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四个孩子正坐在许愿井边,计划着接下来要干什么好事时,詹姆斯和奇普突然齐齐地竖起耳朵(莉迪亚形容他们“就像一对老猎犬”),他们听到风中传来跑车那充满魔力的声音。遗失很久的继承人和他爸爸从大路的弯道上飞驰而来,停在大门口的尖桩篱笆旁边。
他们簇拥到跑车周围。绅士朝他们笑了笑,说:“这是另一部分报酬。”说着,便拿出四个小盒子。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回答,莉迪亚甚至还来不及把盒子的外包装拆开,他已经踩下油门呼啸着离开了。
每个小盒子里各装着一块金色的腕表,四个孩子都特别高兴。他们又得到了一个嘉奖。
从那以后,每次他们在镇子上遇到这位爸爸,他总会大声喊:“现在几点啦?”而四个孩子总能回答上来。不过,每当他继续问魔法进行得怎么样时,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有一回他们遇到海勒姆·邦迪先生,他也问起同样的问题,情况也差不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普普通通,即使在最充满魔法的假期里,也偶尔会这样。孩子们没再遇到其他迷路的人,也没有陌生人来敲门。除了有一个女人过来询问巴特沃斯一家的住址,还有一个半工半读的男孩过来推销《星期六晚邮报》的订购。
劳拉十分肯定这些访客是乔装打扮过的,他们其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她想跟踪他们,看看他们会去哪里,但是被詹姆斯否决了。
“我们可不能再跟上次一样刻意去做好事了,”他说,“从现在开始,就让魔法自己安排吧,当它准备好时,就会让我们知道的。”
然而时间不停地往前走,从7月份来到了8月份。劳拉等得越来越不耐烦。一天下午,四个孩子来到奇普妈妈的岩石花园里,坐在被太阳烤得暖暖的石头上讨论这件事。
“别担心,”奇普说,“它可能正在准备一件大事,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一样。”
“不过我们还是得保持警惕,”劳拉说,“你永远无法判断这场暴风雨什么时候会袭击过来,想想艺术展就知道了!”
“真是的!”詹姆斯说,“你把所有功劳都给了魔法!难道你就不能想想这件事也有天赋的功劳吗?”
“是魔法让这件事发生的,”劳拉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是吗?”她看了看莉迪亚。
这些日子里莉迪亚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管她去哪里,手里都会握着一支铅笔画画。如果手头没有铅笔,她就拿起什么用什么。此时她正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一个图案。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冥冥之中有些东西指使着,就是这样。之前在学校里,孩子们总是说,‘为什么你要画这么疯狂的画’,而老师总是告诉我要画大自然的东西!”
“我理解,”奇普同情地说,“就跟我的情况一样,每当我想写故事的时候,他们总是告诉我要写我知道的东西!如果我都知道了,那么写作还有什么意思?”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从前面的花园里传来一些声音。“噢,天哪!”他咕哝道,“我都忘了,妈妈今天要带威瑟斯彭太太来看花园的,我得快点逃走。”
“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莉迪亚说,“救命呀!”
“她是谁?”詹姆斯说。
“她是花园俱乐部的主席,”奇普说,“而且她很可怕。”
“特别恐怖。”莉迪亚赞同道。
“她为什么叫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呀?”劳拉说,“这里有多少位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
“一个,”奇普说,“一个就够了。”
当詹姆斯和劳拉透过温室偷看奇普妈妈的客人时,他们立刻明白为什么说有一个她就足够了。
“我的天哪,”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说,她正厌恶地看着一株很无辜的植物,“你该不会正在种这个吧?它什么也不是,只是害虫而已!”说着,她便用手杖的尖端戳着这株植物,把它连根拔起,扔在路面上。
奇普妈妈的脸红了,抿了抿嘴唇,但什么也没说。
威瑟斯彭太太继续搜查花园,厚着脸皮直率地发表各种批评。四个孩子尽量蹲下身来,希望不要被发现。不知道是他们藏得很好,还是威瑟斯彭太太认为在花园里不应该看到或听到孩子们,反正她像大理石般冷冷地无视他们的存在。
“现在她应该走了吧?”奇普小声说。整个花园里都看不到威瑟斯彭太太的身影了。
然而她并没有走,而是在一张花园椅子上坐下,似乎打算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现在呀,我亲爱的,”她说,“我真正想跟你聊的,是下星期的城镇会议。我们这些业主一定要联合起来,抵制那所新学校!”
