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城堡之旅

接下来的三天充满各种忙乱。大家满屋子收拾东西，两个手里捧满衣服的人常常在楼梯上撞到。在这样的气氛里，孩子们都暂时忘记了为什么要去马里兰州巴尔的摩，有时大半天也没有想过这回事。他们只是很开心，也很兴奋，因为要出门去其他地方了。

罗杰用来收拾东西的时间最长。起初，他把衣物篮和抽屉里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倒进行李箱里，在上面坐了一会儿之后，箱子就轻松地合上了，根本用不着站上去压。这件事倒是完成得很快。

但是接下来的工作就繁琐多了。他得在阁楼上成堆的纸箱里挑出大小合适的箱子，把那两百五十六个玩具兵小心翼翼地挨个包上，放进纸箱里，还得摆得刚刚好。更何况，还有各式各样的大炮、坦克、吊桥、旧城堡上的炮台，以及其他艺术珍藏品——没有了这些东西，小男孩的生活就称不上真正的富足了。

妈妈竟然提议说，用不着自己带玩具，凯瑟琳姨妈家里肯定有许多好玩的东西。而罗杰脸上的表情告诉她，这个想法太不人道了。

很快，就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他们全都坐上了火车。罗杰和安以前就坐过这样的卧铺列车去旅行，他们都很喜欢。唯一不同的是这趟列车名为“哇哇泰河号”，安专门在笔记本里挑出一页，把这个名字记下来。她在收集卧铺列车的名字。

爸爸妈妈睡在一个包厢里，两个孩子则睡在隔壁的单间里，安睡下面，罗杰睡上面。安顿好了之后，他们就去餐车吃饭。这里的菜单跟其他火车一样，正中间罗列着今晚的套餐，下面有很多看起来更可口的菜肴，而且显然还没有人点过。因为当安要了一份腌芒果、罗杰要了一瓶阿波罗矿泉水1的时候，那个服务生看上去相当吃惊。妈妈刚想制止，却被爸爸的表情劝住了，那意

1　德国的一种矿泉水。

思是“就这一次吧”，于是她只好沉默了。

吃完晚餐，他们回到自己的车厢里。这时，对面床上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妇人转过身来，要给他们讲一个可爱的列车小精灵的故事。罗杰和安只好礼貌地耐着性子听下去，幸亏它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列车第二天一大早就会抵达马里兰州巴尔的摩，所以大家得早早睡觉。

罗杰穿着睡衣，从上铺探出头来，拨开绿色的窗帘想跟下铺的安说话。这时睡在隔壁车厢的另一个严厉的老太太就咚咚咚地敲着隔板说：“安静！”

他只好静静地躺下，试着睡觉，却睡不着。安在下面可以看到途经的谷仓、城镇、月光和卖热狗的小亭子，可他只能盯着一面弯曲的墙、窗帘和走廊上昏暗的电灯。

很快，他就觉得不能再这么盯下去了，于是就拨开窗帘，把脚从床边伸下去。只见那双脚在半空中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就稳稳地落到地面。

他朝安的床上看了一眼，只有轻轻的鼾声从一堆毛毯下面传出来。他来到走廊跪下，伸手在卧铺的下面摸了一通，终于找到那个装玩具兵的箱子。他想从箱子里拿几个出来玩。

要把箱子的绳子解开可真费劲，不过罗杰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就在他刚把手伸进箱子的时候，那个严厉的老太太突然拉开窗帘，用一张可怕的脸盯住他。罗杰吓得赶紧抓起一个玩具兵，把箱子推回去，爬上自己的床铺拉紧窗帘。他躺在床上，手里紧紧地握着玩具兵，心怦怦直跳，以为那个老太太会叫乘务员过来，或者按下紧急停车的按钮。不过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他又感觉手心痒痒的，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于是，他用另一只手打开小灯，看到手里拿着的是那个小老头，而且他正在说话。

“真是新鲜！”他说着，“现代发明，工业革命，冲啊，冲啊，冲啊，火车，撞上，砰！一个原地不动的城堡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赞成，还有我以前的祖先，而且我们冲锋的时候坐的是英勇的战马，赞成，还有一把值得信赖的剑！是我的圣物！”他最后又加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呀？”罗杰问。

“你听到了？”小老头说。

“我没有，”罗杰说，“你什么也没说。你以前也没说过话。那只是一个梦。现在也是。”

小老头抽出他那金属做的小手狠狠地给了罗杰一拳。这一小拳威力可不小。

“嗷！”罗杰痛得叫了出来，这下他知道这不是梦了。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书里说过，对沙精灵、凤凰和玛丽阿姨1都得毕恭毕敬才行。于是他换了一种很有礼貌的语调。

“噢，小老头，”他说，“我收回刚才的话。现在我都看清楚了，你是有魔法的。”

“真相大白了。”小老头说。

“可怎么会这样呢？”罗杰变得很兴奋，“我想你肯定是这个家族的幸运符咒，就像亚顿家的鼹鼠2一样！你肯定是一代代

1　迪士尼电影《欢乐满人间》里面到一个家庭做保姆的仙女玛丽。

2　在伊迪丝·内斯比特的作品《亚顿城的魔法》里，两个孩子在一只魔法鼹鼠的帮助下穿越时空，去寻找祖先埋藏的宝藏，以重建家族城堡。

流传下来的，只是大家渐渐忘了你的魔法，而把你当作普通的玩具兵！我真抱歉，之前对你太粗鲁了，有好几次忘记把你捡起来，还不小心一脚踩上去。我希望你身上的魔法还没有完全消失，对吧？会吗？你是来让爸爸康复的吧？假如可以让我许愿的话，那就是我的愿望。”

