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的魔法城市

当罗杰第二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早上了。城堡恢复了它原来的大小，但他清楚地记得它并非这个大小时的样子。在清晨冷冷的光线中，他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真是太逊了！

当然，他救黑骑士的时候是挺激动人心的。而且当空气中回荡着“罗杰，罗杰”的呼声时，他想这种时刻大概就是人生中的最高点了吧。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罗杰一开始没有把大家都供出来的话，黑骑士也不需要他去救了。而且最后他怎么能只顾着逃跑，也没等等看到底谁赢了那场围攻呢？

他思索着自己是否还有第二次机会，但也许整件事已经被搞砸了。这时安蹦蹦跳跳地进来，坐在床边（也坐到罗杰的身上了）说：“我们来玩吧。我们来玩城堡。”

“走开。现在太早了，我还很困。”罗杰说。

伊丽莎穿着睡衣也来到门口，说：“我们来玩城堡。”

“他说他很困。”安说。

“我来搞定他。”伊丽莎说着，就抓住罗杰，想把他拉过去，但罗杰想把她踢开。结果一张桌子被撞倒在地，他自己的膝盖也擦破了皮。

杰克来到门口，问道：“怎么啦？”

“是罗杰啦，”安在一旁说道，“他不想玩城堡。”

“噢，好吧，我想他是要把城堡占为己有。”杰克说完就又出去了。

罗杰从地板上爬起来，又回到床上，把被子都拉上去盖住头，可脚指头倒是露了出来。于是她俩就溜到他脚边，看来他的脚指头要遭殃了。这时罗杰也觉察到自己这副样子实在有失体面，于是又坐了起来。

伊丽莎正用很鄙视的表情盯着他裸露的脚。“这不公平，”她说，“我们一整个晚上都在等着重新开始玩城堡，你倒好，独自在这房间里摆弄它，直到你厌倦了它！”

“不是这样的。”罗杰说。

“那是怎么样？”伊丽莎说。

罗杰没有回答。两个女孩深吸了一口气，努努鼻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就手挽手地出去了。

到吃早饭时他们也没有和好。安和伊丽莎私下说着玩笑话，然后一起咯咯直笑。她们没有理罗杰，罗杰感到很失落。

他也想邀请她们一块儿玩城堡，可他做不到。如今他已经知道那些骑士活过来的潇洒模样，已经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仅仅把他们当玩具来玩，那是对他们的愚弄。

不只是这个，他还很牵挂着让爸爸恢复健康的愿望。小老头说过，实现愿望是要付出代价的。而罗杰觉得自己昨晚的表现对爸爸可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不过，吃完早餐以后，妈妈就带他们去看爸爸，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他们一起吃了午饭，罗杰很开心。回到凯瑟琳姨妈家里的时候，杰克竟然问他要不要去看冲洗照片的过程。罗杰看完以后，很惊讶地发现摄影原来是这么回事。

安听到暗室里传出来罗杰的笑声，就打开门问：“现在我们可以玩城堡了吗？”

罗杰一下子就火了：“你瞧瞧自己做的好事！你会毁了底片的。以后不准打开暗室的门！”

这回轮到安失落了。她上楼游荡到罗杰的房间，看到伊丽莎正蜷在床上看《魔法城市》。“我差点忘了这本书有多好看。”伊丽莎说。

“我也看过，”安说，“但那些词对我来说太深奥了。”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感到有点落寞。伊丽莎看了她一眼。

“噢，好吧，”她用一种坚忍的语气说，“我想我得从头开始念给你听了。”

“真的吗？”安惊讶地说，心想：只要跟伊丽莎熟悉以后，她其实真的很好，她就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伊丽莎大声地读起书来，绘声绘色的，还加入许多表情。

《魔法城市》讲的是一个叫菲利普的小男孩用积木、书本和各种装饰物做了一个小城，把他所有的玩具都放进去当居民。然后有一天晚上，这个小城变成真的，菲利普发现自己就在城里面，一场奇幻冒险就这样展开了。

“这本书，”安听完第一章以后，就说道，“真是一本好书。”

“这本书，”安听完第二章以后，又感叹道，“真是一本引领文明进步的文学杰作。”

