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环礁湖

环礁湖是环形的珊瑚礁在海面上围起来的一个小湖。在大陆上，能看见环礁湖，就只有那么一刹那的工夫。如果有两个一刹那的工夫，你或许就可以看见环礁湖的浪花，听见美人鱼的歌声呢！

夏天日子长，彼得和孩子们常常在环礁湖上玩耍，在湖里游泳，和美人鱼嬉戏。尽管如此，文蒂从来没听到美人鱼的一句客气话。成群结队的美人鱼坐在湖心的礁石上晒太阳，懒洋洋地梳着头发，使文蒂看了心里急得发痒。文蒂悄悄朝她们游去，还没等游到跟前，她们就一个个钻到水里了，有时还故意用尾巴激起水花，溅得文蒂一头一脸的。

美人鱼对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但彼得除外。彼得常常坐在礁石上和她们聊天，有时还骑在她们尾巴上玩。后来，彼得拿了美人鱼的一把梳子送给了文蒂。

看美人鱼最好是在月亮出来之后。那时候，美人鱼会发出奇怪的叫声。但是晚上去环礁湖是很危险的。文蒂从来没有见过月光下的环礁湖，因为晚上要打发孩子们睡觉。雨过天晴时，文蒂常常去看美人鱼吹泡泡。她们把湖水吹成五颜六色的水泡当球玩，像踢足球一样用尾巴拍来拍去。有时，几乎所有的美人鱼都来吹泡泡，那该是多么好看呀！

但是，如果文蒂他们一想加入，美人鱼立刻就散去了。不过美人鱼有时也偷偷地看他们玩，从中学点技术。约翰发明了一种用头顶泡泡的新方法，后来美人鱼很快就学会了。这就是约翰在永无岛上留下的唯一成绩。

孩子们每天午饭后在礁石上休息半个钟头。孩子们都躺在太阳下，文蒂站在旁边，露出满意的神情。

这一天，孩子们又来到礁石上睡午觉，有些是闭着眼睛装睡。文蒂则忙着做针线活。

就在这时候，环礁湖上出事了。先是水面上一阵抖动，接着太阳不见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随即笼罩着水面，湖水立刻变冷了。文蒂抬头一看，明媚可爱的环礁湖变得非常可怕。

文蒂明白这并不是黑夜来临，一定是像黑夜一样危险的东西。没来之前，湖水就先抖动了，这是什么东西呢?文蒂忽然想起关于这块礁石的故事。传说凶恶的船长把水手扔到这礁石上，涨潮的时候海水把礁石吞没，水手们也都淹死在这里。后来人们称这礁石为“流囚岩”。

文蒂这时当然应该把孩子们叫醒，因为当时已是危险临头，可文蒂到底是一个年轻的妈妈，她竟不懂得这点道理。

幸亏彼得在睡梦中用鼻子嗅出危险，他立刻跳起来大喊一声，把孩子们都惊醒了。

彼得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耳后，细细地听了一阵。

“海盗！”他喊道，大家都紧紧围在他身边，“钻下水！”

许多条腿一闪，环礁湖上转眼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船渐渐驶近了。果然是海盗的小艇。上面有三个人，斯米和斯塔奇，还有一个俘虏——虎莲公主，她的手和脚都被捆起来了。她将被扔到“流囚岩”上去等死，但是她脸不变色心不慌，她是酋长的女儿，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

两个海盗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礁石，直到船头轻轻地撞上去才发觉。于是，他们飞快地把虎莲公主扔到岩石上。

彼得和文蒂正在不远处偷偷地看着，黑暗中，海盗没发觉他们。文蒂第一次看见这种残忍的事情，难过地哭了。彼得虽见过许多这类事情，但全都忘了，他气愤的是，两个人害一个人太不公平，所以决定要救虎莲公主。按说，要救虎莲公主，最容易的办法是等海盗走了之后再救。但是，彼得从来不喜欢用最容易的方法。

这时，他模仿起胡克的声音来。

“啊嗬！你们这些蠢货！”彼得喊着说，学得还真像。

“是船长！”两个海盗异口同声地说，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怎么也看不见胡克。“我们在把红人扔到礁石上去呢，船长！”

“放了她吧！”

“放了?”

