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大公羊

大雁们一路飞行，在沿海岩石礁中的一个小岛上降落下来寻觅食物。他们在那里遇到了几只灰雁。大雁们把他们如何遭受到狐狸斯密尔追逐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说给他们听了，灰雁建议他们绕道海上，经过厄兰岛，这样狐狸就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这真是一个非常高明的主意，大雁们决定就这样做了。厄兰岛是一座美丽的岛屿，非常适合动物生活。靠东边的海岸是从前饲养场的牧场，长两公里半，是全厄兰岛上最大的牧场。当大雁们和尼尔斯他们终于找到厄兰岛的时候，他们也像所有别的鸟儿一样在饲养场下面的海岸降落下来。弥天浓雾就像方才覆盖在海面上一样，紧紧地覆盖在这个岛上。可是，尼尔斯大为惊愕，因为就在他目力所及的那一小段海岸上，竟会聚集着那么多的鸟儿。

晌午时分，所有的大雁都跑过来问尼尔斯有没有看见白鹅莫顿。“没有哇，他没有和我在一起。”尼尔斯回答说。

“刚才他还同我们在一起，”阿卡说道，“可是这会儿功夫，我们不知道他到哪儿去啦。”

尼尔斯忽然担心起来，他又想到了那只捣乱的狐狸，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威胁他们安全的东西。大家觉得，雄鹅莫顿是在浓雾中迷路了。莫顿的失踪，对尼尔斯来说是个天大的坏消息，要是他有什么危险，尼尔斯就无法恢复成人的模样了，所以他马上动身去寻找。

他沿着海岸向南奔跑，一直跑到岛上最南端的航标灯和驱雾炮那里。遍地都是嘈杂的鸟群，但却见不到莫顿的身影。找呀、找呀，天渐渐黑了，他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心里充满了懊丧和失望。

如果找不到雄鹅，他会怎么样呢？还能不能变回到原来的模样？现在，他更觉得雄鹅莫顿是自己最亲密的、离不开的伙伴。当他垂头丧气地走过饲养场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大团白色的东西从浓雾中显露出来，朝着他这边飞过来了，是莫顿！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尼尔斯喜出望外，用双手勾住了莫顿的脖子，连声恳求他以后要多加小心，不要和大家走散。雄鹅莫顿一口答应他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

可是次日清晨，尼尔斯跑到海岸沙滩上去拣拾贝的时候，大雁们又跑过来询问他有没有见到过雄鹅。

天呀，莫顿又不见啦，他大概又像昨天一样，在大雾中迷失方向了。尼尔斯立刻蹿起来去找他。可是直到黄昏，莫顿还是没有出现，尼尔斯不得不往回赶。他想，他的伙伴一定是走丢了。

他无精打采，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当他爬过围墙以后，听到附近有一块石头倒塌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莫顿！他嘴里衔着一把长长的草根，正在费力地爬上乱石堆。

尼尔斯没有喊雄鹅莫顿，他想，莫顿一次又一次失踪，行动这样神秘，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他要弄个水落石出。尼尔斯偷偷跟着莫顿爬过乱石堆，这下他看清楚了，乱石堆里躺着一只小灰雁。

莫顿一爬上去，小灰雁就高兴地叫了起来。从他们的对话中，尼尔斯了解到大概的情况：小灰雁的一只翅膀受了伤，不能够飞行了，而她的伙伴却已经飞走，只留下她孤孤单单的一个。她差点儿被饿死，幸好前天莫顿听到了她的求救，赶来寻找她。从那时起，雄鹅莫顿就一直来给她送食物。现在她仍然不能动弹，更不用说飞行了。她心里非常着急，莫顿要跟大雁一起飞走了，如果这样她活下去的机会就不大了。

于是，莫顿开始安慰她，告诉她自己不会马上离开。莫顿向她告别时答应，第二天还会来看她。在奠顿离开之后，尼尔斯轻手轻脚地走进乱石堆。

走近一看，啊！真是一只美丽的小灰雁呀！

她长着一个漂亮的小脑袋，羽毛像光滑的丝绸，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当她看见尼尔斯时有些慌张，想要逃走，但是她左翅膀脱了臼，耷拉在地上，根本没办法动弹。