伊丽莎把书放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城堡。“我们在等什么呢？”她说。

安吓了一跳：“不行呀，罗杰知道了怎么办？”

“他不会放在心上的。我们不要真的玩，甚至不会碰到城堡。我们围着它弄就好了。他不会发现的。”

“好吧。”安显得有点犹豫。

半个小时以后，杰克和罗杰来到房里。罗杰正愉快地吹着口哨，突然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城堡和玩偶屋都还好好地待在角落里，约翰王子也好好地待在壁炉的宝殿里。但除此以外的地方，到处都是书本、烟灰缸和不倒翁，一片凌乱，就好像有人正在这里卖各种杂物似的。而地毯上，安和伊丽莎正坐在一堆咖啡杯、盒子和香水瓶中间，手里拿着剪刀，正忙着把玩具屋卧室里的花被子上面那些玫瑰花剪下来，粘到火柴棍上。

“你们在做什么？”罗杰说。

“做一个魔法城市啊。”安开心地说，她把一根火柴棍竖在地毯上，用透明胶带把它粘住，“这是玫瑰花园。”

“好吧，你很快就会想毁掉它的。”罗杰说。

听到这句话，原本温和顺从的安变了。她站起身来把剪刀扔到地板上，说：“我讨厌你，你太卑鄙了，总是扫人家的兴，占着茅坑不拉屎！”

杰克看着那个城市，通情达理地说：“它有什么错吗？”

罗杰也凑过去看，只见一条由积木做的人行道从城堡延伸出来，两旁排着闪闪发亮的圆柱体，但到一半突然没了，大概是那些姜汁汽水的瓶子用完了吧。有一个用书本堆成的很壮观的建筑物，上面贴着“公共图书馆”的标签。还有一个用很多不同颜色的肥皂块堆成的很漂亮的建筑物，贴着“公共浴室”的标签。而且，当你要建一个魔法城市的时候，总是能找来许许多多的玻璃杯、玻璃烟灰缸和香水瓶，以至于整个城区闪耀着各种透明的“圆屋顶”和“小尖塔”。

“这也太时髦了吧？”罗杰说，“都是玻璃，看起来都是新型的，一点也不酷。城堡是没有人行道的。”

“这个城堡有啊。”安说。

“如果你喜欢这类型的话，这城市挺好的，”杰克以他那十二岁半的身高很有优越感地俯视着它，说，“我赞成它留下来。”然后他就出去了。

“少数服从多数，”伊丽莎说，“三比一。”

“可全都变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罗杰不顾一切地喊起来，“这一点也不像陶其史通堡了！我真希望还有第二次机会，可现在我知道那不会再发生了，我也不会再去了！”

“不会再去哪里？”伊丽莎问。

“没什么。”罗杰说。

“走吧，安，”伊丽莎说，“我们去其他地方把书读完吧。他太不可理喻了。如果他不喜欢的话，就让他把这城市推倒吧。”

“不，没关系，”罗杰说，“就让它留着吧。”

“如果大家不一起玩的话，就不好玩了。”安说完，就跟伊丽莎出去了。

罗杰的心被触动了。安说得对，只有跟大家一起分享，才会更好玩。“等一下……”他刚要说，但门已经关上了。

这天剩下的时间罗杰是怎么度过的，这里就不提了，他心里肯定感到内疚和难受。就这样过了一晚，接着跟往常一样，就到了第二天黎明。罗杰在阳光中醒过来，他看了看城堡，城堡静静地回看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玩具尺寸，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魔法已经结束了，他已经有过一次机会，但失败了。

然而他突然想起在城堡里遇到的那个白胡子的老人。他走过去找到小老头，把他握在手里。

“噢，小老头，”他说，“怎么回事？是我做错了吗？还是因为安建了那个城市？”

令人高兴的是，他的手心里的小老头又一次热了起来。一个微弱的、铅一般沉重的声音开始说话。

“小祖宗！”小老头说道，“非得这样子吗？难道你们家族的人都沦落到忘了那些有用的东西了吗？现代教育、心理分析、核子物理学，该死的！如果你都已经忘了魔法三三而行的老规矩，那还要这些新奇玩意儿和花里胡哨的东西干嘛？”