小老头什么也没说，但罗杰觉得手里变得更暖和了。他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历经沧桑之后还有魔力，我希望我们在马里兰州巴尔的摩能有一次冒险，我们一直期盼着。”

“安静！”又传来了隔壁那个老太太的声音，这回她狠狠地敲着罗杰脚边的隔板。

罗杰只好关上灯，小心翼翼地把小老头放在枕头旁边，走廊昏暗的灯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就在罗杰快睡着的时候，他听到小老头又开始说话了。

“该死的！”他说，“难道就不能让人好好地在旧时代里休息，而非得被无足轻重的年轻人用烦人的愿望来打扰安睡吗？许愿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子！不过，”他的声音变得和蔼了些，“愿望就像鱼一样，会被盛在各种奇怪的盘子里。我总是说，明天会是新的一天。”说完之后，他就安静了，罗杰知道他暂时不会再开口了。

等罗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妈妈正在叫他起床。紧接着的半个小时都是熙熙攘攘的唧喳声。他和安匆匆忙忙地刷牙洗脸，脱去睡衣，换上干净的外衣，然后赶去餐车吃早饭。

妈妈发现装玩具兵的箱子被打开了，很不快，但已经重新把它系好，也小小地责备了一番。于是罗杰只好把小老头装进口袋里。

接着，他们就被乘务员扫下车，来到马里兰州巴尔的摩。映入安眼里的不是一个黄黑色的城市，而是灰蒙蒙的雨天。

凯瑟琳姨妈来车站接他们，伊丽莎也在，她把头发扎成马尾，连珠炮似的不停说话。一开始大家没看到杰克，但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就看到他的背影了。他手里正拿着相机对着车站的天花板拍一些看起来挺无趣的壁画。

“你看，我说过了吧？”罗杰悄悄地对安说。

凯瑟琳姨妈亲了亲孩子们和妈妈，跟爸爸握了握手。杰克趁机给大家拍了张照。然后大家都围着伊丽莎，听她讲话。她说有一个重病号去过罗杰爸爸即将要去的医院，把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取出来，一年之后就能走得很好了。

“真是的，伊丽莎。”凯瑟琳姨妈批评道。每当伊丽莎表现得很糟糕的时候，她也只会说这句话。

这时，一个穿戴整齐、看起来很机灵的司机过来搬行李。凯瑟琳姨妈对孩子们的妈妈说：“你们现在应该先去医院。所以我想，我就先带孩子们去看场电影，吃个午饭，然后在家等你们吧。”大家都很赞成这样的安排。

跟爸爸道别是一件很难受的事，罗杰和安总是害怕爸爸进医院就出不来了。不过爸爸笑着对他们说：“我会再见到你们的。”听到这句话，他们才放下心来。接着，爸爸妈妈就坐上凯瑟琳姨妈的车走了。杰克像大人似的召了辆出租车，跟其他人一起坐进去。

去住宅区的路上，罗杰和安把车窗摇下来，搜寻着外面有趣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直到出租车在路口停下来等绿灯的时候，才看到旁边有一尊很大的雕像。安念着雕像的名字：乔治·皮巴第1。她引起了罗杰的注意，他们俩都咯咯地笑起来。这种笑毫无原因，家人之间偶尔就会这样。令他们意外的是，伊丽莎也在笑。

“乔治·玉米巴第2。”罗杰说。

“乔治·南瓜巴第。”安说。

“乔治·豆荚巴第。”伊丽莎说，“乔治·苹果巴第，乔治·西梅巴第。”

杰克什么也没说。他从车窗探出身子，给雕像拍了一张照片。不过，经过这件事以后，罗杰、安和伊丽莎感觉更融洽了点。当大家都在笑同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会这样了。

“真是的，伊丽莎，”凯瑟琳姨妈说，“我们去看什么电影好呢？”

杰克和伊丽莎立刻抢着说话。杰克想去看关于小麦生长的影片，是用很特别的角度拍摄的。而伊丽莎则大声地争辩说《疤面杀手回来了》3绝对是城里唯一值得看的片子。

凯瑟琳姨妈摇了摇头，说：“我倒觉得《劫后英雄传》4比较好。”罗杰一听，眼睛就亮了，那是爸爸去年给他读过的书。其他人也都只好承认《劫后英雄传》听起来也不错。

事实确实如此。这是一部制作精良的彩色电影（那个年代彩色电影还不多呢），而且故事情节也很酷，罗杰和安都看得津津有味的。出乎意料的是，凯瑟琳姨妈也被迷住了。杰克对片子里