奇普妈妈的脸又红了,她又抿了抿嘴唇,但她只是说:“你的意思是?”
“怎么回事,亲爱的?”威瑟斯彭太太说,“难道你没听说吗?镇上想在这条路上修建一所很大的新学校!而你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孩子们整天会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我们没有一刻安宁。想想到时的交通!那些吵死人的公车。而这片房产的价值,”——说到这里,她换上一种神圣的语气——“就将荡然无存了!”
奇普妈妈现在看起来真的生气了,然而她只说了句“我觉得我们需要一所新学校”。
“那就让他们建到其他地方去!”威瑟斯彭太太庄严地说,“虽然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认为没有必要再建学校了。我们的学校建得越多,就有越多人想搬到这里来,那我们就会失去可爱的旧村庄的质量了,都变成纽约人了。”她最后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来这里之前我就住在纽约。”奇普妈妈冷冷地说。
“哎呀,亲爱的,”威瑟斯彭太太说,“可你相当漂亮地融入这里了。很少有人知道,事实上,威瑟斯彭先生之前也在布鲁克林高地住过一段时间,不过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们必须抵制这种城镇的新风气。”
“那是在指我们。”詹姆斯小声地对劳拉说。
莉迪亚朝他们投来一个忠心耿耿的表情,奇普朝威瑟斯彭太太的方向做了一个上吊的动作。
现在,奇普妈妈站起身来了,不过她还是让她的声音保持礼貌。“恐怕我无法同意你的看法,威瑟斯彭太太,”她说,“我们需要那所新学校,我会尽我所能,为它争取到底的,我所有的朋友也都一样。”
“很好,亲爱的,”威瑟斯彭太太盯着她的脚,冷冷地说,“你会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小的团体里面,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团体!这个小镇上大部分富有责任感的人都会站在我这边的!”说完,她便笨重地朝大门口走去。奇普爸爸刚好坐着通勤火车回到家里,很有礼貌地举起帽子,她却丝毫不搭理他。
“真是的,弗雷德。”过了一会儿,四个孩子听到奇普妈妈对奇普爸爸说的话。他为了抚慰她,正递给她一杯冰冻鸡尾酒。“我都抓狂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她也一样,会不顾一切地把那座还没出现的学校铲平的。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没用,镇子里有一半人都跟随她,就像一群小羊羔一样!”
“事实确实如此,”奇普说,他正和劳拉、莉迪亚及詹姆斯从屋子里漫步到大路上,“威瑟斯彭太太几乎掌控了这片树林。”
“她真是一个十足的老女王,”劳拉说,“一个十足的‘引爆老女王’。”
“那是什么意思?”詹姆斯说。
“是莎士比亚说的,”莉迪亚说,“我想,它的意思是引起一切暴乱吧。”
“那就是指威瑟斯彭太太!”奇普很赞同。
“我还从没听说过这所学校的事情呢,”詹姆斯说,“我们需要它吗?”
“没错,”奇普说,“我们需要。”
“那我们就做点事情,”詹姆斯说,“把我们所有的朋友都叫去开城镇会议,为我们这一方投票。”
“我们能叫谁去呀?”奇普实事求是地说。
“有遗失很久的继承人的父母呀。”劳拉说。
“那些来这里过暑假的人,”奇普说,“还有过周末的人,可能根本就不会去参加城镇会议。”
“还有金小姐。”然而,就连乐观的劳拉都觉得温柔的金小姐根本无法对抗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
“海勒姆·邦迪先生呢?”詹姆斯想到了这个人。
奇普摇了摇头:“他是一个公众人物,可能得保持中立。”
就在这时,劳拉看到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光明大道:“那么,就让魔法来解决吧。”
“没错,”奇普说,“我差点忘了。”
“也许这就是它这段时间在酝酿的大事吧。”詹姆斯赞同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让它来对付威瑟斯彭太太?”莉迪亚说。
“那该怎么做?”奇普说,“做一张她的头像,然后戳大头针吗?”
“不!”劳拉惊恐地喊了起来,“那样会让她更恐怖的!她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试想一下,她要是被戳疼了会怎么样!”
大家都在脑海里想象那幅情景,全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可以做一张头像,好好对待它,”莉迪亚说,“就像《神奇的花园》里那些孩子们一样。”
“当然好啦,”奇普说,“然后我们对着这张画像百般呵护,把阿谀奉承的话都灌进它的灵魂里!”
