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劳拉,现在由我来讲故事,因为接下来轮到我了。
如果这真的是一本书的话,我可能会告诉你那天放学之后我们是如何等戈迪的,而等不到他时我们又是多么担心。我还会说一些客套话,像是“与此同时,让我们来看看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吧”,或者“早知如此”之类的。
然而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戈迪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詹姆斯和我看书的时候经常会跳过这类段落。不过我还是要提一下,因为我们等戈迪的时候,迪基·黎巴让大摇大摆地朝我们走过来,而现在是时候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个人了。他跟平常一样,穿着黑色丹宁裤和黑色皮外套,脚上踩着一双摩托靴。而且,他也跟平常一样讨人厌。
“如果你们是在找你们那个有钱朋友的话,他得留堂。”说完,他冷笑了一下,又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莉迪亚想上去教训他,但被我制止了。我们没必要跟某种人争执,想想我这句话的意味吧。
我一直觉得像迪基·黎巴让这样的人只会出现在城市里,人们会在戏剧和文章里描写他们,称他们为“青少年罪犯”。比较意外的是,这样的人竟然也出现在乡下。
对我来说,迪基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只害虫。而且我也知道,他肯定经常在六年(1)班B课室里恐吓戈迪,即使戈迪从来不说。至于莉迪亚,她和迪基积怨已久了。莉迪亚经常扬言说,只要逮到机会,她一定要好好修理迪基。有时我也觉得让她试试看,应该也不错,不过现在,公车正在等着我们呢。
在公车上,我们就忘了迪基·黎巴让,转而开始讨论接下来要用魔法做什么。詹姆斯认为,既然戈迪留在了学校里,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接管这件事,去把西尔维亚从可恶的囚禁中解救出来。当公车开过希望之山时,他和奇普还想下车去好好部署一下呢。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到红房子去等戈迪。所以我们就去了。很快,他便从路上飞奔过来,告诉我们西尔维亚和威尔逊小姐的事。
我觉得这么美妙的结局简直跟电影一样,但莉迪亚很愤愤不平:“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魔法呀?把她从一个老巫婆手里救出来,就是为了将她交给另一个老巫婆!”
戈迪很倔强地说:“你不懂威尔逊小姐,她很好。”
莉迪亚并不满意他的回答:“要是我在那里,结局肯定会很不一样。但是整场冒险把大家都忽略了,除了戈迪!”
“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我知道,”我说,“因为当戈迪许下那个愿望时,我太苛刻,太贪婪,所以水井就不让我们参与这件事了。”
“又是道德教训,是吧?”莉迪亚说,“要是轮到我的冒险,我肯定不会加入任何讨厌的道德教训。”
她说起话来就是这样。至于轮到她的时候会不会如她所愿,那就只能等着瞧啦。
我不想讲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詹姆斯说如果没什么事发生,就跳过去。我只想说,那几天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一件事。戈迪每天都带我们其中一个人去看西尔维亚,每次去的人都不一样。所以我们都看得出,西尔维亚和威尔逊小姐相处得很好。“等着瞧好了。”莉迪亚说。
当然啦,不管我们去哪里,都睁大眼睛时刻关注有没有好事需要做。但是,既没有遗失已久的继承人,也没有陷入悲伤的少女。到了星期六,我觉得大家应该待在家里,让魔法主动来找我们。院子里有很多树叶要清扫,要是我们干点儿活,说不定魔法看到我们这么能干,就能心领神会了。
于是,奇普、戈迪、莉迪亚和我就去扫树叶,黛博拉把自己埋进了树叶堆里,詹姆斯则坐在井口,大声地给我们朗读《广告》里面有趣的短文。
《广告》是镇子上的报纸,每周出一期,詹姆斯是我们几个人中唯一一个会读这份报纸的人。詹姆斯喜欢与时俱进。他连读者写给编辑的信都会念出来。现在,他给我们念其中一封信。
尊敬的先生:
我们的新火车站将会有好运降临。
一个对井许愿的人
“真是的,你们见过这么无聊的信吗?”他继续说,“要是我没有更好的事情要说,我绝不会写信给编辑。”
“他这样写是什么意思呢?”我问道,“我们并没有一个新火车站啊,不是吗?”
