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木小姐想不起来自己那天究竟在蔷薇花架下坐了多久。她的家就在这座老房子后面,如果当时她在自己家里的话,她肯定会哭。可是那个小小的玉米棒房子,那么舒适、那么熟悉的地方,如今却被花栗鼠给霸占了。她面对着这条开阔的大路,自尊心使她不愿露出自己的悲伤。比起悲伤,她感到更多的是绝望。渐渐地,她被露水打湿了,身体也被初降的雾气冻僵了。从坦普尔山上刮来的风呼啸着抽打她的湿裙子,裙子底下是她那双瑟瑟发抖的脚。零星的几个过路者都没留意她。T.威拉-布朗先生热情地在谷仓里忙碌,并没有想起她。一阵轻风夹着雪花吹过,雪花洒在她的帽子上,帽子变白了。
然而有一天,就在胡桃木小姐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乌鸦沿着大路从果园的方向活蹦乱跳地走来。他会不会也跟其他人一样,就这么走过去呢?不,乌鸦从大路拐进了房屋前面的小径,越走越近。他来到胡桃木小姐旁边,她正在蔷薇花架下可怜巴巴地蜷缩成一团。他抬起一只脚和她打了个招呼。
“亲爱的小姐!”乌鸦呱呱地叫道,毫不理会她全身湿透的样子。他明白她肯定大受打击。他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肯定已经听说了花栗鼠的事。
“不用解释了,胡桃木小姐,”他嘶哑着嗓门说,“我们都有自己的麻烦事儿。我告诉过你,总会有转机的,事实确实如此。”
“什么转机?”她站起身来,靠在花架上。
“首先,”他告诉她,“你肯定意识到了,一个改变、一场旅行、一个全新的视野,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尤其是你,胡桃木小姐,你太需要改变了。你已经在这里跟那些人住了两年,他们有杂货店、福特车、火炉和挡住风暴的窗户。你成长的环境太舒适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臂,但不再露出傲慢的样子。
“别对我说教了,乌鸦!到底是什么转机?”
“你就要有一个新家了,”他往前蹦了一步,炫耀似的摇晃了一下身子,“别问我任何问题,只要跟我来就行了。没有时间了。明天我很可能就要离开这里去觅食,我希望在走之前能看到你安顿好。来吧,跟我走吧,亲爱的小姐。”
胡桃木小姐虚弱地朝乌鸦踉踉跄跄地走去,被他用黑色的宽翅膀一下接住了。他的翅膀就像帐篷一样,温暖而有劲,他还用黄色的大脚丫引导她的两条树枝小腿往前走。他们就这样背对着老房子,往大路走去。他把步子放小,好适应她的步伐。朝果园前进的路上,他一直用粗哑的声音诚恳地跟她说话。
“你说我的巢一片凌乱,真是太对了,胡桃木小姐,我用的都是树枝、谷壳和树皮。但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擅长处理事情的男人,所以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在麦田、果园和菜园里忙碌。我所需要的家,只不过是一个能挂帽子的地方而已。但我把巢建在一棵很高的松树顶上,以便眺望。就是从那里,我看到了你的新家。”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果园。
“往这边走,”他告诉她,“我们要到山坡上的麦金托什巷。你难以想象,那里是多么好的住所,在山坡的背风面上,有一片松树林是天然的防风林。靠着我走,胡桃木小姐,我们快到了。”
一些老苹果树被人扭成奇怪的形状,他们沿着一条长满草根的小径爬上了果园的山坡,一路上晒着太阳。胡桃木小姐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像在长途跋涉。她紧握着乌鸦的翅膀,一步一步地迈开脚步。她又一次感受到以往树林带给她的那种力量。她努力跟上乌鸦的脚步,身体渐渐暖和起来。由于兴奋,她的心怦怦直跳,因为她相信乌鸦正在帮她开启一场伟大的冒险。也许前方有一个伐木小屋正在等着她,里面会有一个壁炉和一个烟囱。等她把住所确定下来,她就会回去,赶走花栗鼠,把东西搬到山坡上的麦金托什巷。
“还要走很远吗?”她喘着气说。
乌鸦正在自言自语,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他从来就没法数清楚超过一的数目。一颗樱桃,一口吃掉它。一颗圆鼓鼓的绿豌豆,一口玉米。他的爸爸曾教过他种植玉米的规则:
“一粒给害虫,
“一粒给乌鸦,
“一粒给农民……”
“剩下的就不用理了,”乌鸦的爸爸说,“那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一直数到最后是:‘两粒用来耕种。’”
所以乌鸦并没有数路边的树木,而是给它们命名。
“樱桃。北方间谍。克拉普最喜欢的梨子。红苹果。红苹果。红——红——苹果——苹果——”他的舌头开始打结了。他们走到半山腰上,周围全是光秃秃的粗糙的苹果树。最后,他在一棵苹果树旁停住脚步,说:“我们到了!”那棵苹果树似乎没有经过春天的修剪,树枝全拖到了地面,十分舒适地靠在山腰的斜坡上,还能避风。他松开握住胡桃木小姐的翅膀,跳到一根低低的大树枝上,命令道:“爬上来!”