一想到要对威瑟斯彭太太的画像百般呵护,四个孩子全都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劳拉又把话题引了回来。
“不,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她说,“那正是我们该做的。只是我们不要呵护什么画像,而是直接对她好!”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为她做好事?”詹姆斯说。
“难不成还要奉承她,关照她的每一个心愿?”奇普说。
“为什么不试试?”劳拉说,“当她熟悉了我们,就会看到学生是多么可爱,那样的话她就不会介意在附近建学校了!”
“我从没想过,”莉迪亚说,“我还得为讨厌的学校操心!”
“可它不会令人讨厌的,”奇普说,“那是一所新学校。走着瞧吧。我们能否现在就开始啦?”
“现在最好先让她冷静一下,”詹姆斯说,“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一天之计在于晨,还是明天吧。”
“我们去告诉许愿井吧。”劳拉说。
于是,他们就来到井边,把事情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它。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在精心策划着这场“战斗”。
“我们得带礼物去,”詹姆斯说,“只是我们该带什么去呢?我们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的?”
“我可以做个奶油布朗尼蛋糕,”劳拉说,“只是她可能有许多仆人,整天为她提供各种美食。”
“这简直就像给一个无所不有的人挑圣诞节礼物。”莉迪亚说。
“我想,我们只能把讨人喜欢的自己带给她。”奇普说。
最后,他们便这么做了。
不过到了第二天,劳拉还是做了奶油布朗尼蛋糕,并用大小合适的盒子装起来,一起带过去,以防万一。莉迪亚还带着铅笔和画板。不过这些东西并没什么特别,不管他们去哪里,她总会把它们带在身边。奇普带上了他的长聚焦相机。詹姆斯带着一个在脑海里想好一半的主意。
奇普和莉迪亚带路,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引爆女王”住在哪里。然而当他们从詹姆斯和劳拉家的后院走出来时,奇普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我怎么给忘了?”他说,“还有戈迪呢!”
莉迪亚叹了一口气。
“谁是戈迪?”詹姆斯说。
“戈登·T.威瑟斯彭,一个小孩。”奇普说。
“你是说她有孩子?”劳拉说。
“只有一个,”奇普说,“戈迪。”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詹姆斯说。
奇普和莉迪亚展开了一番讨论,戈迪跟他妈妈相比,究竟谁更差劲,还是好一点点。对于戈迪究竟有多糟糕,他们俩也没法达成一致。他是个胆小鬼,也是个十足的吝啬鬼,但这些都不是他差劲的原因。
“他像个白痴,”奇普说,“而且他总是忘记合上他的嘴。”
“他那双大手又热又湿,”莉迪亚说,“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那场恐怖的校园舞会。”
“他还握着你的手不放呢。”奇普说。
“他的想法很怪,”莉迪亚说,“不过,他可能灵魂出窍了吧。”
“没错,”奇普笑着说,“无论是在私立学校还是出去露营,他总是灵魂出窍。你们可以想想这其中的原因。”
他们边说边走,来到了许愿井旁边,劳拉停了下来,对它郑重地下命令:“这是至今为止最重要的愿望了,比关于金小姐的愿望还要重要。我们整个乡村的未来都依靠它了。我们必须获得受教育的权利。”
就这样,他们出发了。
威瑟斯彭太太那座庄严的宅邸就坐落在银井街的下方,前面有一条又长又弯曲的柏油车道。令人惊讶的是,四个孩子走过去时,竟然没人阻止他们。有好些园丁都在忙活着,有人在用耙子锄地,有人在用剪刀修剪枝叶,有人开着洒水车在浇花,根本没人注意到这几个孩子。
“只有一件事她不操心,”奇普评论道,“那就是剪草坪。”
威瑟斯彭太太正在花园里招待一位朋友。她抬起头来看到孩子们,那副样子比平常更加令人生畏。不过四个孩子还是鼓起勇气,径直朝她走过去。
“你想要一点儿奶油布朗尼蛋糕吗?”劳拉把盒子递上前去,“很美味哦。”
威瑟斯彭太太没有接过盒子,而是说:“如果是女童子军饼干的话,不久前我才买了六打,今年之内你都别再跟我提这个!”
劳拉被激怒了:“当然不一样了,我的这个是手工做的!”
