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教学楼和宿舍分散在莫斯科各地。我所在的特殊教育系在城市中心偏南,宿舍在城市的西北。每天我要先乘六七站电车到雄鹰地铁站,再转乘地铁到莫斯科地铁基辅火车站,最后走到学校。有的苏联同学每天则要乘近郊火车由莫斯科州的家来上学。
学校分配的宿舍是四人间。第一年我与来自河南省临颍的中国同学银春铭和来自布良斯克的苏联同学瓦洛加·别林斯基同住。后来学校考虑我们留学生学语言的问题,安排宿舍时会特意把中国学生分开,每间宿舍只留一个中国人,其他都是苏联人。在学校安顿好之后,我们开始学习了。那个时候,我们总的想法是过来学习不容易,国家千挑万选送我们出国,我们肩上承担着祖国和家人的期盼。按照当时苏联的规定,中国留学生的津贴标准是,大学生每人每月500卢布(相当于国内250元人民币),研究生每人每月700卢布,中国和苏联各负担一半费用。我们的津贴比苏联学生还要高,他们是每人每月200~300卢布。我们在苏联住宿和学习不花钱,生活费主要用于吃饭、交通、买书,剩下的钱用来买点生活用品。后来算算,国家送一个留学生到苏联学习的费用相当于国内25~30个大学生的费用,所以我们心中时刻都有责任感,要为国家好好学习。当时的思想教育对我们这代人还是挺重要的。
在国外学习,语言是头等问题。
首先是专业术语的问题。到苏联,我才发现凭以前在国内学的俄语根本不够用,连课程名称都看不明白,如有的课程是古斯拉夫语,我连俄语都不熟练,更不用说古斯拉夫语了;神经病理学和医学类的课程我都没学过,所以这些课程名称我都看不懂,也听不懂。虽然有教材,但教材里也有不认识的专业术语。我从国内带去的《俄华辞典》不够用,有些专业术语查不到,特别是我们需要学习的大量医学类词汇不好找。于是我就请国内的哥哥朴晋生寄给我专业的《俄华医学辞典》和已翻译成中文的《病理学》等书籍。这样我自己先用中文学习一遍,再用俄语学习。
初到苏联时宿舍三个同学的合照,左起为我、银春铭和苏联同学瓦洛加
其次是听课的问题。解决阅读的问题后接下来就是听课的困难。在留苏预备部时,虽然我感觉俄语水平还过得去,但完全置身于俄语语境下发现竟然听不懂课。刚开始听课时,我的感觉就是一堂课下来像坐飞机一样,听得晕头转向,耳边是“呜呜呜”的声音,下课后如果你问我这堂课讲的什么,不知道!只知道耳边传来的就是类似于“呜呜呜”的声音。即使听不懂,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听。最初一堂课下来,我只能听懂俄文的“但是”“所以”“不对”之类的词汇或是自己熟悉的几个词和几个近似的音,完全抓不住老师讲课的核心内容,这样笔记也记不下来,只能抄黑板上的个别词汇,回来再查。就怕有的老师讲课,一讲就是一两小时,一点板书都没有。给我们上课的老师中有一个是盲人,上他课时,我们什么都记不下来,只能听,又没有笔记抄,全当在练耳朵了。上课听不懂,笔记记不下来,课后我们只得借苏联同学的笔记。但抄人家的笔记也有问题,他们记笔记时可能会字迹潦草或用缩略语,缩略语的完整表达方式是什么我们不知道,还得请教同学。还好苏联同学都很热情,每次都耐心地向我们解释。这样我们听一节课,课后自己得花5~7倍的时间来抄笔记、问同学、查字典和消化知识……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渐渐地,我们也能听懂一些课了。每次课前,我们都会预习,熟悉教材和老师要讲的内容,查阅词汇,然后在课堂上尽量张大耳朵听,能听明白一些关键词。比如,老师解释概念的时候,一般会有一个固定的表达句式,听得多了,我们也就渐渐熟悉了这些句式,能抓住听课的要义,下课后再看书巩固。一年下来,我基本能听懂老师的课,词汇量也渐渐多了,专业学习算入门了。
再次是口语表达的问题。刚到苏联,我的口语不行。虽说在国内,我初中开始接触俄语,后又在留苏预备部接受了一年的语言培训,但在国内学的是思想教育类的内容,不能一下子适应莫斯科的学习生活。我也因为语言问题在苏联闹了不少笑话。我们有时在食堂吃饭,有时会自己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自己做饭。中国同学聚在一起做饭,这就需要买菜。有一次我出去买胡萝卜,我对卖菜的人说了好几遍,人家也不明白我要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把俄语的公里(километр)和公斤(килограм)弄混了,说成了要买“半公里胡萝卜”,人家当然听不懂了。还有一次在体育课上,老师要求跑1000米(метр),我向老师确认是不是跑1000公里(километр),弄得老师哭笑不得。还有一个是我们同学闹的笑话。有一次他出去吃饭,看不懂菜单不会点菜,心想西餐一般点三样,按顺序是汤、主食和甜点,于是就拿着菜单按顺序随意指了三道菜。结果第一道菜是汤,他庆幸自己点对了,就喝了;没想到第二道菜还是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第三道菜竟然还是汤,顿时就傻眼了……因为菜单里的汤都排在一起,他点餐时看不懂以为按顺序点三个就对了,结果就上来三道汤,闹笑话了。后来,我开始积累生活用语,尤其注意数字和单位。我深知这是在书本里学不到的,需要在生活里去学习和运用。
在苏联,我们也学俄语,学校还特意请老师给我们上课,让我们阅读他们的中学教材,这样也增加了我们的词汇量。但我觉得这样学外语还不够,便要求自己用俄语写日记,这样长期积累下来,俄语水平逐渐提升。我还有一个学俄语的方式就是听广播。学校每个宿舍都配有一个广播喇叭,我们只能开关,不能调台,可以听一天,直到晚上12点,播的都是新闻。我在宿舍的时候就一直开着听,当是练习听力。长此以往,我坚持听俄语、说俄语、用俄语思考,语言当然能进步。现在中央电视台的俄语频道我也天天听,已经养成习惯了。
1959年参加夏令营,六排画圈者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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