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足球场上开完会后,卡佳·索科利尼科娃去了书店。她钱包里有二百卢布,能买一本上好的书或者两三本一般的书。卡佳存完包,走进店里。书真多,让人眼花缭乱的。卡佳在放着侦探小说、幻想小说和爱情小说的书架旁徘徊了好久,可在这个迷宫里绕来绕去,每次都走到放着历史书和神话书的书架前。她在这个书架前站了很久,心情十分复杂,既心怀崇敬,又觉得疏远。随后,她走远了些,又一头扎进小说的世界。她翻阅了布尔加科夫和茨维塔耶娃,村上春树和丹·布朗,可最终还是像往常一样买了一本讲埃及神话的书。
回家的时候,她感到心满意足:这本书很中她的意。
“原则上讲,过去的一个月里生活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她微笑着想,“我还是一样爱着埃及,还是自己做主挑想读的书。可惜没人跟我分享阅读体会了,不过没了克柳奇尼科夫,也就用不着去琢磨一些荒唐的猜想了,每周四也不用上第七节课了。”
卡佳回想起收到邀请函时她是多么的开心。“要是那个讲座不再这么奇怪地搞下去,可能对大家都更好吧。”她下定决心。“是‘克柳奇’自己的错。都跟他说了,‘不要邀请马克斯!’他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俱乐部才办了几天啊!不过说到底这个俱乐部真的存在过吗?!也许根本就没存在过。只是那个卖伞的拼命想把它办起来而已,为此还做出了欠考虑的事。只有可怜他了。”
路过小市场时,卡佳大老远就注意到路口站着一群人。“大概是出车祸了。”她不经意地想。走近了一点后,她看见了一辆撞坏的“标致”牌轿车,车牌号十分熟悉。救生员正往救护车里抬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白发男子。他面无血色,所以卡佳没有马上认出来这个受伤的人正是克柳奇尼科夫。
卡佳“啊”了一声。“他撞伤了!致命伤!”她首先想到。一种说不清的恐惧霎时席卷了她全身。她愣在当地,眼看着救护车开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卡佳想不通。“偏偏是在今天!偏偏是他出事!真是太可怕了!”
在撞坏的“标致”牌轿车旁,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几个刚凑过来的人在打听出了什么事。目击了车祸的人很乐意跟别人讲讲自己看到的一幕。
“那是个酒鬼。难道一个清醒的人会开车往树上撞吗?他连看都没看自己是在往哪儿开。”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都喝得红了眼了还开车呢!换我一定永远吊销这种人的驾驶执照!”
“有钱人啊!是人生赢家呢!”
“醉鬼对什么都不在乎。”
“瞎说!他才不是酒鬼!你们没有权力这么说他!你们压根儿就不认识他!”卡佳想这样喊,可是她什么也没敢喊出来。她双眼含泪,满含厌恶地看了这些睁眼说瞎话的人一眼,走掉了。
卡佳边走边哽咽着。“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她很生那些看热闹的人的气,却猛地想起,今天自己也说了克柳奇尼科夫的坏话,自己也对他大为不满,在马克斯号召大家不要去克柳奇尼科夫家做客时,她其实还表示了赞成。
“发生这样的悲剧,我们都有错!”卡佳忽然想到。“我本人的罪过也不比别人轻。我们无中生有地指责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事实上,我们出卖了他!除了塔尼娅·布拉温娜以外,大家都出卖了他。只有她还对伊万·尼古拉耶维奇诚实。也许,是因为她爱着他吧?”
卡佳猛地明白了,她现在需要去找塔尼娅。“塔尼娅得知道克柳奇尼科夫出事了。她妈妈是医生,能打电话打听清楚情况。没错,就是应该去找塔尼娅!”
约莫五分钟后,卡佳按响了塔尼娅家的门铃。给她开门的是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
“卡佳,是你?我还以为是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来了呢。”
卡佳呆住了。
“您在等他来?”她问。
“是啊,我给他打过电话,他答应了要过来。卡佳,你进来呀。你也参加了俱乐部,也许你能说说你们今天出了什么事?哎呀!你怎么眼泪汪汪的!我家塔尼娅也号啕大哭来着,哭得可凶了。来,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克柳奇尼科夫出车祸了!”卡佳一口气说。“是在小市场旁边的十字路口。”
“不可能!”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大吃一惊。“你没弄错吧?”