“别怕别怕。”尼尔斯赶紧说，“我叫尼尔斯，是莫顿的朋友。”听到这话，小灰雁放心了。她伸伸脖子点头致意，用悦耳动听的嗓音说：“非常高兴你能到这里来帮助我。莫顿告诉过我，再也没人比你更聪明、更善良了。”她的神态非常优雅。

“她多美啊，这么高贵，”尼尔斯心想，“她就像一位公主！”

他心情激动起来，很想帮助她，于是便把他的那双很小的手伸到羽毛底下去摸摸翅骨，幸好骨头没有折断，只是关节错了位。他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脱臼的关节。“当心啦！”他一面说，一面牢牢捏住那根管状的骨头用力一推，把它推回到了原位。尼尔斯手脚十分利索，动作也很准确。可是这一推是非常疼的，可怜的小雁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像稀泥一样瘫在乱石之中，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

尼尔斯吓得丢魂失魄，他本来是一片好意想要帮助治愈她，竟想不到她却一命呜呼了。他纵身跳下乱石堆，飞奔回去。他心里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杀人犯。

第二天早上，天色转晴，大雾已经消散。

阿卡说可以继续飞行了。所有大雁都愿意早点动身，莫顿却不赞成——他是不愿意离开小灰雁。可是阿卡还是命令大家起飞了。莫顿无可奈何，只好跟随着雁群出发了。尼尔斯骑到了他的背上，莫顿心里很不情愿，他飞得非常慢。尼尔斯却为离开那个岛而高兴，也为灰雁的事受着良心的谴责，但是，他又不愿意告诉雄鹅给小灰雁医治时发生的不幸。他想，雄鹅最好永远不要知道那件事。

突然，莫顿转过头来往回飞了。莫顿对小灰雁的关心终于感动了尼尔斯，他不能丢下小灰雁不管，至于能不能跟着大雁们旅行，并不那么重要了。莫顿飞回了乱石堆，小灰雁却不见了。“邓芬！邓芬！你在哪儿？”雄鹅焦急地呼唤。

“也许狐狸来过，把她叼走了吧。”尼尔斯想。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我在这儿，莫顿，我在这儿！我去洗澡啦。”

小灰雁邓芬从水中跃起，她已经恢复了健康。她告诉莫顿，这全靠大拇指尼尔斯的帮忙，将她的翅膀用力一拉，才使关节复位。现在她已经痊愈了，准备跟着他们去旅行。她身上的水珠好像珍珠一样，在她美丽的羽毛上闪闪发光。尼尔斯不禁又一次想，她是一位真正的小公主。

雁群继续向目的地进发。就在他们快要靠近礁石岛的时候，猛然传来了一阵巨响，就像是千百只大鸟一齐拍打翅膀一样，海水也变成了黑色。还没有等到雁群落到水面，从西面刮过来的大风暴就已经过来了。狂风把海水卷起来变成巨浪，将雁群卷了进去，把他们刮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掌握方向。

这场大风暴实在可怕，大雁们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飞回去，可他们力不从心，只好随着狂风飘向波罗的海。大风把他们吹过了厄兰岛，一望无际的大海出现在他们眼前。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天，对大批候鸟来说，真是一场飞来横祸。

有不少鸟儿被风吹离了航向，降落在远处海礁上被活活饿死；也有不少鸟儿筋疲力尽，摔入海里被活活淹死；还有许多在峭壁上撞得粉身碎骨，成了海豹的食物。在日落的时候，大雁们又一次回到了空中，继续朝前飞去。糟糕的是，他们根本看不见陆地。

空中乌云密布，月亮躲得无影无踪，黑夜匆匆来到了。海面上的浮冰彼此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海豹吼唱着粗野的捕猎之歌。对于阿卡他们来说，这个晚上太恐怖了。

阿卡带领着大雁奋力飞行，最后终于飞进了一个悬崖上的山洞，暂时脱离了危险。洞里面光线阴暗，借着从洞口射进来的一点儿亮光，他们发现这里还有几只羊。

有一只大公羊长着又长又弯的犄角，看样子像是领头羊。大雁们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致意。“你好，朋友。”他们招呼说。可大公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句欢迎的话也不说。

“我们这样贸然进入你们的领地，真是非常抱歉，”阿卡连忙解释说，“可这完全是出于无奈，我们是被大风刮到这里来的。我们在风暴中受了整整一天的折磨，如果能让我们在这里借宿一夜，那就太感谢啦。”