“你的意思是……”罗杰正想说。

“你会算术吧，小子？难道你认为魔法闲着没事干，会无微不至地等着你，日复一日地，是吧？不行吧，随时伺候你那可怜兮兮的幻想吗？如果三天后的夜晚它会对你笑，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第三个夜晚是明天晚上。”罗杰说。

“那是绝好的消息。”小老头说。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罗杰耐心等着，然后他说：“还有别的吗？有没有什么是我应该注意的？”

小老头已经在他手里变冷了，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更微弱了。

“还有，你觉得你可以自私地一个人完成吗？自己指挥那些骑士去完成各种英勇的任务，却没有一位温和的女士在旁边鞭策你，去听你讲故事，去告诉你应该怎样做才能有不一样的结局，你觉得这样好吗？‘噢，小姐，是时候来缓解压力了，无须羞涩，高兴起来吧，当疼痛和苦恼使眉心紧锁的时候，你就是那个救死扶伤的天使’，就像诗里写的这样。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也是很有帮助的，更何况表兄妹。”

“噢，”罗杰说，“对，我懂你的意思了。”

“那就行动起来。”那个声音渐渐消失了。小老头又冷又安静地躺在罗杰手里。

“我会的，”罗杰说，“马上就行动，我现在就去。”

“你在说什么？”安穿着睡衣走进来。

“没什么，”罗杰下意识地这么说，停了一会儿，他又很快地讲道，“不，对，我在说话，我在跟他说话。”然后，他就把整件事都告诉了安。在这中间，伊丽莎也加入进来，还问了一些问题，于是他只好从头再讲一遍。安一如往常地马上就相信了，但伊丽莎嘲笑起来。

“男孩子的胡说八道，”她说，“看太多书让你变弱智了吧？”

罗杰摇摇头，说：“是真的。”

“你发誓？”伊丽莎说。

“以神圣之名起誓。”

于是，伊丽莎也相信了。她们都准备好要参与进来，而且想让魔法立刻就开始。

“不行，”罗杰说，“得等到明天晚上。”

“为什么？”

“难道你已经沦落到忘记魔法三三而行的老规矩了吗？”

“好吧，我觉得这很蠢。”伊丽莎说。

“我讨厌算术。”安说。

“我倒觉得这样更有趣，”罗杰说，“这样的话我们就有时间来作计划了。首先，得让城堡恢复原状。”

“为什么？”伊丽莎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按书里写的去做啊，安全起见。”

“才不是呢，”安解释道，“一旦魔法启动，你变得跟他们一样大小的时候，他们只会按自己的意愿去行动了。我的意思是，从一开始就要按我的意愿去做！”

罗杰这下明白小老头为什么要提到女士了。

“总之，”安继续说，“你已经有过一次机会了。我觉得从现在起，我们应该轮流来。这一回轮到我，因为我是你妹妹。而且我觉得不应该全都由你来计划，我们应该想到什么就建什么，然后就把它放在那儿。我想，这样会更刺激。”

这对安而言真是一番生气蓬勃的长篇大论，其他人听完都吃惊得无言以对。

“我觉得这挺公平的，”罗杰说，“别说我没提醒你。就按你的方式去做吧。”

“很好。”安说。

“下一次轮到我哦。”伊丽莎说。

吃完早饭以后，他们试着给杰克讲这个魔法，但杰克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听这些古怪的话。然后他就去暗室里洗新的照片，昨天那批照片因为安冒失地打开门而糟蹋掉了。

安、伊丽莎和罗杰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忙着在家里到处闲逛，找各种材料来建魔法城市。伊丽莎房里的一个旧玩具箱被拿来充当旧玩具店，安则孜孜不倦地往城里加玩具汽车和电动火车的零件。罗杰和伊丽莎还入侵厨房，借了很多刀具和果冻模子，以至于厨师都大声抱怨，说要报告女主人。

但凯瑟琳姨妈看到他们几个相处得那么好，就没有制止，只有几次孩子们急切地想拿她的艺术珍藏品，她才拼命地捍卫。一如安形容的那样，时间就像踩着上满了油的轮子似的，很快就到了意义重大的晚上。这个城市这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起来棒极了。我没法告诉你们它的模样，它不愿被描述出来。