“对，割断她身上的绳子，放她走！”

“但是，船长——”

“立刻放了！听见没有！”彼得喊着，“否则我用铁钩子手挖出你们的心肝！”

他们虽然觉得奇怪，还是按他的吩咐，把虎莲公主身上的绳子割断了。

文蒂和彼得正高兴时，湖上传来一声叫：“啊嗬！小船！”是胡克的声音。这一次可不是彼得模仿的。

彼得惊叫了一声，文蒂也明白了：真正的胡克来了。

胡克向着小船游来，海盗们用灯光给他照明。灯光下，文蒂看见胡克的铁钩子手钩住了船帮，湿淋淋地从水里爬出来。两个海盗很想知道船长是为什么而来的。但是胡克坐在那里，用铁钩子手支着脑袋，露出非常沉闷的神情。

“船长，没出什么事吧?”两个海盗陪着他，小心问道。

但是船长只是唉声叹气，接着愤愤地说话了：“唉，我们的计策失败了，那些孩子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妈妈，他们不会吃毒蛋糕了。”文蒂听了，虽然有点害怕，但心里充满了骄傲。

“啊，这怎么办?”斯塔奇叫起来。

“什么叫做妈妈?”斯米天真地问。

文蒂听了很惊奇，不禁失声叫出来：“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妈妈！”

文蒂这一出声不要紧，胡克警觉地喊道：“什么人?”彼得立刻把文蒂扯到水下去了。

“我没听见什么声音啊！”斯塔奇说着，提起灯来向水上照。他们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就是与彼得有关的那个鸟巢，浮在湖面上，永无鸟就站在巢上。

“你看，”胡克对斯米说，“那永无鸟就是一个妈妈。多么好的一个妈妈呀！那鸟巢落在水里，可妈妈舍不得放弃它的孩子。不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好像想起从前那纯洁的时代——但他立刻用铁钩子手挥去那一丝温情。

斯米听了很受感动，但是多疑的斯塔奇却说：“假如那永无鸟就是一个妈妈，她在这附近漂来漂去会不会是为了帮助彼得呢！”

胡克的心中一震。“对了，”他说，“我怕的就是这个。”

斯米一句话，使胡克从烦闷中清醒过来。

“船长，”斯米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孩子们的妈妈抢来做我们的妈妈呢?”

“这个计划好极了！”胡克叫道，他立刻下定了决心，抓住孩子们，扔到大海里淹死，文蒂就可以做他们的妈妈了。

文蒂听到这里，竟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叫道：“不行！”

“什么声音?”海盗们吃惊地说。

他们搜寻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以为是树叶的响声。

他们来到礁石上，胡克忽然想起了虎莲公主，问道：“红人在哪里啊?”

海盗们知道胡克有时喜欢开玩笑，以为这次又是在开玩笑呢。

“您放心吧，船长，”斯米高兴地说，“我们早就把她放了。”

“放了?”胡克大声吼道。

“是您命令放的啊！”斯米颤抖着说。

“是啊，您刚才从海上喊我们，立刻把她放了。”斯塔奇也跟着说。

胡克气得脸色发黑，但是看看他们的态度都很诚恳，不禁诧异起来。他颤抖着说：“我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啊！”

“这可怪了！”斯米说，他们都惊慌失措起来。胡克提高了嗓音，但是声音在不停地发抖。“湖上的鬼神呀，”他喊着，“你们可曾听见我下过那样的命令吗?”

这时候彼得是不应该作声的，但他怎能忍住?立刻模仿胡克的声音答道：“我听见了！”

“你是什么人?”胡克问。

“我是詹姆斯·胡克，”那声音回答说，“海盗船的船长。”

“你不是！你不是！”胡克疯狂地吼叫着，“假如你是胡克，那么我是谁?”

“一条鳕鱼！”仍旧是那声音回答说，“一条可恶的鳕鱼！”

“一条鳕鱼?”胡克一阵战栗，他的自尊心再也受不了了。他瞧见两个伙计正开始离他而去。“原来我们一向尊敬的船长是一条鳕鱼！”伙计们低声议论着，“真丢脸！”

胡克感到非常难堪，别看他那样凶残，但也有胆怯的时候。忽然，他想试着猜一下对方是什么人。

“胡克，”他问，“你会用另一种声音说话吗?”