“噢,那我也不要,”威瑟斯彭太太说,“这里不允许小贩进来叫卖,除非是那些公认的慈善机构。”
詹姆斯走到劳拉前面,说:“我们不是小贩,我们是过来进行友好探访的。我们觉得邻居之间应该和睦相处,所以,我们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吗?尽管开口。要不要让艺术展的特别奖获得者为你家画一幅素描?”
莉迪亚已经把铅笔放在了画板上。但是,威瑟斯彭太太却哼了一声。若换作普通人,这一声听起来肯定很轻蔑,然而从威瑟斯彭太太口中哼出来,却带上了一种威严感。
“什么主意!”她说,“我家的房子已经让著名的画家画过了,你可以叫那个小姑娘停下了。你们不要奢望我会给你们一分钱。一分钱都没有。”
“噢,这不要钱,”詹姆斯说,“是免费的。只是我们进行友好的家庭服务的一部分而已。”
“哼!”威瑟斯彭太太说,“那些人一开始都这样说。你别想耍我,一分钱都不给。”她走上前去,威胁地盯着他们。
“很不错,”奇普说,“现在就停在那里,别动,笑一个。”说完,他便按下了相机快门,尽管威瑟斯彭太太并没有笑,“现在你只要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能把它洗出来……”
威瑟斯彭太太把手放在了额头上,说:“这简直就是骚扰。”
“可怜的人儿,你是不是头疼?”劳拉说,“要不要让我给你揉揉脖子?”
威瑟斯彭太太全身发起抖来。她究竟是气坏了,还是感到害怕呢,实在难以判断。“你敢?”她说,“你敢!你们现在立刻离开这个私人场所,不然我就叫警察来。”
大家都看着詹姆斯。就连他也没辙了,想不出还有什么友好的家庭服务。“我觉得这样做不管用。”他说。
“对,”劳拉说,“谁不懂得要以礼相待呀?”
“我觉得她不懂怎样以礼待人呀。”莉迪亚说。
“怎么?这么厚颜无耻,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威瑟斯彭太太说。
“我该扇她一个耳光!”她的朋友插话道。
四个孩子连忙撤退,回到来时的路。“你瞧,阿黛尔,”他们离开时听到威瑟斯彭太太说,“老是这样,这些没礼貌的小孩太坏了,总是擅自闯入我们的领土,少年流氓。我们一定要抵制那所学校。”
“你说的没错,弗洛伦斯,”她朋友说,“之前我还没下决心,可刚才我听到他们那样说之后,便觉得你是对的!我要更改我的投票!”
“这下好了,看看我们都做了什么!”詹姆斯说,他们藏到一片灌木丛后面,“我们把事情弄得更糟了,连这边少有的一票也失去了。”
大伙儿沮丧地坐在草地上。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奇普说。
“吃点儿奶油布朗尼蛋糕吧。”劳拉说。
大家都沉默了一阵子。没有人想得出好主意,而且,大家的嘴巴里都塞满了蛋糕。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你们在干什么?哈?”
四个孩子抬起头。一个男孩正从旁边的灌木丛中探出头来,看着他们。他的头发和眼睫毛颜色很淡,下巴松松垮垮的。詹姆斯和劳拉一看,立刻猜到这就是戈迪。
“我能不能也尝一块蛋糕?哈?”这位代表优雅和文化的子孙说。
“当然,你自己拿吧。”劳拉说着,把盒子递给他。
“呀,这真好吃。”戈迪往嘴里塞满蛋糕,边说边喷着碎屑。
詹姆斯站起身来,把膝盖上的碎屑拍掉,冷冷地说:“剩下的都给你,我们已经吃够了。”然后,他便朝大门走去,其他人跟着他。
“你们要去哪里?哈?”戈迪说着,也跟了上来。他把一只手放在詹姆斯的肩膀上。詹姆斯等着他把手放下去,但他没有。
“有必要让这呆子跟着我们吗?”他悄悄地问其他人。
“那是多么可怕的事!”莉迪亚说。
“为什么不可以呢?”好心的劳拉说。
“当然可以呀,他也没什么恶意。”奇普说。
“你们在说什么啊?法语吗?”戈迪说。
“不是,是乔克托语。”詹姆斯厌恶地说。他心里一片沸腾。他们今天不仅严重地失败了,现在还摊上这么一个无聊的呆子。一切都彻彻底底地毁了。而且,他们甚至不能跑到井边去痛骂它一顿,或是求它更努力一点。因为,一想到要让戈迪这样的呆子加入这场魔法里,詹姆斯便顿时感到颜面尽失。
“你说去水库游泳吧?你说呢?”这时戈迪开口了。
“你该长大了,戈迪,”莉迪亚马上回答,“有一整条河任你游,你干吗非得去污染水库呢?”