孩子们很留心地做了一件事，他们在城市大门和罗杰的床之间留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找不到对方。”安说，“那就糟了，会像书里写的一样，大家都被分开，没法跟其他人联系上。”

接着她又有了一个主意，又加了最后一样东西。那是一座雕像，至少安是这么认为的，它被放在城堡前面的公园里。这座雕像由一个豌豆汤罐头和一个铁三脚架组成，上面的标签写着：“圣·乔治·皮巴第。”

然后就到了睡觉时间。没人知道魔法在这房子里能延伸多远，而伊丽莎的房间在另一侧，但这并没让她灰心。

“半夜狼嚎的时候见。”她对安悄悄说。等到大人们那些沉重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以后，安听到一声狼嚎，像一只小小的谨慎的狼发出来的声音。接着，一个长长的身影踮着脚尖走进来爬上她的床。

“怎么样了现在？你这个神秘的夜半女巫？”那个身影说道。

“嘘，”安说，“别说话，不然魔法就不会出现了。”

然而，往往在你最想睡觉的时候却睡不着，想想你在圣诞前夕的晚上是怎么样的就知道了。而且不仅如此，安还让大家都穿上浴袍和拖鞋睡觉，因为罗杰说过，当他只穿着短睡衣赤脚出现在陶其史通堡的时候，感到自己特别蠢。这些外加的衣服和拥挤的床位使一切都显得又热又难受，何况还是个单人床。还有伊丽莎真是个笨蛋，搅拌棍，喋喋不休的人。

“你会希望发生什么事呀？”她悄悄地说，“我希望来一场战斗，一场围攻，然后我们从牢房里解救某个人。也许我们还能促使艾凡赫跟丽贝卡结婚呢。”

“嘘。”安说。

“我也不介意跟那个布莱恩来一场殊死战斗，”伊丽莎若有所思地继续说，“过去一点，你的手肘顶到我的背了。”

安叹了口气，把自己挤到墙壁边上。

不过最后，睡眠结束了伊丽莎错综复杂的思绪。过了一会儿，安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一醒来就知道已经开始了。虽然房里一片黑暗，她的床也没有变成平原，但总之她知道时候到了。她摇了摇伊丽莎：“醒醒。”

“守住城墙，”伊丽莎喃喃自语着，还伸手乱打，“诺曼人进攻了。”

“你在做梦，”安说，“醒醒，这才是真的。”

伊丽莎睁开眼睛，跟着安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立刻睡意全无。

客厅不见了，变成一大片户外空间。在他们头上很遥远的地方是一个又圆又亮的球体，应该是客厅的灯。

前面，本该是罗杰房门的地方一片明亮，传来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安和伊丽莎在一片褐色的粗糙地面上（大厅的地毯是褐色的）朝光亮和喧闹的地方跑去。然后她们都傻眼了。

“我的天哪，”安说，“这也太先进了吧？”

魔法城市已经变成真实的大小了，那震耳欲聋的声响是交通的声音，伊丽莎那个玩具箱里面所有的电动交通工具都在大路上奔驰着。所有的建筑物都很现代化，由玻璃和铬建造而成，闪着电灯和霓虹灯，这就是她们刚才看到的那片光亮。这里看起来就像纽约的市中心，也许比那里还棒。只不过乘坐卡车、跑车和旧电动火车的是那些身穿盔甲的骑士和头戴高高头饰的妇人。他们几乎都不懂交通规则，全都超速行驶着。

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座城市，说：“我没想到它会是这样的。”

伊丽莎倒是没有顾虑。“快来呀！”她大声地喊道，“奔赴鬼门关喽！”然后她就拉着安加入车流中。

一个坏蛋开着一辆黄色出租车紧急刹车，朝她们滑了过去，她们只好跳到路边的石头上。

“我们去找罗杰吧。”安说。

她们向前面看，远远地有一个身影正从一堆岩石上爬下来，于是她们就朝那边跑去。一辆巴士往她们要去的方向开着，伊丽莎把它招了过来，推着安上去。

“钱怎么办？”安说。

“谁知道呢？”伊丽莎说，“也许魔法会提供的。”