“也许是一组秘密代号。”奇普说。
“也许是有人跟我们一样有一口井,可以对它许愿。”黛博拉从旁边的树叶堆里冒出头来。
詹姆斯直勾勾地看着她:“真相竟然从一个小婴孩的嘴里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奇普说,“镇子里还有其他人能用魔法许愿?”
“对呀,为什么不可能呢?”詹姆斯说,“试想一下,我们周围流动着多少魔法。再想想别人前院的那些水井,说不定那是一整个体系,而我们只是刚好加入这个俱乐部而已。”
这个想法真是令人兴奋。“而且,”我说,“如果他们的井没法许愿,说不定我们可以让它苏醒呀。我们可以联合所有人一起许愿,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所不能啦。我觉得这是一个信号,这就是魔法想要的东西。詹姆斯读这封信的时候正好坐在水井上,说不定是魔法渗透了进来,如果他坐在别的地方,也许就看不到这封信了吧。总之,我们现在有一个名字啦。从今以后,我们就叫作‘对井许愿的人’。我们希望所有人都能许愿,好吗?这是有可能办到的呀。”
由于这次冒险轮到我做主,所以大家都同意了,不过我觉得他们自己也是很喜欢这个想法的。我们决定马上出发,去查看其他水井,先从银井街开始。我们还骑着单车,因为不知道这个水井系统究竟延伸至多远。戈迪像往常一样,让黛博拉坐在他的车把上。
不过在出发之前,我先走到我们自己的水井边往下看。“谢谢你带来的信息,”我对它说,“我们猜得对吗?现在,请你继续跟我们合作吧。”
然后,我们就在银井街上出发了。
我们看到的第一口井非常漂亮,周围围绕着蔓藤植物和铁制的装饰物。不过,当我们往下看时,发现那并不是一口真正的井,只是装饰而已。有些人就会这样作秀。
第二口井旁边的草坪上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注意恶犬”。我们多么希望自己有注意到,可事与愿违,那只狗追着我们不停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它终于筋疲力尽地回家了。这段路上,我们不知道到底错过了多少口井。
第三口井本应该是一口幸运井。然而我们在调查的时候,一位老太太从房子里走出来,说:“对,它确实是一口许愿井,每天早上,当阳光向我打招呼时,井里就会冒出一个小精灵,对我说早安……”这明显用来哄孩子的故事真是让人气馁,但我们还是表现得很有礼貌。
我们还遇到了其他水井。其中有一些主人很配合地说他们还没许过愿,一定会试试看的。我在笔记本里记下他们的名字。他们还答应一定会告诉我们结果。其中一个人还送了半个巴尔的摩小姐蛋糕。不过,从目前来看,假如真的有一个“对井许愿的人”的俱乐部,我们应该是里面唯一的成员。
尽管如此,巴尔的摩小姐蛋糕倒是很美味。我们在威尔顿大街的拐角上一个被人遗忘的小公墓里吃蛋糕。奇普说在公墓里野餐很恐怖,但我喜欢这个公墓。这里很安静,也很古老,能让人感觉到历史的存在。而且我发现,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嚼着美味的蛋糕,能让人好好地思考。
所以,等我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时,便有了一个主意。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说,“那封信里提到的火车站,也有某种意味?”