彼得对这种游戏特别感兴趣，便高兴地用自己的声音回答说：“当然会。”

“你还有另一个名字吗?”“有。”

“你叫青菜?”胡克问。“不对。”

“石头?”“不对。”

“你是动物?”“不是。”

“人?”“不是。”彼得的回答带着傲慢的腔调。

“你是孩子?”“是的。”

“普通的孩子?”“不对。”

“奇异的孩子?”使文蒂担心的是，这次他回答了“是的”。

“你住在这儿吗?”“是的。”

胡克越听越糊涂，他擦着满脸的汗要伙计们也问几个问题。

斯米抱歉地说：“我想不出来。”

“猜不着了！猜不着了！”彼得叫起来，“你们认输了吧！”

海盗们也看出了时机已到，都纷纷地说：“我们输了。”

“那么，我告诉你们吧，”彼得叫着，“我就是彼得·潘！”

“彼得·潘！”胡克立刻现出凶恶的原形，马上招呼手下去抓彼得·潘，自己还跳下水去。这个时候，彼得也快乐地喊起来：“孩子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湖面上四面八方纷纷响应。

“现在，一起向海盗进攻！”

战斗很短促，但是很激烈。头一个杀伤敌人的是约翰，他勇猛地爬上船，抓住了斯塔奇。激战之中，斯塔奇滚到了水里，约翰也跟着跳下去。小船便自己漂走了。

湖面上，这里那里不时地钻出一个脑袋来，刀光一闪，接着是一声惨叫，或一阵呐喊。孩子们都非常勇敢，但他们毕竟不是胡克的对手，见到胡克，吓得像受惊的鱼儿一般纷纷逃走。只有彼得不怕胡克。

奇怪的是，彼得在水里并没有找到胡克。等胡克爬上一块礁石喘气时，彼得也从礁石的另一面爬了上来。礁石很滑，两个人只得匍匐前进。可谁也没发觉对方。快爬到顶的时候，双方的胳膊忽然碰到了一起。两个人吃惊地抬起头来，几乎是鼻子蹭着鼻子了。就这样，彼得和胡克相遇了。

彼得不但一点儿也不怕，而且很高兴。还没等胡克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彼得已经把他皮带上的腰刀抢了过来。彼得正要狠狠地刺进胡克的胸膛，忽然发现自己在礁石上站的位置比敌手高一些，觉得这样交战对敌手有点不公平，便伸出一只手想把胡克拉上来一点再战。

不料胡克趁势抓了他一把。

彼得惊呆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不公平。每个孩子第一次遇到不公平的事，都会这样。彼得也常常遇到不公平的事，但他总是忘记。所以，这回彼得遇到，仍然像第一次遇到一样，惊呆了。一怔之间，铁钩子手连续抓了他两下——彼得受伤了。

没过多久，孩子们却看见胡克拼命向船边游去。原来是那条鳄鱼紧紧追了过来。如果是在平时，孩子们一定会高兴地欢呼；但是此时他们很不安，因为彼得和文蒂不见了。他们找遍了湖里、海盗船，还是没找到。不过仍然相信彼得，相信他们一定是游回去了，或者飞回去了。

孩子们的吵闹声过去之后，湖面上一片寂静。这时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文蒂和彼得正随着波浪向岩石上撞去。文蒂已经晕了过去，伏在彼得的臂上。彼得用尽力气把她拖上礁石，靠在她的身旁倒下了。彼得虽然也昏迷了，可是心里明白海水正在上涨，不久就会被淹死，但是他再也动弹不了了。

他跟文蒂说明了情形，可是她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我们该回去了，”文蒂好像清醒似的说，“我们游回去还是飞回去，彼得?”

彼得只好向她说：“文蒂，没有我的帮助，你自己可以游回或者飞回永无岛去吗?”

文蒂承认她太累了，自己回不去。

“我帮不了你了，文蒂。胡克把我抓伤了，我不能飞，也不能游泳。”

“你是说，我们俩都要淹死在这儿吗?”

“你看看水涨到哪儿了。”

他们坐在那儿，心想这下子没命了。这时，忽然有个什么东西蹭了彼得一下，仿佛羞怯地说：“我可以帮忙吗?”

原来是一个风筝的尾巴蹭了彼得的脸。这风筝是迈克尔几天前做的，有一次断了线，就飞走了。彼得猛地捉住了风筝的尾巴，把风筝扯了过来。

“这风筝能把迈克尔从地上带起来呢！”彼得对文蒂说，“为什么不能把你带走呢?”

“要带，带我们两个！”

“我带不动两个孩子。”风筝说。

“那么我们俩抽签！”文蒂勇敢地说。

“不，你是女的，你先走。”彼得说着，把风筝尾巴系在文蒂身上。文蒂死死抱住彼得，不肯一个人走。彼得说了一声“再见”就一把把她推了出去，不一会儿，文蒂就飘得无影无踪了。海上只剩下彼得一个人。

礁石露出水面的地方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要被淹没了。灰白的月亮升起来，不久就要听见美人鱼的叫声了。彼得虽然不同于一般的孩子，但这个时候也有点害怕了，海面上的波浪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