终于，有一只拉长了脸、愁眉不展的老母羊开口说话了，她用凄苦的腔调说道：“唉，不是我们当中有人不让你们在这里借宿，可惜这是个不吉利的住所，我们不能像早先光景好的时候那样殷勤待客啦。”

“啊，您不必费心招待我们，”阿卡说道，“我们只要有块儿立足之地，能平安地睡上一夜就心满意足了。”

既然阿卡这么说了，老母羊便站起身来。“唉，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你们不应该留在这里。不过你们既然想留下，我们就把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先让你们吃饱。”

她把大雁们领到一个盛满清水的大坑前面，水坑旁边有一大堆谷糠和草屑。“去年冬天这个岛上非常寒冷，雪很大，”她说道，“饲养我们的那些农夫，给我们送来了稻草和燕麦秆，使我们不至于饿死。现在，他们送来的吃的东西就剩下这些了。”大雁们马上放开肚皮饱餐一顿，之后，他们打算像往常一样站好姿势准备睡觉。

这时，那只大公羊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大雁们从没见过有哪只羊长着那么长、那么粗的犄角。他身上别的地方也很引人瞩目，有着高大凸起的前额、机灵的眼睛和威严的神态，仿佛他是一只英武扬威、勇不可当的战神。“如果我不向你们说明这里的危险，我就没有为你们的安全尽到责任，”他说，“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让客人借住留宿。”

阿卡终于明白过来这是真情实况。“既然你们认为必须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就只好告辞了，”她说道，“但是你们不妨先告诉我们一下，究竟是什么使你们这么受折磨？”

“这是小卡尔斯岛，”公羊说道，“它在果特兰岛外面，在岛上居住的只有羊和海鸟。”

“你们也住在这里过冬吗？”阿卡惊异地问道。

“是呀，我们住在这里过冬，”公羊回答说，“原本这里山上一年到头都有很好的草料。”

“那么你们现在遭到了什么飞来横祸呢？”阿卡问道。

“去年冬天冷得出奇，大海也结了冰。有三只狐狸就从冰上跑了过来，从此就一直在这里长住下来了。”

“哦，原来如此，难道狐狸也敢对你们下手吗？”

“在白天是不敢的，因为白天我可以自卫，还可以保护我的伙伴们。”公羊说道，晃了晃他的大犄角，“可是晚上他们趁我们睡在山洞里的时候，就偷偷地来袭击我们。等我们一睡着，他们马上就扑过来了。他们已经把别的山洞里的羊都咬死了，那里的羊群同我的羊群大小差不多。”

“那你们觉得今天晚上那些狐狸会来吗？”阿卡问道。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老母羊回答说。

“让他们这样横行下去，你们很快就会被全部消灭掉的。”阿卡说道。

“是呵，用不了很久，小卡尔斯岛上的绵羊群就会绝迹的。”老母羊说道。

阿卡站在那里举棋不定。回到大风暴里去的滋味实在叫人吃不消，而呆在有这样的不速之客登门拜访的地方，情况也不见得会有多妙。她沉思了片刻之后，回头转向大拇指说道：“我不知道你肯不肯像以前许多次那样帮助我们？”

“当然。”尼尔斯立刻回答。他走到洞口，躲到一块大石头背后，睁大两眼守卫着。大风暴渐渐减弱了，天空开始晴朗起来，月亮的光辉在海面上闪烁。尼尔斯走到洞口朝外看去，山洞在半山腰，有一条又窄又陡的山路直通洞口。

他决定在这里等候狐狸。不久，他听到利爪在石头上抓挠的声响。接着，他看到三只狐狸顺着山路跑上了陡坡。尼尔斯十分镇定，一点儿也不害怕。

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尼尔斯脚步如飞，急忙跑回洞里，用力摇晃大公羊的犄角，把他摇醒，然后一个箭步骑到山羊背上。“快站起来，往前冲！我们要让狐狸尝尝厉害。”尼尔斯说。狐狸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他们跑到洞口就停住脚步，商量起来。

“他们一定在里面，我听到了脚步声。”有只狐狸说。

“我怀疑他们都还醒着。”另一只说。

“哼，往里面闯！”第三只狐狸说，“反正他们也对付不了我们。”