“就跟线索一样?”奇普说。
“对呀,魔法不可能随便说的,肯定是相关的东西。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到车站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们骑着单车出来了。不过,说不定这也是魔法的指引。
我们来到艾尔蒙大街,一辆火车刚好进站,奇普说现在的时间肯定是下午一点十八分。他把火车时刻表背得滚瓜烂熟。站台上只剩下两位乘客。等我们冲进火车站时,他们已经坐上出租车走了。詹姆斯和莉迪亚非常肯定他们是魔法的一部分,兴奋地嚷着要跳进后面那辆出租车,对司机说“跟着那辆车”,然后看看那两个人会把我们带进一场怎样的冒险里。
但是我们身上只有五十美分,而且我看清了那两个人是谁,也知道她们要去哪里。那是佛罗伦斯·斯奎碧和她的妈妈,她们肯定是刚从史丹佛的牙医那里回来,而现在唯一可能去的地方便是她们家,就在横木巷里。佛罗伦斯·斯奎碧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很擅长卖电影明星的照片。除此之外,她也没别的特长了。不过她身上不可能有魔法。
“不,”我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坚持调查水井。我们应该从车站出发,试试第一口见到的井。”于是我们就来到公园路,因为这里离车站最近。
然而公园路上没有井,周围都是一排排整齐的房子,就跟城市一样。过了公园路,就来到旧史丹佛大街,这里又恢复乡村的面貌了。我们经过鸟类救援所,戈迪泄露了深藏于心里的另一面,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那些鸟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我们求他别再说了。
魔法真的很奇妙,让人改变那么大。以前我从没听戈迪提起一只知更鸟。而现在,仿佛他才是睡美人,而西尔维亚打破了咒语,把他给唤醒了。
但是鸟类救援所里也没有井,除了一个给鸟洗澡的水池。
渐渐地,我们感到希望渺茫了。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一个声音在前面叫我们,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信号,萎靡不振的我们赶紧骑着单车冲到前面去。
声音来自路边小卖铺的一个小老头,而现在我们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苹果,熟苹果,醇露苹果,北方苹果,青皮苹果!”
我们看到架子上堆满了苹果,有亮红色的、浅绿色的,和红绿混合的。所有苹果看起来都比其他商店里卖的更圆、更多汁。我们还看到果园,它往四面八方延伸开去,树上地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站台旁边立着一块牌子:“爱普朵尔果园,亚当·爱普朵尔。”从小老头的外表看来,他肯定就是亚当·爱普朵尔了。他的脸形和皮肤的颜色就跟苹果一样,一个红苹果。
从公墓到车站这段路很远,巴尔的摩小姐蛋糕早就被消化完了。于是,我们把五十美分凑在一起递给爱普朵尔先生,他为我们装了满满一篮子苹果,各种各样的都有,除了烹饪品种。
詹姆斯咬了一口,啧啧称赞:“真是名副其实的好吃!”
“尽量吃吧,”爱普朵尔先生说,“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时我们才留意到旁边还有另外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此地已征收。”
“可怜的果园,它做了什么坏事吗?”我们跟黛博拉解释“征收”是什么意思以后,她便这样问。
“没做什么坏事呀,”爱普朵尔先生说,“它只不过为我提供了四十年的生活而已,还为我之前的父亲,和他之前的父亲效劳过。”
“可是,被征收真是太糟糕了,”我说,“这个果园多美呀。”
“是啊,”爱普朵尔先生说,“确实很美。秋天,树上挂满了果实;春天,开满了花儿;到了冬天,树的形状也很美。从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起,这些树就像我的朋友一样,我喂养它们,灌溉它们,摘它们的果实。在我的有生之年,假如有一位朋友离开人世,便已经足够我悲伤的了,更别提两千零二个朋友,那可是悲伤的总和。”
“它们离开之后要到哪里去?”詹姆斯说,“它们会被怎样处置?”
“到木材堆置场去吧,”爱普朵尔先生说,“或者变成烧火的木柴。为了腾出地方来建新火车站,它们全都要被砍掉!”
我们互相看了看,我很确信,我们终于找到正确的地方了。
“他们不能把火车站建到其他地方吗?”莉迪亚问。
“在火车线路上没有其他地方能容纳这么多人和车辆了,”爱普朵尔先生说,“那些货车车厢发展得太快,真是太讨厌了!还有那些该死的上班族!”