1　乔治·皮巴第（1795—1869），著名的英美企业家和慈善家。

2  乔治·皮巴第的英文是George Peabody，单独的“pea”是指豌豆，于是孩子们玩起文字游戏来了。

3  一部经典的黑帮片。

4  英国中世纪的骑士电影。

的摄影技术大为赞赏。而伊丽莎呢，当艾凡赫和邪恶的圣殿骑士团决战时，她激动得在座位里上蹿下跳的，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砰！打得好！再来！”周围的观众都朝她说：“嘘！”而凯瑟琳姨妈又是那句“真是的，伊丽莎”。

看完电影，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们去吃了一顿奇特而美味的海鲜大餐。吃着吃着，杰克就开始批评刚才的电影。

“那场决斗演得不像，”他说，“真正的决斗不是那样的，对吧？”

“你有决斗过吗？”凯瑟琳姨妈突然这么问儿子。

“没有呀。”杰克感到有点吃惊。

“那就别这么评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的妈妈说，“我倒觉得那是一场挺好看的小型决斗，当然，跟亚瑟王时代相比就不一样了。”

“老实说，妈妈，”伊丽莎说，“谁听了你的话都会以为你在那个时代活过似的！”

凯瑟琳姨妈脸红了。假如你读过《半个魔法》1，就会知道为什么了。但此刻她只是说：“你们要吃什么甜点呀？”菜单上一共有十七种甜点（罗杰认真地数过），每个人都安静下来，专注地选着。

过了一会儿，吃着热奶油冰淇淋脆饼的伊丽莎抬起头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那个老女人罗威娜结婚，丽贝卡长得更漂亮，他为什么不娶她呢？”

“因为作者不是那样写的嘛。”罗杰震惊地说。

1　是作者的另一本书，书中描写小时候的凯瑟琳曾穿越时空回到亚瑟王时代，经历了一场冒险。

“噢，那位沃尔特·斯科特1老先生！”伊丽莎喊道，“他真是无所不知啊！”

“沃尔特·斯科特先生？”安说，“他是我们玩作家游戏时的角色。”

“你们该不会还在玩作家游戏吧？”伊丽莎说，“那就跟过家家一样幼稚！”

安顿时觉得伊丽莎没那么友善了。于是她决定不再说话，而是拿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道：“马里兰州巴尔的摩的趣事。好看的电影，好吃的午饭，乔治·皮巴第的雕像。”似乎这就是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趣事了。这时，大家已经付完账准备回家。

他们搭上另一辆出租车。罗杰在路上看到一间玩具店，心里涌起一个卑微的想法。还没来之前他就在遐想着凯瑟琳姨妈会买什么样的礼物给他们俩，她以前总这么做。不过，他们都已经看了电影，吃了午饭，不是吗？于是罗杰觉得应该甩掉这个可耻的想法。

妈妈已经在凯瑟琳姨妈家里等着了，还告诉他们爸爸一切都很好。接着，凯瑟琳姨妈带他们去参观房间。“你们可以在这里享受东风的吹拂哦。”她说。

“天哪，”安说，“我们简直要被奢侈品包围了。”

她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妈妈住在一间带浴室的大房间里；安的房间稍微小一点，也有浴室；而罗杰的大房间还带着一个游戏房。

罗杰和安看到这样的房间都惊呆了。

1　《劫后英雄传》的作者，苏格兰文学家，主要写历史故事、诗歌、戏剧等。

只见角落里摆着一个又大又精美的玩偶屋，有一整家的玩偶。另一个角落里则摆着一个巨大的城堡，是罗杰所见过的最棒的城堡，它有各种各样的装饰——炮塔、城垛、铁闸门、假的护城河，还有一个带着外摆式铰链的城墙。外围都如此精致，你可以想象城堡里该有多豪华。这个玩偶屋和城堡都是凯瑟琳姨妈买的。

“是我告诉她该买什么的，”伊丽莎骄傲地说，“那个玩偶屋除外。我已经很不屑跟洋娃娃玩了，你应该也是吧？”

当然，安只能假装自己也一样，只是没有说得那么大声，以免被凯瑟琳姨妈听到，让她伤心。

纽约的马克舅舅还给他们寄了一大箱玩具兵，罗杰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这些玩具兵是从一间叫作“骑士城堡”的神奇商店里买的，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它们有各式各样的颜色，留着五花八门的胡子，一些年轻骑士则一点胡子也没有。里面有黄绿色的护卫兵、侍从和弓箭手，有一小部分很明显是卑鄙的坏蛋，还有六个地位尊贵的女士。安很肯定其中一个绿色的弓箭手是罗宾汉1，罗杰则发现一个健壮英俊的年轻骑士，大家都认为那就是《劫后英雄传》里的主角——威尔弗雷德·艾凡赫。

还有另一份礼物，是简姨妈从伦敦空运过来的。

“这不就是简的作风吗？”凯瑟琳姨妈对妈妈说，“总是做时髦又奢侈的事情。”简姨妈那时正在伦敦参加加冕仪式2。她总是这样，哪里有大事件，就会出现在哪里。“伊丽莎就跟她一样。”凯瑟琳姨妈小声地加了这句话，但还是被安听到了。

大家打开简姨妈的包裹，发现里面全是蓝色封面的小书。伊

1　英国民间传说中的侠盗、英雄。

2　这里可能是指1953年伊丽莎白二世的加冕仪式。

丽莎把书都拿到面前来看看是什么，“E.内斯比特的《魔法城市》，”她轻蔑地说，“我好几年前就读过了！魔法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罗杰刚想张嘴表示赞同，却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把手伸进口袋里碰到小老头，他还在。于是他就斟词酌句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魔法还是有点好玩的。”