“今天晚上我们抓哪个？”

“就抓那只大公羊。”一只狐狸说道，“以后再对付别的羊就不在话下了。”

尼尔斯端坐在公羊背上，看到狐狸正悄悄地溜进来。“笔直朝前冲！”尼尔斯小声对公羊说。大公羊猛地用力朝前一顶，就把第一只狐狸顶回了洞口。“朝左边冲！”尼尔斯把公羊的大脑袋扳到正确的方向。公羊用犄角狠狠一戳，击中了第二只狐狸的腰部。那只狐狸一连翻了好几个筋斗，匆匆逃走了。而第三只狐狸早已经跑得不见了。

“哈哈，让他们知道一下我们的厉害！”尼尔斯说。

大公羊笑呵呵地说道：“是啊。现在，你快躺在我的背上，钻到我的绒毛里去吧！你在外边受了一天苦，现在该暖和暖和身体，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一早，大公羊驮着尼尔斯，观看岛上的风景。

“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尼尔斯说，“你们住的地方可真美！”

“以前是这样的。”大公羊说。接着叹了口气，好像有话要说，但是没说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对尼尔斯说：“你一个人在这里走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脚底下。这山上有好几处都有很大的裂缝，其中最大的一个叫‘地狱洞’。要是不小心掉了下去，会没命的。”

从山顶向下看去，遍地都是羊的尸骨，有的羊有完整的骨架，也有的还连着血肉，还有一具一口都没有被吃过的尸体。可以看出，狐狸捕杀羊羔只是为了取乐。

公羊沉着地说：“随便哪个聪明能干的人看到了这些惨状都不会无动于衷的，狐狸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他们也是为了活命……”尼尔斯说。

大公羊严肃地说：“如果是为了生存而捕杀是合理的，可这些坏蛋却不是，他们捕杀羊羔只是为了取乐，他们是伤天害理的罪犯。”

“那些农夫不来帮助你们吗？”尼尔斯问。

“他们划着船来过几次。”公羊回答说，“每次来的时候，狐狸都躲进山洞和地缝里面，农夫根本找不到他们。”

他们不再谈论这件事，尼尔斯回到雁群旁边坐了下来。看到羊羔的遭遇，他心里非常难过，很想帮助他们。

“我应该找阿卡和莫顿商量这件事情，”他想，“说不定他们会有好主意。”

过了不久，莫顿就带着尼尔斯越过山顶上的平地，朝着“地狱洞”那边去了。莫顿无忧无虑地在山脊上漫游着，显得十分悠闲。不过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左边的翅膀耷拉在地上，好像折断了似的。

尼尔斯平躺在鹅背上，仰望着蓝色的天空，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莫顿和尼尔斯都很逍遥自在，根本没注意到三只狐狸已爬上了山顶。

狐狸们打算偷袭一下莫顿，他们小心翼翼地躲过了莫顿和尼尔斯的视线。狐狸们离得越来越近。莫顿发现了他们，他有些惊慌失措，用力拍打了几下翅膀，可是怎么也飞不起来。三只狐狸恍然大悟，原来这只鹅根本不会飞。于是，他们一齐纵身扑向莫顿。莫顿朝旁边一闪身，狐狸扑了个空。他拼命奔跑，可还是一瘸一拐的。尼尔斯倒骑在鹅背上，朝着狐狸大喊：“你们这些笨狐狸，连只鹅也追赶不上！”

那三只狐狸被他激怒了，他们暴跳如雷，不顾一切地往前猛跑。莫顿朝着那个大豁口飞跑过去。说也奇怪，他来到豁口边上，翅膀一挥就飞了过去，狐狸没能抓住他，却收不住脚步，坠到豁口里去了。飞过“地狱洞”之后，莫顿还是同刚才一样飞奔。尼尔斯拍了拍他的脖子，说：“可以停下来啦，莫顿。”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见身后传来了疯狂的嚎叫和利爪抓挠岩石的声音，随后又听见身体坠到谷底的沉重响声。狐狸却再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掉进豁口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大卡尔斯岛上的航标灯看守拣到了一块儿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桦树皮，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字：“小卡尔斯岛上的狐狸掉进了‘地狱洞’里。快去抓！”

那个航标灯看守人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