“镇子会赔偿你的,不是吗?”奇普用一种很古怪的声音说。
“没错,”爱普朵尔先生承认道,“他们会给我足够多的补偿金。但是如果我搬到其他地方去,怎么可能再找到这么大的果园呢?最近的一个果园离镇子还三千米远呢。而我很喜欢这里的邻居,这么久以来,爱普朵尔果园一直是在旧史丹佛大街上的。”
“爱普朵尔先生,”我说,“不要丧气,我们会帮你的。我们就是来帮你的。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也许吧。”爱普朵尔先生说。
我给其他人使了使眼色,便带着大家继续向前走。我觉得大家私底下讨论爱普朵尔先生的问题会比较好。毫无疑问,我们都知道魔法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推着单车慢慢走,以便好好呼吸,好好说话。
“我们得救救那些苹果,”我说,“但是该怎么做?”
“首先,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火车站。”詹姆斯这么说,我很赞同。事实上,自从我们第一次从纽约搬过来之后,就一直没再来火车站了。因为我们有了乡村,有了魔法,怎么可能还想去其他地方呢?
“我觉得应该召开城镇会议,”莉迪亚说,“就跟上次一样。”
她在回忆当时有人想阻止在镇子上建一所新学校的事情。但我们通过魔法,影响了城镇会议,而现在,那所新学校早已投入建设,就快完工了。
过了好一会儿,奇普才开始说话。他的脸皱皱巴巴的,很不寻常。平时他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头脑里不会有什么严肃的想法。
“我觉得这两件事不一样,”他说,“我觉得这一回,双方都有理由。”
我很诧异地看着他。
“你们都无所谓,”他对詹姆斯和我继续说,“你们的爸爸是个作家,就在家里工作,而莉迪亚的祖母是个艺术家,戈迪的妈妈很有钱,根本不用做什么。但是我的爸爸是个商人,他在纽约做生意,他每天都得去那里,所以我们才能够住在这边。他都这么辛苦了,我觉得至少得让他有地方停车吧。但我听他说过,旧火车站太小,连一半车也不够停。”
这一点也有道理。我想,总有人必须去纽约上班,不然他们也不会要求建新火车站了。“可是,那么美味的苹果呀!”我说。
“我为它们感到很难过,”奇普说,“但我觉得,也许它们不得不离开吧。如果你们极力救它们,可能就会像那些不愿意建新学校的人一样,认为这样会破坏我们可爱的旧乡村风光。我想,大家应该站在发展的路上吧。你们阻止不了,没有人阻止得了。”
假如奇普决定说服别人,他总能做得很好。可能是因为他很少这么做吧。但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如果魔法不想让我们来救苹果,那它是什么意思呢?”
“关键就是,”詹姆斯说,“得想办法让爱普朵尔先生留住他的果园,继续拥有它。”
我们都在全神贯注地思考和交谈,根本没留意自己走到哪里了。但黛博拉那双敏锐的眼睛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东西。
“那里有一口井。”她说。
要不是被她这么一提,我们几乎都忘了水井这回事。这时,我们看到路边一个大花园中央,有一口井。花园四周围着一圈篱笆,入口有一个大门。但那圈篱笆杂草丛生,大门的铰链也已经掉了。
门口的邮箱上写着“史密斯”。有人在名字周围画了一圈鲜花,但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了,整个邮箱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
花园刚开始看起来还挺可爱,但是等我们走近一看,发现草地上长满了蒲公英和车前草,灌木丛上有很多天幕毛虫。花床上的植物很茂盛,但没人来给它们打桩,所有高大的植物全都倒了下来,压在低矮的植物上面。
我们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这时,一位女士从房子里走出来。她很壮,不太年轻,也不很漂亮,可她走起路来好像自己又年轻又漂亮似的。她戴着一条有穗子的围巾和一顶很大的花园帽,从小径上走过来的时候,她突然把头往后一仰,尖叫起来。刚开始我以为是尖叫,但后来我转念一想,她可能是在唱歌。
奇普这个音响发烧友后来告诉我们,那是浮士德和大歌剧里面的《宝石情歌》。
“啊,是什么宝石,用它们那充满魔法的光欺骗了我的眼睛?啊!”她就这样唱着,音调越来越高,高到你难以想象,任何人都很难唱到那么高。她靠在了水井旁边:“玛格丽特,是你吗?是你吗,或是其他可爱的人儿?”她唱着唱着,把头伸进井里窥探,好像想从井底找到答案似的。
我穿过大门,走上小径。
“打扰一下,夫人,”我说,“那是不是一口许愿井?”