伊丽莎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时妈妈和凯瑟琳姨妈下楼去谈话，孩子们则留在房里玩骑士城堡。

只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开始玩，因为杰克挡在他们前面，把不同的骑士放在城堡的各个房间里摆各种造型，然后拍照。

罗杰看得手直发痒，真想直接从杰克手里把骑士都抢过来。从他摆弄骑士的方式就可以看得出他根本就不懂骑士精神的精髓，一点格调也没有。可他终究是主人，而罗杰是客人，得表现得礼貌点。

伊丽莎可没有这些顾虑。“走开！”她说完就加入她哥哥的行列了。

这下罗杰觉得应该都可以去玩了，就从伊丽莎和杰克中间挤进去，在城堡旁边跪坐下来。

安本来想静静地在角落里跟玩偶屋玩，可自从听了伊丽莎的话以后，她就不敢过去了，于是她也加入大伙儿中。

“我们把它当作《劫后英雄传》里面那个城堡吧，”伊丽莎说，“就是被围攻的那个。”

“你是指陶其史通堡吗？”罗杰自鸣得意地说。

“不管叫什么都好，就是那个。”伊丽莎说。

于是，它就变成了故事里那个不幸的城堡，恶棍博伊斯-盖礼伯和德·布雷斯在这里囚禁艾凡赫和其他骑士，那是最精彩的部分。

幸运的是，刚好有一个玩具兵拿着圣殿骑士的盾牌，于是它就扮演了博伊斯-盖礼伯；罗杰找了一个瘦瘦的、穿戴讲究的骑士扮演德·布雷斯；安选了一个最黑、最漂亮的女士作为丽贝卡；伊丽莎挑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很次等、金发碧眼的女人作为罗威娜。杰克则给这些不同的角色拍照。

在各个类别里还有一个小丑可以扮演万巴，以及一个稍微年长的骑士扮演艾凡赫的父亲塞德里克。

“只是他不能只穿着这身盔甲，看起来真蠢。”伊丽莎说。安慌忙拿起修剪工具到玩偶屋那里去，把玩偶妈妈的晚礼服裙裾剪下来，迅速地给塞德里克做了一件深红色的斗篷，又从同一个玩偶的皮外套上弄了点毛把斗篷装饰了一番。

下午的时光过得很快，也很开心。只是伊丽莎和罗杰偶尔会起些小冲突。到了晚饭的时候，这个城堡已经呈现出一幅壮观的场景。

博伊斯-盖礼伯正在城墙上向丽贝卡求爱，而丽贝卡则威胁说要跳到下面的庭院里自杀。德·布雷斯正在城堡内一个豪华的房间里向罗威娜求爱，而罗威娜看起来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

撒克逊人塞德里克和小丑万巴一起被关在地牢里。受伤的艾凡赫憔悴地待在上面的房间，伊丽莎还用玩偶屋里的厨房窗帘当作绷带，在他的身体中间包了一圈。

一些误入歧途的骑士追随那两个坏蛋，正在城堡的庭院里闲逛。远处，在草皮（即房间的地毯）外面一处安全的地方，罗宾汉和黑骑士1（当然是一个穿黑色盔甲的骑士了），还有执意要跟过来的梅德·玛丽安2（伊丽莎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健硕的女人），他们跟一帮忠心耿耿的弓箭手正埋伏在那里，等待进攻城堡的时机。伊丽莎从玩偶屋的浴室垫子里弄了一些绿色的毛茸茸的材料，来装饰那个埋伏点。

杰克认为还得摆上坏蛋王子约翰3，他选了一个戴王冠的黑胡子骑士，从旁边看的话眼睛还是斜的。在这座城堡里没有合适的位置给他，因为他本来应该出现在故事的其他情节里的。于是杰克把壁炉的挡火屏风推到后头去，里面的空间正好成了一个不错的宝殿。杰克弄了几个骑士散落在他旁边，作为侍臣，还从玩偶屋拿了一把扶手椅过来，作为气派的宝座。

其余的骑士都做侍从。在安排的时候，罗杰想起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玩具兵还在纸箱里呢。但他又觉得他们身上的制服跟其他骑士的盔甲装扮不太搭。何况，现在城堡里已经布满骑士了，好像不太需要他那些英国掷弹兵和西班牙战争老兵。于是他就让他们继续待在衣柜顶层的盒子里。

不过他还是把小老头从口袋里拿出来，跟其他侍从一起放在城堡里。

然而，就在罗宾汉和黑骑士以及他们的追随者准备一举进攻城堡的时候，凯瑟琳姨妈来到门口说：“好啦，该洗洗你们的手和脸准备吃饭啦。”

再没有比在这种时候进来说这句话更糟糕的了。伊丽莎怒气

1  跟罗宾汉偶遇的一个修道士，他的真实身份很惊人。

2　罗宾汉的情人。

3　故事中法国国王理查德的弟弟。

冲冲地说：“老实说，大家都会觉得妈妈是故意在门口等着这节骨眼儿进来的！我们现在来不了，我们正在围攻呢！”