但是魔法可没这么周全。她们把手伸进浴袍的口袋里，除了平常的衬里、手帕和饼干碎屑之外，啥也没有。

“请交车费！”一个门卫严厉地出现在她们身边。

结果，安和伊丽莎就被赶下车了。

不过她们已经在车上穿过城市的一半，罗杰那奔跑的身影现在更近了。不一会儿，他已经跑到她们面前。他们在一个门口站着，大声地讲话，以便盖过城里的噪声。

“这里很漂亮吧？”伊丽莎说。

“不，一点也不。太糟糕了，”罗杰说完，就对安抱怨，“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这简直就是在毁掉整个骑士时代，仅此而已！”

“这回我知道了，”安说，“我之前没有意识到。”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伊丽莎说，“我认为我们干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啊。我们把这些可怜的家伙从黑暗的时代带到了现代文明的舒适生活中！”

一个骑士正开着一辆摩托车，他那位美丽的女士就坐在旁边的副驾上。罗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简直是亵渎嘛。”他说。

远处传来一阵轰隆声，几辆车相撞了。警车响着警报器赶了过来。

“最主要的问题是，”伊丽莎承认道，“他们还不那么适应。也许我们让他们发展得太快了。”

现在，整个交通变得混乱不堪，所有的骑士和女士都在按喇叭。工厂发出一声长啸，更多的骑士和女士赶着去吃午饭，同时还看着连环画和电影杂志。其中一个骑士撞到了罗杰。

“请原谅，先生。”罗杰说。

“走开！”骑士说着，把罗杰一把推开，又继续走。旁边有一个乐队开始演奏：“人生如梦，人生如梦。”

“真是太可怕了，”罗杰说，“我们最好别来这里，一点也不像魔法城市，只不过像正常的时代。”

“我们去安静一点的地方吧。”安说。

就连伊丽莎也同意了。于是三个孩子就拐进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巷子，里面是一些小小的棚屋，看起来像是用纸板箱匆匆忙忙画成了石墙的样子。

“我从没见过这部分，”安说，“是谁建的？”

“我。”罗杰说，“这里看起来虽然不那么美观，但至少显得更老式，更符合那个时代。”

周围没有别的人，只有一个戴面纱的女人朝他们走过来。“早上好，孩子们，”她说，“你们觉得怎么样？”

“哈喽，”伊丽莎说，“我觉得挺好的。”

“你们打过流感疫苗了吗？”那个女人说，“来一片止咳糖吧。”然后她就从急救箱里拿出一片。

“不用了，谢谢，”安说，“你是这个地方的护士吗？我没印象有这样的人呀。”

那个女人揭开面纱，用她那双漂亮又忧伤的黑眼睛对安、伊丽莎和罗杰笑了笑。

“怎么？你是丽贝卡！”安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探望这里的病人，”丽贝卡说，“帮忙做一些事情。”

“噢，天哪，”伊丽莎说，“故事里说你最后去做这件事了，我觉得这很丢脸呀。如果你能等下去，艾凡赫总有一天会看到你的闪光点的。你也可以跟他结婚，然后在空余时间来探望病人呀！”

丽贝卡摇了摇她那可爱的脑袋：“不可能了。”

“那么，他已经跟罗威娜结婚了吗？”伊丽莎说。

“还没，陶其史通堡的围攻结束后，他们就会结婚。”

“围攻？还在继续吗？”罗杰加入了对话，“谁赢了？”

“一直持续不断，”丽贝卡伤心地说，“没有人赢过。”接着，她凑近罗杰看着他，“但我认识你！你是罗杰！你是来救我们的吗，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我吗？”罗杰高兴地说。

“当然啦，用你那小精灵的魔法。”

“我不太明白，”罗杰说，“我们小精灵容易忘事。”

“你救了我们，”丽贝卡继续说，“然后你就在一片赞颂声中消失了。接着就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一个很厉害的女巫给整个城市下了咒语。”

“噢，天哪，”安说，“是这样吗？”