这位女士看到六个陌生的小孩突然出现在她的花园里,却一点儿也不惊讶。不过后来我们发现,她这个人有点迷糊。
“谁知道呢?”她说,“我才刚刚许愿,希望有人听到我唱歌,而你们就来了!所以,也许它确实是吧。现在,你们可以去告诉其他小伙伴们,你们是最后有幸听到玛格丽特·萨尔维尼那美妙音乐的人!”
“天哪!”奇普说,“难道是你?我爸爸有一张你的旧唱片。”
“唱片?”女士说,“唱片是什么?对那些能亲眼见到玛格丽特·萨尔维尼的人来说,那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
我们审视了一下她那丰满的曲线,我很确定,大家都开始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可邮箱上写的是‘史密斯’呀。”詹姆斯总是直截了当地提出疑问,他要找出真相。
“没错,”女士说,“那是我的秘密。当女王向伟大的玛格丽特·萨尔维尼鞠躬时,很少有人知道她原来只是普通的玛吉·史密斯。然而,普通的玛吉·史密斯成为欧洲的希望。在巴黎,他们从我的拖鞋里喝香槟;在罗马,他们卸下我的马,推着我的马车穿过大街!”
“然后,”我说,“我猜,你应该是厌倦了荣华富贵和无趣的演出吧?”
“对,”女士说,“那正是我所经历的。我觉得,要是能做回普通的玛吉·史密斯,那该多好啊。住在路边一个农舍里,成为某个男人的朋友!可事情却一点儿也不顺利。屋顶漏水了,豌豆种坏了,玉米都穿孔了,还有豆子们全都倒下了!”她再次唱起歌来,“再见了,我曾魂牵梦绕的幸福美景。那装饰我的玫瑰也已经枯萎了!”
“这里还有一朵玫瑰呀,”黛博拉把幸存的一朵红玫瑰摘下来,递给她。女士把它凑近自己的鼻子,又赶紧把它扔掉。那朵花上面趴着一只日本甲虫。
“你们看到了吧?”她说,“至于苹果……”
“苹果?”我兴奋地说,“你有种苹果树吗?”
“有一整个果园呢,”她扬起一只胳膊指着一个地方,我这才看到房子后面那遥远的山丘上种满了苹果树,“可是,唉,全都长虫了。”
“既然它们长了虫,就该喷药呀。”詹姆斯说。
“喷药?”萨尔维尼女士的声音颤抖了,颤抖到让人觉得她连一个词都难以承受。“我怎么懂喷药呀,或者挖土啊,锄草啊,钉钉子啊?一个艺术家怎么会做这些呢?”她又突然停止说话,唱起歌来,“我为爱与音乐而生,从不伤害一个生灵。我偷偷拯救的那些可怜的苦难重重的生灵呀……”
等她停下来歇息时,我立刻插嘴道:“没错,我很确信,你真的非常善良。可是为什么要偷偷地拯救呢?我知道现在就有一个苦难重重的人,你可以立刻就去拯救他。”
“还可以成为一个男人的朋友。”奇普插了一句。
“啊哈!”萨尔维尼女士转着眼珠说,“如果我们要开始谈论男人的话……”
“不,我们不谈论,”我立刻回答道,因为她看起来好像打算给我们讲她的人生故事,“奇普指的是雇佣一个男人。”
“我怎么能雇佣他呢?我那点积蓄已经越来越少了,而且这里每况愈下!”
“我觉得,”我说,“应该没问题。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们马上回来。”说完,我们就往大路走去。我们要去的地方,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吧?萨尔维尼女士的歌声跟着我们的脚步,随着微风飘过来。
“啊,美丽的歌曲之鸟,我听见你的羽翼之声了!你在寻找什么?要到哪里去?谁能告诉我?”她唱到这里的时候,刚好有只乌鸦飞了过来,“呱呱呱。”它说。
我们回到爱普朵尔先生的小站,他正忙着把一筐野苹果卖给开雪佛兰汽车的女人。等他忙完之后,我就走上前去。
“爱普朵尔先生,”我说,“一切都不会失去的。我告诉过你,不用绝望。跟我来吧?”然后,我抓住他的胳膊就走。
“这是干什么?”爱普朵尔先生往后退了回去,“你要带我去哪里?那我的小站和钱箱怎么办?”