“真是的，伊丽莎。”凯瑟琳姨妈说。这时，伊丽莎的爸爸约翰姨夫很严厉地来到门口，大家只好乖乖地去吃饭了。

晚餐很美味，每个孩子都喝了一小杯红酒，虽然尝起来挺不错的，却弄得安在吃胡桃派的时候不停地打呵欠。于是妈妈说大家今天都累了，安应该上床去睡觉，而罗杰可以再玩半个小时。

“太好了，”伊丽莎说，“那我们继续围攻城堡吧。”

安求助地看了看罗杰。

“不行，”罗杰很讲义气地说，“没有安一起玩的话就不公平了。”

“没关系，可以的啦。”伊丽莎一点也不爽快。不过她被爸爸瞪了一眼之后，就不再做声了。结果谁都没玩成，大家互道晚安。五分钟之后，罗杰坐在他房间里的地板上，听着从浴室传来的其他人的刷牙声。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城堡，想着各种跟它有关的事情，不久，他就觉得头昏脑涨的。于是他自己起身去浴室刷牙，穿上睡衣，出来跟安说晚安之后，就爬上床了。

他关上灯，但大厅的灯（安要求开着的）往房里投来一束金色的光线。那天晚上很热，罗杰很快就把被子踢到地板上去了。他在睡着之前又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城堡，它正发出微弱的金黄色的光。

等他醒来，那道金光已经消失了，天亮了。他马上环视着房间，想找城堡。然后，他呆住了。

城堡还好好地待在那里，只是看上去变得有好几百倍大，而且好像有好几百倍远。罗杰又看了看脚下，发现他根本没在自己房间里。他正躺在一堆白色的大岩石上面，而且这里肯定发生过山崩，因为脚下这片岩石和碎石块倾倒在草原上。他突然想到小老头，一下子就懂了。这就是他之前所要求的冒险，魔法最终实现了。

他等了一会儿，看看有什么动静，但什么也没有。城堡还是好好地立在那儿，炮塔在明亮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地对着他。对罗杰来说，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他得先走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从石堆上下去，这似乎是唯一的路了。石头弄疼了他的光脚丫，他真希望这个魔法能更体贴点，至少给双鞋吧。路越走越陡，最后一半路他滑了下去，擦破了一个膝盖。

骨头倒是没受伤。他站了起来，开始在平整的草坪上往遥远的城堡走去。他只穿着夏天薄薄的睡衣和短裤，感觉凉飕飕的。而且，他还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因为当他接近城堡时，看到城墙越来越高。到底是城堡变成现实里那么大，还是他缩小为十一岁的玩具兵那么小呢？不过结果都一样，也无所谓了。

他越走越慢，既不想掉头跑掉，也不太想继续向前。最后，他在护城河边停下来，抬头一看，真是高大雄伟啊。城堡一副冷酷的样子，吊桥升在上面，铁闸门紧紧关着，护城河里现在真的有水在里面，而且看起来又深又冷，罗杰打了个寒颤。

“所以，这就是陶其史通堡呀，”他大声地说，试着让自己听起来快活一点，“而且我在围攻它。”

他思索着是自己冒险闯进去呢，还是去找罗宾汉他们好。对，他觉得后者是个比较安全的计划。

可当他环顾四周，想找那支围攻军队时，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假如他能回去的话，一定会记得称赞伊丽莎做的掩护真棒。

就在这时，他听见从吊桥旁边的瞭望塔上的窗缝里传出一个声音：“站住，小喽啰。”

“我已经站住了，”罗杰说，“你才是小喽啰。”他又加了这么一句，只是没说得特别大声。那个窗缝太小，他没法看清是谁在守门。不过单从这个声音听来，肯定是一个卑鄙下流的人，他一点也不喜欢。

“站在原地，”那个没有礼貌的声音继续说，“你是来跟我的主人谈事情，还是来搞破坏的？”

“不，我只是随便看看，”罗杰说，“现在我打算走了。”

他转身就跑。就在这时，一支箭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是第二支。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他继续跑，肯定会变成一个活靶子的。于是他只好下意识地趴在草坪上闭起眼睛。

他听到后面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肯定是吊桥被放下来了。可惜现在没法睁开眼睛去看，要不然肯定很有意思。接着，传来盔甲靴子踏着石块的声音，罗杰被一脚踢开了。

被一双盔甲靴子一脚踢开的人肯定会忘记害怕，而是变得非常生气。罗杰坐了起来，恼羞成怒地看着周围。

三个穿盔甲的人正低头看着他。

“你这个蠢货是谁？”其中一个人说，“干嘛一大早就半裸着身子来敲我们的门？”他揪住罗杰的耳朵，把他拉到脚边来。

“嗷！”罗杰疼得直叫。

“别这样，他只是个小男孩！”另一个人说。

“他是一个符号！他是魔法变的！”第三个人惊恐地嚷道，“一个从仙境来的陌生小孩瞬间移动到我们的城门前，肯定是这样！这还能意味着什么呢？”

“别这么迷信，莱昂内尔，”第一个男人说，“这更像卑鄙的撒克逊人的骗局。小孩，你是撒克逊人还是诺曼人？你会说英语吗？法国人？”