“我看见他躺在担架上,觉得他好像已经死了!”
“天啊!你在说什么啊?!”
塔尼娅的房门猛地打开了,塔尼娅双眼满含泪水出现在门口。
“他怎么了?!他在哪儿?!”她问卡佳。
“也许能打电话问问,救护车把他载到哪里去了?”卡佳耸耸肩。
“没错,得打电话问问我的好朋友。”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手机。
莉迪亚·伊万诺夫娜是妈妈的老熟人,是急救中心的调度员,今天正好当班。她能打听到今天派往出事地点的是哪辆救护车,还能通过无线电台与这辆车保持联系,了解到伤者的病情和他现在正在被送往哪里。不过,这样的信息她当然只告诉老熟人。
“丽达,你好!”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开口说。“你在当班吗?很好。知道吗,我们这里发生了不幸。一个熟人,是个非常好的人,出车祸了。就在我们市场旁边……不不,救护车已经来了,把他运走了。但是我们不知道车开哪里去了,他情况怎样。不知他是不是还活着。为了以防万一,跟你说一下,他姓克柳奇尼科夫。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克柳奇尼科夫。丽达,你能不能帮我们个忙?……什么?救护车的车牌号?”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转身看卡佳。“卡佳!你有没有记下救护车的车牌号?”
“229MMT。”卡佳马上说。
“229MMT。”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对电话重复道。她停顿了一下,按下挂机键,向塔尼娅和卡佳解释说,现在丽达阿姨正在通过无线电台跟这辆救护车联系,等打听清楚就会再打电话来的。
接下来等待的几秒钟过得格外缓慢而难熬。塔尼娅咬着双唇,一言不发。她很想好好问问卡佳她所看到的一切,可是电话任何时候都可能打来,所以她还是沉默着等待来电铃声响起。与此同时,塔尼娅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些不祥的念头。“万一伊万·尼古拉耶维奇骨折了呢?要是他再也走不了路了呢?要是车祸后他失忆了,再也不认识我塔尼娅了呢?万一他死了怎么办?”这些念头一个比一个可怕。塔尼娅极力把它们赶走,却只是白费力气。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把手机举到耳边。
“喂?”
“列娜,一切都好。”电话那头传来莉迪亚·伊万诺夫娜压低了的声音。塔尼娅和卡佳开始认真听起她们的对话来。“克柳奇尼科夫·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没错。他身上带着证件。他活着,有意识,状态不错。怀疑他患了心肌梗死,正在将他送往心血管中心。就这些。”
“丽达!太谢谢你了!祝你幸福!再见。”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松了一口气,跟女孩子们说:“他还活着。已经苏醒了,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送他去医院。”
“去心血管中心?”塔尼娅问。
“对。”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勉强回答说。
“他心肌梗死了?”卡佳问。
“怀疑是心梗。”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纠正卡佳说。
塔尼娅已经习惯看到克柳奇尼科夫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样子,觉得他像个运动员一样。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四十多岁的人居然会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她以为心梗是风烛残年的老年人才会得的病。塔尼娅第一次想到,她爱的人比她实在大太多了。可是,就像念背熟了的剧本一样,她喊道:
“我得去看他!”
“你?”妈妈睁大眼睛,摇摇头。“绝对不行!”
“为什么?”
“病人需要静养。现在不能去打扰他。你难道不明白吗?就算你去了他的情况也不会好转的。”
塔尼娅张了张嘴,垂下了头。这个她是明白的。
“可是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呢?”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问。
“我去看他。”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说,“明天去。”
“明天?”
“明天早上就去。”
“心肌梗死是多大的病?”卡佳突然问。
“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心肌梗死,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答道。
“那可能几次呢?”卡佳又问。
“呃……有人一次就不行了,有人第三次后还能挺过来。心梗后最重要的是不要情绪激动。”
“也就是说,他不能再跟我们一起活动了?”卡佳问,自己暗暗地答道:“他还想不想呢?”
