题忧虑。你还好吗——那个在我灵魂深处的自己?无处不在却又永不相见的自己。再一次的新生活,谢谢你与我共同承担。
一个月后,一本时尚杂志将这封信连同对我的专访,一起发在了当期杂志的专题之首,只字未改。两个月后,又有数本杂志的记者相继发出了邀请,对我进行专访,我再次接受了一些可以传达我的部分真实理念的杂志。三个月后,我工作的旅行杂志,在主编的肯定下,决定刊登一期由我策划、执行的封面专题。并且同事们大致选定我上期做的一个杂志选题为当月的最佳稿件。我们的一个资深编辑更是私下对我说,其实在我之前,是没有普通编辑在半年之内独立做过封面专题的。然而,就在这个阶段里,国内的金融危机更严峻了,我们的杂志也在一夜之间忽然停刊。
得到这个消息时,编辑大多数的同事,一时都莫名以对。我每天努力到夜里十二点,第二天又常早早起床的工作,自然也随着停刊而停止了下来。——从一份刚刚开始的安定生活,再度跌回到了当初。但我仍然不担心任何事情。
丙
第四个月,旅游卫视的栏目主编给我发出了一份邀请,约我见面。拖了一段时间,在尚未找到新工作,房租又快到期的情况下,尚未发表一篇文章、一首尺八曲的我,相继又接受了十多个杂志的专访。并常问前来采访的记者,你想表达什么?我所赞许的是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绝非是性格上的特立独行和外在的传奇经历。即或这些并不被当今的读者所重视。我也往往会固持着这份自以为的纯粹,不准更改我的任何对话,也不要虚拟我的种种名头。哪怕与主流社会的认同越来越远。
一个月后,两位旧同事分别给我推荐了杂志编辑的工作,让我自行联络。未决之下,旅游卫视的栏目主编和我意外先见了面。在我腼腆地和他们谈话之后,他们和我计划了一个新的旅行节目,并有意让我先去主持一期节目看看。我心里也默想着放弃杂志编辑的工作机会,借用电视节目的平台,若能传递一些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彩之处,也是符合我的本意的。
然而等待了两个多月,才和旅游卫视有了一次合作的机会。原定的节目主持者我,节目嘉宾是当地旅游局指定的一位主持人。在乘坐螺旋桨式的小飞机抵达当地城市后,一位局长来接风,事先给我们安排好了几个必须要拍摄的当地景区。依次拍完,接下来的几天又去了陕西南部,拍摄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原始森林景区。那里有远古的石林石城、清奇的巴山松、高原草甸风景、枫林瀑布等。正值秋天的景物也是极美的,但因拍摄节目只是到了一个地方,匆忙拍过就走,根本无暇看景,也无法深入了解当地的人文。加上我极少看电视,外在比较怯场,内心想表达的思维也常被打乱,只有跟着制片人和摄影师的要求来主持。40分钟的节目拍摄完后,我几乎不知如何应对。当地政府对我们摄制组临别前的招待,譬如喝酒之类,我因不喜烟酒,也不知如何应对。虽然其他的一切还都是极好的。
回到北京,无暇思索这次的历程。我应允过朋友在他们的艺术空间开办一次“尺八与古琴”的文化主题演奏会,立刻就要开始了。仅仅休息了一天,我又在演奏会中全力讲演了尺八,吹奏了几首尺八古曲。一位美国记者,还因而写了一篇听乐的记文,《中国日报》英文版也在演奏会前登了一幅我的大照片。一时之间,种种浮名,似乎证明我在某方面的成功。可是,我心底里却是很明了的,这种外在的成功并不能代表任何的真实成就。——在如今这个时代,追逐虚名浮利的人太多了,但真正有品格和才能的人,有谁当得起呢?
将近十一月,再要到了交房租的期限,我发觉即使自己过的节俭,还是交不起接下来的一季度房租3000元钱。念起开办演奏会,不想有商业赞助。去做主持人,从不商问薪酬,还是人家主动通知我取钱。终日闭门在房子里读书、写作、练习尺八,于偌大的斗室中成就着自己内心的世界。久而久之,飘摇在生活和理想之间。孤独与否不知,惟感老旧了几岁似的。
时光再逝,见写信给我的陌生朋友里中年人和外籍华人居多,我便写了一个短句,一并送他们,用以自勉和勉他:
历经少年人的轻狂和初志,你还好吗?