“不。”罗杰用仅懂的一个法语单词回答。

“啊哈！你们看，我刚说什么来着？一个撒克逊的间谍！”第一个男人嚷道，“快！把他招呼到我们的主人那里去！”

于是罗杰被抓起来，运送到吊桥那边去。他们穿过外面的庭院，来到城堡里面巨大的门厅里。其中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往不同方向跑去找他们的主人，只留下莱昂内尔看着他。

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了。罗杰开始雀跃，并且有点豁出去了。毕竟他所读过的魔法冒险故事里头，英雄到最后总是平安无事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能那么肯定自己就是这个故事里的英雄，但他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你自己也曾在一场冒险里担任英雄，你就能理解这种直觉了吧。

他饶有兴趣地环视着这个巨大的门厅。这里看起来真是酷毙了，墙上摆满了战利品，地板上有一张鹿皮，还有一只完整的野猪正在壁炉里被烤得噼啪响。

他又看了看莱昂内尔，莱昂内尔紧张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这让罗杰有了一个主意，他决定戏弄一下这个迷信的门卫。他继续盯着莱昂内尔，突然一脸惊恐地发出一声阴森的叫喊。

“要当心啊！”他嚷道。

莱昂内尔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唉！”罗杰继续演着，他对自己这么成功的表现很满意，“乌拉乌拉，可怜的诺曼人，才短短一天，竟沦落成这样子！”

莱昂内尔脸色苍白地说。“你为何这么说？你为何到这里来？”

“你想知道吗？”说这话的时候，罗杰那小男孩的声音出现了，而忘了要装成冷酷的预言家。他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说：“别问我来自哪里，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只需倾听我这番可怕的话。今天是所有诺曼人的末日，就在这个城堡里！”

“噢，天哪！”莱昂内尔说，“真的吗？我该怎么做才能获救？”

“逃跑吧。”罗杰说。

莱昂内尔一听，转身正打算跑，可不巧的是，布莱恩·德·博伊斯-盖礼伯和莫里斯·德·布雷斯就在这时进了门厅。

他们俩心情都很差，因为他们重要的求爱时刻都被打扰了，而且那两位女士都拒绝了他们。尤其是博伊斯-盖礼伯，他的心情特别恶劣。他昂首阔步地来到罗杰面前，生气地瞪着他。

罗杰被瞪得有点发慌。当你仅仅是在玩一个玩具城堡时，会很希望能回到那富有骑士精神的黄金时代。可当你真的身处其中时，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当一个传说中最坏的反派人物就站在那里瞪着你，还怒气冲冲地朝你吹气的时候。

博伊斯-盖礼伯就这么一直瞪着，好像过了好几年。然后他开口说：“所以！”

“哈喽。”罗杰试着若无其事地笑一笑。

“安静！”博伊斯-盖礼伯说，“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卑鄙的间谍。为了给所有的撒克逊人一个警告，我决定把你吊在城墙上，让乌鸦一点一点地吃掉你！”

“不！”莫里斯·德·布雷斯喊了起来，在这两个坏蛋当中，他看起来还比较友善，“这处罚也太严酷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才不是孩子，”莱昂内尔激动得口齿不清地说，“他是一个小妖精，来警告我们将要有灾难发生了！”

“呸，莱昂内尔，”德·布雷斯说，“这是哪门子的无稽之谈？”

“请注意一下他的装扮吧，先生！”莱昂内尔指着罗杰身上的夏季睡衣，几乎都要掉泪了，“你们有见过凡间的男孩穿着这样的衣服吗？没有，只有魔鬼才会穿成这样，因为地狱下面是很热的！”他战战兢兢地伸手抓起罗杰的睡衣领子，看了一眼里面的标签，又把手缩了回去。“B.V.D.！”他一字一字地读着，声音里充满恐惧，“是指‘恶魔的祈祷’还是指‘来自地狱的最美好的祝福’呢？”

“呸，莱昂内尔，”德·布雷斯说，“你的拉丁语是不是生锈了？”不过听起来他也有点忧心忡忡了。

博伊斯-盖礼伯可没受影响，他肯定是由坚不可摧的材料做成的。

“滚，布莱恩·德·博伊斯-盖礼伯可从没被巫婆或巫师吓过。我看不起那些不守规矩的恶魔。况且，我也不相信有这种东西。跪下，小奴才。”他粗暴地把罗杰按下去，说，“快从实招来，是谁让你来这里的？你效忠于哪个撒克逊猪舍？”

“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来的，”罗杰说，“我从巴尔的摩来的，在马里兰。”

“我知道英格兰已经不是英格兰了1，”德·布雷斯说，“而是美丽的诺曼底了。”

“闭嘴！”博伊斯-盖礼伯说，“到底是谁在主导这次审查？狗奴才。”他又继续对罗杰说：“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来这里的

1  罗杰说的“Maryland”是指马里兰州，而德·布雷斯听成“merry land”，指英格兰。

任务是什么？”然后他跟之前的门卫一样，一脚把罗杰踢开。

罗杰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好吧，”他用一种比男子汉更有魄力的语调说起话来，“好吧！我来这里帮助好人打败坏人！而那坏人就是你！”