“对，没错，”丽贝卡说，“你们可以自己看看后来是怎么回事。所有的这些噪声，这些新奇的发明，每个人都横冲直撞的，却没人到得了任何地方！再也没有人像以前那样雄赳赳地说话了，你穿过整个城市也不会听到一句‘以神圣之名起誓’。你也可以想象围攻变成什么样。”

“一落千丈。”伊丽莎猜测道。

“确实如此，”丽贝卡说，“噢，他们在工作日的时候每隔两到四天还会射一些箭，但再也没有人真的当回事。大部分时候他们让奴隶们来管这件事。”她的声音激动得颤抖，“而威尔弗雷德·艾凡赫的剑都生锈了，他们说他整天都躺在床上看科幻小说！”

“怎么这样呀？真令人作呕！”伊丽莎说。

“我还以为你喜欢现代一点呢。”安说。

“我一点也不喜欢，”伊丽莎说，“我觉得那样很恶心。”

“确实是，”丽贝卡说，“但是现在罗杰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什么？”罗杰说，“噢，当然啦,肯定会变好的。我们得做点事情。”

“我们该做什么呀？”安说。

“来一场革命，”伊丽莎说，“打倒进步，把马带回来。”

“类似地下行动，”罗杰说，“我们可以开些秘密会议。”

“用暗号。”安说。

“我要做漂亮的女间谍。”伊丽莎说。

“太棒了！”丽贝卡拍起手来，“等我们都组织起来，艾凡赫肯定就能看到自己的过失了！”

“他最好能看到，”伊丽莎说，“不然的话！”

他们全都兴奋得忘了周围的一切了，只是一味地向前走着。这时，安抬起头来，“噢！”她吃惊地嚷道，其他人也都抬起头来看。

前面来了一个骑士，他全副武装地骑着一匹英勇的战马。

“好呀！”伊丽莎说，“至少这里还有人没变！”

“他看起来真漂亮，不是吗？”安说。

“还不赖。”罗杰说。

“就像过去一样！”丽贝卡两眼放光，还拍起手来。

然而当那个骑士越来越近，他们看到他的盔甲已经生锈了，而他的战马，尽管还很英勇，但已经跛了，而且很年迈。他的盾牌和衣服都是黑色的，头盔的面甲放下来把脸给遮住了。他的速度不快，低垂着头，仿佛一只忧郁的猛兽。

“早上好，美丽的女士。”从紧闭的面甲后面传来他那朦胧的声音，“你好吗？在这样灰黑沉闷的一天。”

“他依然在用那种古老气派的语言说话耶。”伊丽莎悄悄地说道。

“没错，”这位骑士说，虽然紧闭着面甲，他的耳朵倒是挺灵的，“一场新奇发明的瘟疫，要我说，在过去对我而言足够好的东西现在依然很好！”“以上帝之名！”他最后加了一句。

“听到你这样说，我亦感到很宽慰。”丽贝卡喊了起来，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讲起古语来。

“现在吗？”骑士说，“那今天早上你的心情怎么样？”

“比月亮还好，”丽贝卡说，“如今罗杰也回来了。”

“确定吗？”骑士说完，看着罗杰。伊丽莎觉得他听起来不太高兴。

“没错，”罗杰说，“我们正在计划把那些想回到旧时代的人组织起来。你可以成为我们的第一个成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然后他觉得这样说听起来不够古老，“您怎么称呼呢，正直的先生？掀开您的盔甲，让我们一睹您的面孔，认识您这个朋友。”

“不，”骑士说，“我发过誓，我的盾牌为骑士精神之死而染黑，我将永远紧闭面甲，除非我再也看不到这个现代世界，而回归旧时代。人们称我为神秘骑士。”

“多美的情操啊。”丽贝卡说。

“你如此认为吗？”骑士说，“那能否让我做你的战士，为你而战，我能赢得你的心吗？”

“不，”丽贝卡抱歉地说，“太迟了，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什么？”骑士生气地说，“你还倾心于威尔弗雷德·艾凡赫吗，那个呜呼哀哉的懦夫？”

“噢，先生！”丽贝卡叫道，“别这么说，因为这样会伤害我这颗脆弱的心！”