“噢,亲爱的,”我对詹姆斯说,“看来我得留在这里看店了。”
然而戈迪轻轻推了我一下:“去吧。我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冒险了,这回是你的。我不介意在这里等你们。”真的,你简直难以相信这个男孩子有这么大的改变。
黛博拉也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我们其他几个人就把爱普朵尔先生推走了。我们走进路边的房子,听到萨尔维尼女士还在演唱咏叹调。我们很担心爱普朵尔先生会被吓跑,但他并没有,反而很喜欢。
“她唱得好高啊,不是吗?”他说,“我很尊敬那些能唱高音的女人。可惜她不唱那些其他人也能哼几句的歌曲,像《牧场是我家》,或者《树》之类的。”
“谈一谈树木吧。”我想引起他对果园的注意。
但他越过大门口看着萨尔维尼女士,似乎很喜欢她的样子。不知道在他的眼里,她是不是很巨大。我介绍他们俩认识,爱普朵尔先生摘下了帽子。
“下午好,夫人。您自己一个人打理这个地方吗?这一带的土地全是石头,对一个脆弱的女子来说,是很艰苦的工作呀。”他的眼睛停留在她那波浪般壮硕的身体轮廓上,又更正自己的话:“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很艰苦的工作。”
他穿过大门走进去,眼睛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低头看了看草地,说:“蒲公英,用水果刀解决它们,把它们连根拔起。”他看了看花床,说:“这里需要一些绳子,绿色的那种,不会太明显,或者用豌豆刷。用煤油灯把甲虫赶走。”他又看了看房子,走过去拿小刀插进木板,说:“都快要腐烂了,需要新的地基。”
萨尔维尼女士叹了口气:“很抱歉,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我所期望的只是平静,有一个安静的巢供我栖息。现在,我的歌已经唱完了。”
“在一个农场里,是不太可能平静的,”爱普朵尔先生说,“也不会有太多闲暇的时光。一年播种,十年锄草。就像石头,一旦开始下山,就没法停下来了。”
他的眼光落在了苹果树上,然后,他沉默了。他沉默了好久,我开始担心起来。
“真是令人震惊的情景,那些树啊!”最后,他这么说。
“它们有那么糟糕吗?”我说,“没法补救了吗?不值得再花心思了吗?”
“也不能那么说,”他喃喃自语,“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每棵苹果树都得做大量工作。氮气啦,石硫合剂啦,砷铅啦。你要注意,要挽救它们绝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完成的。罗马也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但是看在树的分上,我要让它们焕然一新,而且不再长虫子。”
我松了口气:“你会喜欢这份工作的,对吧?”
“对一个农夫而言,再没有比收复失地更开心的事了。”他承认道。
“而且镇子还会为你的果园付一大笔钱。”奇普提醒他。
“而你可以用这笔钱来租下她的果园。”詹姆斯说。
“这样一来,她这个地方也可以规整好。”莉迪亚说。
“你可以指点她,”我说,“你看,所有好事都凑在了一起。而且,你的小店也可以继续开在旧史丹佛大街上。”
爱普朵尔先生又沉默了。他的眼光停留在萨尔维尼女士的身上。接着,他说:“对,这也不算太坏。”
“不算太坏?简直棒极了,”我说,“你们可以组成一个团队。”
萨尔维尼女士又叹了口气:“我曾经和马蒂内利先生是一个团队。全世界的人都来听我们唱歌。”
“这一回,全世界的人应该会跑来吃你们的苹果吧,”我说,“那样也很好呀。”
萨尔维尼女士还是接着叹气:“听起来是很有诱惑力,可是不行,那是不可能的。我真不该抛弃我的社会生活。每天都有无数人写信来,问我什么时候复出,再次给他们展现我那金子般的歌声。那才是我应该做的吧。我有义务跟大众分享这份伟大的天赋。”
“你确定吗?”我说,因为我觉得她的歌声已经不如她所说的那么好了,“在全盛时期隐退不是更好吗?”