中年人的行事,应在渐渐的超越自己,如今君心竟何如?
我们的人生,生死不过数十年间。如果你已经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决定了去做。
——茫茫浮世,梦如人生,当守自心,珍重其志!
丁
十二月,我临时放弃了北京的大部分的事情,也拒绝了媒体的任何采访。一个关注过我,且来听过“尺八与古琴”演奏会的陌生朋友,自主给我汇款了7600元。在确定过这笔钱不是我银行卡上早前的存款,我匆忙联系过这位朋友,讲明当作是我借下的钱,以后必定归还。又经半个多月,我用交过房租剩余的4000元,依据数年中读过的弘一大师著作,抉择去行走弘一大师生平的重要足迹,借以积淀和检验自己。
一个多月的历程后,行有五省四十余地,我于2010年的新年返回了北京。这一路历尽不少人生的无常变故,沿途得到过别人的真诚帮助,也真诚帮助过别人。而最后看到的一幅弘一大师的书法,是在厦门某山寺路边的一块碑刻上,所写的十四字:“种种恶逆境界,看作真实受用之处。”正好为我接下来的人生指明了一个更为博大的方向。
但到了二月上旬,房租的问题再次让我难以解决。因为我不卑不亢的赚钱方式是写作,可惜大多数杂志对我的稿件,通常并无兴趣。我只从中观察到一种规律。时尚杂志不杂美食、奢侈品、情色,没有市场。人文地理杂志不杂奇闻、权威、文艺名人,难以哗众。如果我对这些都不熟谙,必然是不走这条生存之路会比较好。三月,果不其然,走完了弘一大师之路的我粮草又绝。一个在行途中相识的女孩又主动通过淘宝网买菜和饼干邮寄给我,被我拒收后,两位我在北京生活中结识的朋友,他们是同为大学教师的一对夫妻,又主动借给我了5000元钱。
稍后,我身心既安,也就决定了不能总是依托于别人的帮助。25岁生日前,我连续受邀在北京澄心堂、北京大学国学社讲演了“遵循弘一大师之路”。四五月,我收到一些杂志的微薄稿费,并帮一家国学杂志做了两个月的记者。月薪2500元,权且交了又一季度的房租。六月继而给两本奢侈品杂志写专栏,传达自己对人格精神和物质获得的并行并重的体悟。在这之后,不断找我做事的人也多了起来。怀着真意来的,我必也报以真意,希望可以一起做些自助助人的事情。看我的些微影响力来的,致力处有相似的地方,我也常不拒客,只为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行事上不计酬劳。
那么,一年多过去,我终是渐能交起了房租。不过,在物价攀升的北京,好景不长,房租急遽上涨。何去何从于我又成了选择。至此,从最初知道我的人,到通过媒体知道我的一些人,越来越多的人反复不断地在问: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有你这样的人,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或者存疑的说:内心的成就可以代表一切吗?
当我意识到不愿再承受这些好笑的江湖虚名时。我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人生的路途还有很长,仅仅关注信念和内心的成就,当然不是全然对的。但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一步步脚踏实地的做好事情,哪怕穷困潦倒,只要不用别人争夺自己的,来争夺别人,乃至于相互争夺和伤害,我认为我就是快乐的。
六月底,我去了新疆。十月,我去了五台山。十月中,我又去了苏州、上海等地。而今,一个陌生朋友派人送了数千元路费,请我去苏州东山看他的一个价值数亿的私人古典园林,准备办成一个东山书院。一个在北京结识的朋友,因志向相投,也在请我一起做个中华传统文化类的书院。对于“我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个问题,我不知接下来究竟又该怎么作答。但至少在这一年多中,我并没有饿死、病死、冻死、热死,怀揣着别人眼中分文不值的信念,我还是走过来了。而且越来越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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