“想跟你们一处混,精神得像铁打的才成!”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摇摇头。“你们还是跟我说说吧,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塔尼娅和卡佳对视一眼。卡佳叹了口气,讲了起来:
“卡明斯基拿来一张告示给班里人看,说是从布告栏上撕下来的。”
“什么告示?”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很感兴趣。
卡佳说不下去了。
“唔,上面写的什么?”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开始刨根问底。
“妈,那上面写着,俱乐部结束了。还说,俱乐部是给单亲家庭的孩子们建的。”
“这让马克斯很不爽。”卡佳插嘴说。“他气得脸通红:‘管我们叫没爹的孩子!污蔑我们!’他还挑动其他人也对此不满。他在利用我们的感情,放学后还直截了当地问:去不去克柳奇尼科夫家?除了塔尼娅,大家都不去了。”
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看了一眼塔尼娅。现在她明白女儿为什么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
“而我也给马克斯帮了忙。”卡佳哼了一声。“我的罪过也不比他轻。”
“呃,卡佳,我们现在就不讨论你有多大的罪过了。”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说。“可你们为什么认定是克柳奇尼科夫贴的告示呢?”
“我们没怎么分析到底是谁贴的,”卡佳说。“这个打击可是直戳我们的痛点——伤害了我们的自尊心。”
“不,卡佳,我认为,告示是谁贴的非常重要。”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说。“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确实!”塔尼娅赞成说。“因为这个告示打击的不仅是我们的自尊,主要打击的还是克柳奇尼科夫。”
“没错。”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点点头。“这是在自己害自己啊。”
“可是告示上署的名字是斯芬克斯。”卡佳耸耸肩。
“那怎么了?”塔尼娅哼了一声。“我还可以给自己署名伊希斯呢!”
“告示是一个知道克柳奇尼科夫笔名的人写的。”卡佳说。
“那好吧,我们来推理一下。”塔尼娅咳嗽了一声。“校长知道克柳奇尼科夫的笔名吗?”
“唔,很有可能。”卡佳答道。
“那可能会是他写的告示吗?”塔尼娅问。
“不知道,应当把第二张告示也考虑在内。”卡佳耸耸肩。
“怎么,还有第二张?”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惊讶地问。
“是啊。第二张告示说的是要召集所有感兴趣的人组成‘青年埃及学家’兴趣小组。这张肯定是尼林写的。”塔尼娅回答说。
“换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话,一定会对比一下这两张告示的。”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说。“他会查看字体、纸张和油墨的成色。不过我认为,没有福尔摩斯的帮助我们也解得开这个谜。如果克柳奇尼科夫已经被赶出学校了,尼林为什么还要写第一张告示呢?!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卡佳点点头。
“我明白了!”塔尼娅突然高声叫道。“是马克斯!是他写的!”
“为什么是马克斯?”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问。
“他自己贴了又撕?”卡佳怀疑说。“不太说得通啊。”
“说得通。他很在意不要让告示在布告栏上贴太久。去找‘特警’的时候,他有十足的把握对方没看见是他贴的告示。告示是用电脑打出来的,而马克斯有电脑。大概打印机他也有。”
“好吧。”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说。“他既有电脑,又有打印机,自尊心强得要命,却毫无良心。那他有什么动机呢?什么能促使马克斯干出这种事来呢?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周日又发生了什么?”
“好像没出什么事啊。”塔尼娅耸耸肩。“马克斯没什么可怪罪伊万·尼古拉耶维奇的地方啊。”
“那还有谁可能知道克柳奇尼科夫的笔名是斯芬克斯呢?”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问。
“谁?谁都可能。”塔尼娅答道。“那个根卡·赫内金刚拿到邀请函就跑去给布佐夫看!”说完这句话,塔尼娅猛地用手拍了一下前额。“等等!布佐夫!我敢打包票是他干的!”
“我也打包票!”卡佳赞成道。
“布佐夫?”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惊讶道。“可他好像是个尖子生啊。”
“是尖子生也说明不了什么。”卡佳摇摇头。
“他确实在我们中间拔尖儿,”塔尼娅说,“像他这样的畜生混蛋,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唔,好吧,”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让步了。“可他有动机吗?”