“可是……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她犹豫着不敢向前。
乌鸦张开翅膀,消失在苹果树枝里,但他呱呱叫喊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犹豫的人将会迷路。你到底想不想活到明年春天?按我说的,爬上来!”
于是,她便抓住那根低陷的大树枝,小而有力的树枝手指感觉到这大树枝是那么的亲切,就像回到家乡一样!
“稍微摇晃一下身体,然后跳!”这回,乌鸦的声音从她头上传了过来。她觉得他是想让她学会这个游戏。她拉住那根树枝,愉快地晃了一会儿,然后朝另一根远一点儿的树枝跳去。
“就这样,继续!”乌鸦呱呱叫着,“往上爬。”
于是她继续摇晃、跳跃、攀爬,感觉越来越像冒险了,每跳一步,就增加一分勇气。往上,往上,胡桃木小姐爬上了一棵苹果树,离地面越来越远,一往下看都头晕。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西方的坦普尔山。
“还要多远啊?”她喊道。
“你已经到了,”话音刚落,她才发现他就站在她旁边的一根树枝上,“现在可得小心点啦,放松点。怎么样,亲爱的小姐,你的新家?”
她一脸诧异地盯着他指给她看的地方。那是一个又大又深的巢,稳稳当当地筑在苹果树的一个树杈上。乌鸦知道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肯定不太满意,于是就开始向她详细介绍和百般夸赞,那副样子真像个房地产中介。
“不管太阳什么时候照过来,里面的光线和温度都很舒服,可以长期租住。这个巢虽然是知更鸟给自己建的,还打算今年冬天在北方过冬,但T.威拉-布朗先生把他给赶走了。知更鸟建得很粗心,有些小枝突了出来,不过这倒可以当作你挂衣服的钩子。这些上好的乡村泥土可以把寒冷都挡在外面。”乌鸦不断地推销,但胡桃木小姐没有听,直到他提到T.威拉-布朗先生。她心想,绝对不能让猫把她赶出自己的家。她在一根树枝上保持平衡,观察着这个空荡荡的鸟巢。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既遮风挡雨,又坚不可摧。她往里看,发现风已经把厚厚的一层乳草吹进了空空的巢里,上面还盖着许多绯红色的橡树叶子。她走进去,全身埋进那芳香扑鼻的叶堆里,感觉又温暖又舒服。
“一点儿也不差呀,乌鸦。”她称赞道。
“我对它的印象特别好。”他呱呱呱地叫道。
这个巢真的非常适合她。当她站起身时,得往上撑一点才能爬出去。而当她像现在这样疲惫地躺下时,便能藏起身来,别人从外面看不到她。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一个人,已经不需要原来的那些东西了。
“整个冬天都要待在这里,”她说,“而我手里却没有扫把,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会找到很多事情做的,”他告诉她,“收集新的东西,交新的朋友,去探索新的地方。好啦,我也该走了。”
乌鸦张开翅膀准备起飞,她靠在巢边对他说:“我真是感激不尽,乌鸦。”
“别放在心上。”他说。
“离春天还有多久呢?”她试探性地问,“他们把老皇历带到波士顿去了。”
“那没有什么关系,”他安慰她,“春天总会来的。这很重要,你要记住这点,亲爱的小姐,把它放进你的脑袋里,让你体内的树汁保持流动吧!”
说完,乌鸦张开翅膀,大声地呱了一声,便出发了。胡桃木小姐看着乌鸦飞过老房子,飞过谷仓,穿过树林,最后消失在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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