“我说的就是懦夫，而他就是懦夫！”骑士越说越激动，“一个娇生惯养的人，一个睡懒觉的人，一个看小说的人，一个做白日梦的人，一个撒克逊的卑鄙无赖！”

听到这番话，罗杰火冒三丈，正要跟他理论，但伊丽莎先开口了：“怎么回事，老兄！怎么这样说话！难道你自己不是撒克逊人吗？”

“当然，小姑娘，当然。”骑士很快回答。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在丽贝卡面前跪下。“原谅我吧，温柔的女士，”他说，“我实在难以控制自己满腔的正义之火。”

丽贝卡很感动：“也难怪，你就是太高尚了，而这正是你的问题。我已经原谅你了。”她伸出了手。

骑士抓住了她的手，把面甲掀开一点，以便亲吻它。“祝福你那颗善良的心，”他喊道，“你那柔软忧郁的脸庞，你那黝黑的让男人深陷其中的眼眸，还有你那令人疯狂的美貌！”

“别这样，先生！”丽贝卡慌忙把手抽回去。

伊丽莎趁骑士跪下的时候，凑过去仔细地瞧了瞧，然后突然把他的面甲全部掀开。骑士腾的一下跳了起来，两眼冒火，连胡子都气得竖起来了。尽管他那圣殿骑士的盾牌已经涂成黑色伪装起来，三个孩子还是立刻认出他就是布莱恩·德·博伊斯-盖礼伯。罗杰真希望自己身上带着一把剑。

“噢，丽贝卡，”博伊斯-盖礼伯喊道，“用你那甜美的眼睛赐给我一个笑容吧，就像你刚才对神秘骑士那样，对我好一点吧！”

“呸，狡猾的圣殿骑士！”丽贝卡喊道，“真丢脸！你就想这样伪装起来向我求爱，最后除了我的蔑视之外什么也得不到吗？”

“你现在是我的了，”圣殿骑士抓住她的胳膊说，“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噢，是吗？”罗杰说着，举起拳头摆好姿势对着他，“放开她！”他朝博伊斯-盖礼伯的肚子打了一拳。

“放开她！”伊丽莎也重复着这句话，勇敢地跑上去想从后面绊倒他。

“滚开，小娃娃！”博伊斯-盖礼伯说着，用一只手野蛮地把他们从旁边扫开。他看到罗杰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阴险地笑了笑。“我想，你和我之前见过。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会把你剁碎，让你永不翻身的。下次见面的时候，记住我的话。”说完他就跳上马，把丽贝卡架在后面准备带走。

“等等！”罗杰边喊边从地上爬起来，徒劳地拉住缰绳。

“你会后悔的！”伊丽莎说。

“噢，是吗？”博伊斯-盖礼伯说，“是你，还是其他人会让我后悔呢？你自己想想，在这个堕落的时代还有哪些骑士敢跟我去忧伤之塔1？而那正是我要去的地方！”

“不，圣殿骑士，别去那儿！”丽贝卡喊了起来。孩子们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害怕，脸都变白了。

“赞成，”圣殿骑士一脸冷酷地说，“布莱恩·德·博伊斯-盖礼伯甚至比你还怕！走喽。”那匹跛脚战马像是记起自己曾经的辉煌似的，出人意料地一阵狂奔，冲出了小巷。

安、伊丽莎和罗杰跟在后面，一直跑到繁忙的大路上。远远地，他们看到那匹马和两个人消失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即便博伊斯-盖礼伯是个坏蛋，罗杰还是觉得他策马穿行在这些糟糕的电动车流中的样子真的很气派。

“有件事你们不得不承认，”他说，“他虽然是个很卑鄙的坏蛋，但看起来还是很酷的！”

“现在没空想这些！”伊丽莎说，“快走吧。”

“去哪儿？”安说。

1　传说中被坏骑士占据的一个古塔，里面囚禁着许多好骑士。

“你觉得呢？”伊丽莎说着，伸手指向一个地方。

只见这座城市的一端，陶其史通堡的炮塔正在天空映衬下闪闪发光。三个孩子意见一致，转身朝那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