“在我走之前,至少让我进屋里看一看吧,”爱普朵尔先生说,“那座房子已经有三十年了吧?詹金斯小姐以前就住在里面,她也不会干农活。”
萨尔维尼女士叹了口气:“好吧,对我来说,它什么也不是。”
“家已经不再是家,而我该到哪里去?”唱完这一句,她便朝房子飘过去。爱普朵尔先生跟在她后面,为她扶住门,接着,就跟她走进屋里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觉得一切还是挺顺利的。如果萨尔维尼女士离开这里,爱普朵尔先生就可以用便宜的价钱买下她的果园。但是,我会觉得有点失望,这样一来就只是一笔生意,而没有任何浪漫成分了。我希望魔法能做更多。而且我还想了其他许多事情。我没法想象爱普朵尔先生从别人的嘴角喝香槟,其他人也不应该这么做。
“好吧,”我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家了。”
“不行,”詹姆斯说,“还记得苹果小站吗?”
我差点忘了这回事,不过现在想起来了。我们走回旧史丹佛大街,看到戈迪和黛博拉还在那里耐心地等着。他们增加了八十七美分的收入。
于是,我们全都在这里等,但等得很不耐烦。时间过得越来越慢,没有一辆车停下来买苹果。天也开始变黑了,是时候吃晚饭了。我们全都很饿,可这里什么也没得吃,只有苹果。
我们都没有钱。不过我们每拿一个苹果,就往钱箱里投一张欠条。然而当你很饿的时候,苹果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我呀,”莉迪亚吃到第三个苹果时,说,“再也不去拯救果园了。我觉得它们活该被铲平。”
戈迪打了个饱嗝。要是平时他这么做,我们肯定要给他上礼仪课。不过,眼下我们成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组合,我们会尽量一起做同样的事情。
就在我们意志越来越消沉,肉体也越来越虚弱的时候,迪基·黎巴让从拐角出现了。他开着一辆毫无装饰的老爷车,上面载着两个年龄较大的小混混。他跟高年级最坏的孩子厮混在一起,对他们百般谄媚、低三下四的。
他们一看到我们,就一脚踩住刹车,车子发出长声尖叫,停了下来。他们三个人坐在车里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过,看样子他们最想欺负的人是戈迪。
“噢,那该不会是戈登·T.威瑟斯彭三世吧?”那个开车的人说。
“有钱人家的小孩,你在这个下等的街坊小店里做什么呀?”另一个高年级的男孩问。
迪基·黎巴让不是最欺负人的那个,但他也够无礼的。“嘿,戈迪,”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说,“扔个苹果给我。”
戈迪的脸色显得比往常更白,但他还是跟平时一样很勇敢地说:“不,这些苹果不是我的。”
那两个高年级的男孩子假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不是听到了戈登·T.威瑟斯彭三世对你说‘不’了,迪基老友?”第一个人说。
“难道你总让有钱的小虾米这么粗鲁地跟你说话吗,迪基老友?”第二个人说,“我还以为你是六年(1)班B课室的老大呢!”
迪基·黎巴让的脸红了。“快点,把它拿过来!”他粗暴地说。
詹姆斯走上前去站在戈迪旁边,说:“我们在这里帮一个朋友看店,如果你想买苹果的话,请付五美分。”
开车的男生用眼睛扫过詹姆斯。“童子军。”说完,他便往马路上吐了吐口水。
“做好事的人,”第二个男生也附和道,“老师的小乖乖。”
迪基·黎巴让在车座上动了动,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啊,算了,”他说,“我们走吧。”
“等等,”第二个男生说,“先过去教训一下这些老师的小乖乖们。你们说我们破坏他们的小店怎么样?”