博伊斯-盖礼伯哈哈大笑，很讨人厌地叫道：“就凭你这么丁点儿的尺寸，一个圣殿骑士见了你会害怕吗？把他带到地牢去，让老鼠慢慢地啃他，直到他肯说实话为止！”

也许正是由于提到了老鼠，故事才变得不太一样。假如罗杰能三思而后行，他可能会安静地去地牢里默默忍耐，那么结局就会大有不同。说不定会有一个可信的狱卒的女儿来救他，也许地牢里有个秘密通道，又或者是老鼠们其实很友好，会帮他咬开镣铐，而不是咬他的身体。

但到底会发生哪种引人入胜的情况，已经不得而知。因为罗杰火冒三丈，失去了理智。在一场魔法冒险的途中这么发脾气可是很危险的。

“你们的日子到头了，圣殿骑士！”他喊道，“你们一定会投降认输的！你应该很清楚，艾凡赫最终会打败你们的！”

“哈！”博伊斯-盖礼伯叫了起来，“所以，你的主人就是他，对吗？”他愉快地往角落里吐了吐口水，“那个艾凡赫！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在围攻的时候受了重伤，再也没人见到他吗？现在你的艾凡赫在哪里呢？地狱，就是那儿！”

“你什么也不知道！”罗杰气势汹汹地说，“他受伤了，现在就躺在这个城堡里面！”

“噢，他在这里，真的吗？”博伊斯-盖礼伯饶有兴趣地说。

“对，他就在这里，”罗杰说，“丽贝卡正在照顾他。”

“噢，她在照顾他，真的吗？”

“对，然后，当城堡着火的时候，他就会获救。”

“噢，城堡会着火，真的吗？”

“对，而你知道什么？罗宾汉和他的兄弟们正在外面伺机而动，准备围攻你们。猜猜谁跟他们在一块儿？黑骑士，就是他！而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乔装打扮过的理查德国王，已经跟着十字军东征1回来了！”罗杰耀武扬威地说完了这番话。

“噢，真的吗？” 

“对。”

“还有一件事，”博伊斯-盖礼伯说，“你说城堡会起火，什么时候？”

“那个，”罗杰说，“书里说的是在弹药库起火，但电影里面说的是在地牢起火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电影，”博伊斯-盖礼伯说，“但为了安全起见……士兵们，过来！”他突然大声地叫道。

全副武装的士兵开始从门厅的各个方向涌进来，这下罗杰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可已经太迟了。他太自以为是了，夸夸其谈地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把艾凡赫和他的朋友们都拱手出卖给了敌人！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太明白，故事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呀！

“排成救火队列2！”博伊斯-盖礼伯说道，“一部分去地牢，一部分去弹药库，遵守防火规章，注意任何小火花！一旦看到有火，就立刻扑灭！”

1  1096—1291年间，天主教为夺回耶路撒冷，对伊斯兰教展开的宗教性战争。

2　救火的时候人们会排成一行传递水桶，因此得名。

士兵们立刻匆匆忙忙地跑去执行命令了。

“你不能那样做，书里不是这么写的！”罗杰边喊边向博伊斯-盖礼伯跑过去。

“那么，书里是怎么写的？”这个圣殿骑士说道，“滚开！”他把罗杰推到一边去，转身向其他人冷冷地说：“把丽贝卡正在照顾的那个伤兵带过来，对他不用那么客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把话都收回来！那不是他！”罗杰急得话都说不清了，他从另一边跑向博伊斯-盖礼伯，尽全力地往上跳，徒劳地用小拳头揍他。

但已经有很多士兵跑去抓艾凡赫了。博伊斯-盖礼伯轻松地把罗杰推开，对剩下的士兵嚷道：“全员戒备！把敌人消灭掉！一个自称为黑骑士的家伙正带着一帮卑鄙的不法之徒守在外面，但我们会等着他们的。雨果，准备熔铅。德·布雷斯，去城墙挂一面白旗，要求谈判。当黑骑士走到吊桥的时候，雨果，你就把一大锅熔铅倒下去。”

“什么？要把国王杀掉吗？”德·布雷斯说。

“噢，不。”罗杰说。

“约翰王子会很赞赏我们的做法的，”那个圣殿骑士1说，“而且我们怎么知道他到底是谁？乔装打扮的人就该料到自己会有这种下场，何况熔铅会让他面目全非的。”

“我可不想参与这件事。”莫里斯·德·布雷斯说。

“这就对了。”罗杰说。

1  指博伊斯-盖礼伯。

“噢，很好，”博伊斯-盖礼伯说，“难道我在这里得亲自做每件事吗？”他转身向庭院走去。

罗杰心里感到很愧疚，也很害怕，他鼓起勇气跑过去挡住博伊斯-盖礼伯，喊道：“叛国者！杀人犯！救命啊！”

这位圣殿骑士低头看着他，一脸恼怒:“真是的！难道就不能来人把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抓起来吗？”

罗杰立刻被好几双手抓住，拖到后面去了。他觉得自己肯定要到地牢去和老鼠们度过余生了。

这时，那些去抓艾凡赫的士兵们回来了，带着那位英勇的骑士，他依然受着伤，苍白地躺在担架上。他们把担架放在地上，丽贝卡从后面冲进来，跪在他旁边。过了一会儿，罗威娜也冲了进来，把丽贝卡推开，自己跪在丽贝卡的位置上。