“简直数不过来!”塔尼娅和卡佳异口同声地答道。
* * *
奥克萨娜和达莎面对面坐着,手里托着纸做的金字塔,正在打坐。
“我们想要戒烟!”奥克萨娜低声说,达莎也跟着她一起说。“我们想要从此彻底戒掉这个习惯!我们想变得聪明起来,不再为小事闹别扭!我们想做好朋友,再也不吵架!”
“我们还想减肥!呃,哪怕减掉一点儿也好。”达莎补充说,奥克萨娜也笑着重复道:“呃,哪怕减掉一点儿也好!”
这时,门猛地被推开了,门厅里传来阿拉·鲍里斯耶夫娜的声音:
“姑娘们,别害怕,不是贼。是我回来了。你们在家吗?”
“在家呢!”达莎大声答道。
“那就赶紧到这边来!我有个不大好的消息告诉你们。”
奥克萨娜和达莎把金字塔放到一边,走到前厅里。
“说是不大好的消息,其实是坏消息。”阿拉·鲍里斯耶夫娜说。“奥克萨娜,来拉住我的手!你,达莎,从我的袋子里面把吃的拿出来。”
“阿拉·鲍里斯耶夫娜,出什么事了?”奥克萨娜问。
“我这就跟你们说。我拎着袋子从市场回来,正过马路时,一辆黑色的外国轿车突然直直地朝我撞过来。我跑到人行横道上,它紧跟着我。我躲到树后,它‘砰’的一声撞到了树上!这一声轰隆啊!简直把我的魂儿吓掉了。车里坐着个人,可具体是谁,安全气囊挡住了看不清。我本来吓得要死,现在变成气得要命了。我一时糊涂,以为有人故意想撞我呢。我攥着拳头跑到车前面,开车的人已经昏过去了,他是你们的克柳奇尼科夫。我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
“他怎么了?”奥克萨娜和达莎异口同声地问。“还活着吗?!”
“活着。只是我一下子没能明白。我跟你们一样吓坏了。我看到人开始往这边围过来,很快围了好多人。但是大家都只是看着,互相议论着,谁也不上来帮忙……然后我就……掏出手机……拨了03,给他做了初步的急救。我冒险打开了车门,跟一个男的一起把克柳奇尼科夫从车里抱了出来,放到地上。他手里掉下一个小瓶子。”
“什么小瓶子?”达莎和奥克萨娜异口同声地问。
“是药瓶,里面装的硝酸甘油。看来他是把药掏了出来,可没来得及服。我马上就明白了,他是犯心脏病了。我测了他的脉搏和呼吸,这时救护车也来了。我把情况都跟他们说了。他们把克柳奇尼科夫放到担架上,抬到车上送走了。而我呢,姑娘们,你们信不信,这时候我才全身抖起来。”阿拉·鲍里斯耶夫娜哽咽了一下,流下了眼泪。“达莎,你哪怕给我倒杯水也行啊。”
达莎连忙从厨房端来一杯水。阿拉·鲍里斯耶夫娜一口气喝干,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唉!真是难受死我了!我跟医生说了,得送他去看心脏病。可这个医生呢,很可能是个治外伤的,对心脏病一窍不通。他看着我的那副样子,就跟我是个傻女人一样。哎,好吧,愿上帝保佑他,保佑这个医生,只要你们的克柳奇尼科夫没事。”阿拉·鲍里斯耶夫娜来到厨房,开始翻检买回来的食物,忽然问道:“达莎,钱包呢?本来在最上面放着的。”
“我没看见啊。”达莎在自己房间里喊道。
“嗬,果然如此!被偷走了!”阿拉·鲍里斯耶夫娜喊了一声。“这帮人啊!还算人吗?趁着人家去救人的时候偷人东西!我们是在个什么国家里生活啊?!”