迪基·黎巴让张开嘴巴,还来不及说一句话,那个开车的男生就突然间把车子直直地对着我们,踩下油门。我们见状,马上跳开了。
当然,他并没有直接撞过来,而是在最后一刻转了个弯,把车开上了大路。但有一个车轮擦到了小店的一角,架子上的苹果一下子全掉下来了,滚得到处都是。
莉迪亚抓紧时间,一声不吭地弯下身去捡起一个苹果扔过去。她扔东西很准,想扔哪个男生就能扔中哪个男生。
那个苹果打中了开车的那个人的后脖子,而且肯定很疼,因为他发出一声嚷嚷,就踩住刹车,想从车里爬出来。然而就在这时,一些大人从路上走了过来,而他一定是权衡了一下,最后回到车里扬长而去了。
“该死的,”莉迪亚说,“我想揍的是那个迪基·黎巴让。等轮到我的冒险时,我一定要给他好看。”
“他不像其他人那么坏呀,”我说,“而且魔法也不能那样操作,它是用来做好事的。”
“消灭了迪基·黎巴让,”莉迪亚说,“对整个人类种族来说就是一件大好事。”
我们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去帮黛博拉和男孩子们捡苹果。
刚才出现的大人走近时,我们还在忙着捡苹果。我抬起头来,认出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两个大人是萨尔维尼女士和爱普朵尔先生,可他们的转变怎么这么大呀!他们俩手牵手走过来,而且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留心他的每一句话。当我们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我们。我实在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评价魔法,只有它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要不然的话,就是爱普朵尔先生跟戈迪一样,藏得很深。
“很抱歉,有些苹果摔出来了。”詹姆斯说。
“噢,那个呀——”萨尔维尼女士含糊地说,眼睛没有离开爱普朵尔先生。
“我们还吃了几个,”奇普说,“但我们每个都留下一张欠条。”
“噢,它们呀,”爱普朵尔先生说,“把它们全带走吧,也欢迎你们再来。现在我有一个新果园了,就在玛吉住的房子后面。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伙伴了。让他们来建那讨人厌的火车站吧,随时都可以来我的土地上开路。你们多吃点。”
詹姆斯哆嗦了一下:“谢谢,我们已经吃很多了。”不过我却很兴奋:“这样就行了吗?那你的社会生活呢?”
萨尔维尼女士深情款款地看着爱普朵尔先生:“亚当已经说服我了。简单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我们将会成为一个……你们怎么说来着?一个团队。这里将会重新变成天堂,而我们就是亚当和夏娃!”
“太好了,”我说,“我觉得,这就证明了你那口井是一口许愿井,很好。你们可以成为我们第一批新成员了!”
我把他们俩的名字写在笔记本上,告诉他们关于“对井许愿的人的俱乐部”的事。但我觉得他们没听进去多少,他们一直看着对方。我们走了以后,回头看到他们散着步朝萨尔维尼女士的房子走去了,依然手牵手。而且,我猜爱普朵尔先生在教萨尔维尼女士一首新歌,因为她的声音一直飘荡在我们自行车的后面。
“听!”我说。我们全都竖起耳朵听她唱的歌词。
“我觉得我从来没见过一首像《树》一般美妙的诗!”
“不错吧?”我说。大家都赞不绝口。
詹姆斯、黛博拉和我回到家时,已经错过晚饭时间了,而且饭后甜点还是烤苹果,不过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对井许愿的人是可以组织起来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持续不断地找到新成员。当一个很重要的大型愿望降临时,我们这么多人就可以同时许愿了,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啦。
在某种程度上,事情也确实这么发展下去了。
不过,首先得让莉迪亚用魔法了却她那凶猛的愿望。
她可别说我没提醒她关于道德课所学的内容,什么宽宏大量啦,仁者得天下啦,咬人的人会被别人咬啦,复仇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啦,等等。不过,有些东西总得让她自己去领悟,就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样。
我不认为莉迪亚已经作好了得天下的准备,但她在自己那场冒险中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过,水井当然没那么客气,它让她学得好辛苦。但我一定不能再次对魔法太贪婪,让每个人都去讲述他(她)的那部分故事吧。
接下来,轮到了莉迪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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