博伊斯-盖礼伯阴森森地笑着，看着他的敌人。“所以，我们又见面了，”他说，“我想，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会为了那天把博伊斯-盖礼伯推下马而感到后悔的！不过在我结束你的性命之前，你应该看看你效忠的那位狮心王1的下场。来人，把他架起来跟我走！”于是他又转过身，大步向庭院走去着。

旁边的士兵把艾凡赫抬起来，他很勉强地跟着圣殿骑士走着。其他人也都赶紧跟在后面，好奇地去看这场好戏。罗杰挣脱了那些抓住他的人，也跟着跑上去。他一想到自己原本是要来帮忙的，却给大家带来灾祸，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突然，一只手友好地抓住了他。他抬头一看，是丽贝卡，她正在旁边一起跑着，用那双善良忧伤的眼睛对着他笑。

1  英勇的理查德国王有“狮心王”的美称。

“你是在为理查德和艾凡赫哭泣吗，小男孩？”她说，“别哭，他们的命运会改变的。”

“才不是。”罗杰把她的手甩开，感到更加内疚了，“如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

大家穿过庭院，从楼梯跑到城墙顶部，突然间全都安静下来。博伊斯-盖礼伯已经在城墙上挥动着代表休战的白旗，要求跟黑骑士谈判。黑骑士就在下面，显得高大而尊贵，正要过来。吊桥已经被放下了，黑骑士一脚踩上去。而在他的上方，阴险的雨果正躲在墙垛后面，准备把那个可怕的热气腾腾的大锅倾翻。

就在这时，罗杰鼓足了勇气。他低下头，从人群里钻过去，好不容易挤到墙垛边上。他从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处探出身去，大声喊道：“下面的人！当心！”

黑骑士抬起头来：“谁在说话？”

“我，罗杰！”罗杰只能想到这么多，但已经够了。黑骑士及时地跳到后面去，那锅滚烫的熔铅溅在空空的石头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罗宾汉他们看穿了这场骗局，立刻行动起来，陶其史通堡的围攻就这样展开了。一群穿绿色衣服的弓箭手从后面的灌木丛和树林里现了身，一片致命的箭雨扑面而来。

博伊斯-盖礼伯的人在城墙上毫无准备，成了大活靶，许多人在第一轮箭雨中倒下了。

罗宾汉的人越来越接近城堡。他们的弓箭再次弦声大作，围着陶其史通堡的城墙不停地发出战斗的呐喊。他们一会儿喊“罗宾汉，罗宾汉”，一会儿喊“理查德，理查德”，这些叫喊声混在一起，在罗杰的耳中听来就像“罗杰，罗杰”!

艾凡赫虽然还很虚弱，但也在担架上跳了起来，从旁边的恶棍手里抢过一把剑，将那个坏蛋劈成两半，单手在敌人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丽贝卡帮他摆平那些企图从后面偷袭的人，而罗威娜则竖起耳朵帮他避开危险。

只有布莱恩·德·博伊斯-盖礼伯没有加入战斗，无论是城里的还是城外的。他一直盯着罗杰，而罗杰还紧挨着那高高的墙垛。

“你这个邪恶的顽童！”他恶狠狠地说道，“当你的脑袋落到下面的石头上时，你就会知道反对我有什么下场了！”他抓起罗杰的一只脚，打算把他扔下去。

罗杰不敢看下面的石头，更加不想回过头来看到博伊斯-盖礼伯。就在所有的希望都变得渺茫的时候，他想到一些东西。

“我才不怕你！”他喊道，“你根本不是真的！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当博伊斯-盖礼伯！你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铅士兵！”

“什么？”博伊斯-盖礼伯叫道，他的脸死灰般的白，声音变得很小，“你说什么？”

“铅做的士兵！”罗杰大声地重复道，“你们全部都是！铅士兵，铅士兵，铅士兵！”

博伊斯-盖礼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在罗杰面前吓得发抖。那些正在作战的人都放下武器，跪了下来。大家都敬畏地窃窃私语。

“权力之语！”“精灵的魔法！”大家众说纷纭。而莱昂内尔喊道：“我就说嘛，他不是普通的小孩！”

罗杰从墙垛上跳下来，从人群里穿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发现那些人好像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暗淡。等到他从城墙的楼梯跑下去，那群士兵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就像一台电子管坏掉的电视机，当你打开的时候，就能看到类似的画面。

庭院的路上出现了一个留着白胡子的人，罗杰没有认出他是谁，但他好像认识罗杰。当他跑过去的时候，白胡子摇了摇头，显得很伤心。在所有的东西都完全消失之前，白胡子那模糊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点闪光。

这时，城堡消失了，战斗的声响也平息了，罗杰周围的一切都没了，只有一片灰色的雾。他继续跑着，突然间，白色的岩石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他用尽全力，赶在被黑暗吞噬之前爬上了岩石堆的最顶端。

等他醒来时，周围还是暗的。他正坐在床上，妈妈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你做了很可怕的噩梦吗？”她说，“你把被子都踢到地上了。”

“是啊，”罗杰困倦地说，“我做了个梦，有一部分很可怕，不过也有一部分没那么可怕。总之，已经结束了。”

然后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但是，故事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