“妈,那里面钱多吗?”达莎感兴趣地问。
“呃,不多,一百多卢布。但还是让人生气。”
* * *
晚上,塔尼娅决定给克柳奇尼科夫写封信,但因为需要妈妈转交,所以得写一封让她看不懂的。塔尼娅有了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向心上人表白,但只能让他一个人知道。她戴上耳机,播放起克柳奇尼科夫第一场讲座的磁带,自己则翻起那本《象形文字入门》的小册子来。她在书里寻找词组,想组成一封文理通顺的信件。她首先感兴趣的是“爱情”这个词,但在翻书时,她偶然看到了“心爱的人”这个词。她顾不上摘耳机,连忙在稿纸上照着样子描下代表这个词的两个象形文字——一个铲子和两片芦苇叶子。随后她又开始在书里寻找意思合适的象形文字,自然没有听到前厅里的电话铃响。
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走到电话旁。
“喂?”
“晚上好!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我是克柳奇尼科夫。”电话那端传来克柳奇尼科夫愉快的声音。“真不知道您会怎么看我。您瞧,我答应了要过来,可自己却……真抱歉,我没能来。出了点急事儿。一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坐一坐都没时间。现在才刚刚松口气。您没生我的气吧?塔尼娅怎么样了?”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您干什么说这些没用的。我们什么都知道了。您是从医院打来的吧?”
“呃,说实话,是的。”克柳奇尼科夫答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隔墙有耳。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您感觉身体怎么样?”
“现在似乎还算正常。”
“您出了什么事?是心肌梗死吗?”
“可能是吧。医生说得含含糊糊的。”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明天我下午两点才上班,上午我一定要去看您。大概九点左右吧。”
“哎,您这是干什么,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干什么要来?我明天就出院了。”
“您就别瞎编了!没人会放您出院的。医生应该要开始给您治疗了才对。”
“确实。只是……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您就不要可怜我了吧!别来了。用不着。”
“我可不是去可怜您的。我是去提升您的斗志。您在哪间病房?”
“我可不说!”
“那也没用。反正我能打听到。”
“好吧,我住104。”
“这不就得了。”
“嗯……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您知不知道,我那些‘埃及学家’们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都没来找我?”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咱们以后再说这事吧,等您出院以后。您现在忌谈正事。”
“忌谈正事。确实。可是怎么能躲得过呢?!我刚给我的司机打过电话,告诉他汽车的情况。然后又给公司打了电话,提前通知他们我明天不去了。所以说啊,就算在医院里也有的是事情可忙,躲也躲不开。”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这是您第一次心梗吗?”
“我不清楚。现在常会有一些微小心梗,经常不知不觉就挺过去了……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我们当然可以在我出院后再谈,可是我会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件事的。您最好还是现在就告诉我您知道的一切吧。其实我已经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琢磨了一遍了。”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您能不能不去在乎这些呢?哪怕是暂时的也好啊。”
“不能。我已经做不到不在乎了!您知道吗,这周日我第一次把所有‘埃及学家’召集到了一起。我自己心满意足,看得出来孩子们也很满意。我一整天都幸福得不得了。可您却说:不要在乎!”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您答应我,我说了您不要不安。”
“当然了,我保证。”
“好吧,您听我说!”于是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克柳奇尼科夫。
“布佐夫?”克柳奇尼科夫问。“唔,他可真值得表扬。也就是说,在我的孩子们心里,是虚假的自尊心在作祟?!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您知道我刚刚想到了什么吗?其实我也跟他们一样,是个孤儿啊。”
“呃,要是您当初直接告诉他们……”
“是啊……您建议我怎么做呢?”
“什么也不做。让他们暂时冷静一下。您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时间是良药?”
“嗯,是的。还有,您知道吗……您不妨试试让别人爱上埃及。”“为什么?让谁?”
“呃,哪怕是让我呢。”
“您?”
“我很乐意听一听。”
克柳奇尼科夫笑了笑:
“那好吧。我可抓住您这句话不放了!我一定会让您成为埃及学的忠实粉丝!”
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觉得自己话说多了,所以急着结束谈话:
“呃,那好吧,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明天见!早日康复!晚安!”
“晚安!”
叶莲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挂上电话,用手揉着太阳穴。“谢天谢地,他一切都好。可是,多难为情啊!”她心想。“我干什么死乞白赖地要当他的学生?!他会怎么想我呢?!不过,听其自然吧。看来,我只是对他有好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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