“因为那里更好玩啊,”戈迪简洁地说,“有时会被那里的男人追捕。”
詹姆斯和莉迪亚互相交换了眼神。他们到底该怎么摆脱这个愚蠢的梦魇呀?“你说我们走着去威尔顿吧?你说呢?”詹姆斯咆哮道,很刻薄地嘲笑他的说话方式。
然而戈迪的脸皮实在太厚了,即使被别人笑话也浑然不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他已经习惯被别人取笑了。“好呀,”他说,还露出牙齿灿烂地笑了起来。
结果,他们真的出发了。詹姆斯并不知道威尔顿在哪里,只知道那是隔壁的小镇。他开始艰难地在路上走,心里残忍地想,这段路肯定很长,说不定戈迪会很累,然后便自己回家去。而且,至少大家这样走一走,可以消磨掉这个绝望的上午剩下的时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戈迪竟然知道一条穿过树林的捷径。而且他爬起树来比詹姆斯还棒,几乎赶得上奇普了。他也比其他人弄得更脏,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出发时太干净了。现在,他的鼻子下面和眼睫毛都是黑糊糊一片,本来应该让他看起来更糟的,可是,脏一点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像人类,而不是一只老鼠。很快,劳拉和莉迪亚就开心地跟他聊起天来,几乎把他当作同伴了。
“真是的,这些女孩子们!”詹姆斯撇着嘴对奇普说,“简直一视同仁。”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连詹姆斯也渐渐习惯了戈迪。不久,他们便看到了坐落在树林里的一座房子。
他们从大路出发,十分钟之后,便走到了这座房子前。他们爬上一个树林茂密的小山丘,这里还铺着一层厚厚的去年飘落的橡树叶子,那座房子就在山丘下面,又小又旧,灰扑扑的,像被人遗忘了似的。门口爬满了凌乱的蔓藤,枫树的枝干压住窗口,好像随时都会破窗而入,长到里面去。即便是从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得出那里没人住,而且已经空了许多许多年。劳拉不再说话了,和莉迪亚、詹姆斯还有奇普充满敬意地看着这座房子。
“糖果屋耶。”莉迪亚吸了一口气。
“白雪公主呀。”劳拉又说了一句。
“你们知道?”戈迪说,他的声音很大,听起来有点不寻常,“我之前从没见过这座房子,我们肯定是走偏了。”
“也许它之前并不在这里。”劳拉说。
“哈?”戈迪说。
“也许只有特别的日子它才会出现在这里。”劳拉说。
“一百年一次。”奇普说。
“或者是当特别的人经过这里时它才会出现。”莉迪亚说。
“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戈迪说,“你们讲得真疯狂。”他捡起一块石头,“你们打一下赌,猜我能不能从这里打中一扇窗户?”
听到这句话,詹姆斯又对戈迪失望了,而且是彻底的。他不想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过身背对着戈迪走开了。他把手插进口袋里,以防自己忍不住揍他。
莉迪亚的反应则很不同。她抓住戈迪的两个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说:“你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对这么一座美妙的老房子,难道你就只能想到这个,把它的窗户打破?”
戈迪一脸诧异地说:“那?那我该想些什么?”
“你就没有其他更好的感觉吗?”莉迪亚说,“你就这么缺乏想象力吗?你可以想各种各样的东西呀。你可以想想历史、时间,还有它伫立在这里的这些年,还有曾经住在里面的人。你可以想到诗歌:
“‘有人在吗?’旅行者说。
“山上的房子说:
“‘他们都走远了,
“‘房子被关上了,遗弃了,
“‘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戈迪实在很不解:“我不同意,这座房子不是在山上,而是在山谷里。况且,我打破一扇窗户有什么不好呢?它们很可能早就已经碎了。”
莉迪亚没有理会他的这些话,而是继续说:“或者,它可以让你联想到魔法。”
“哈?”戈迪说,“魔法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噢,是吗?”劳拉加入他们的谈话了,“你就只知道这个!”
“唉!”詹姆斯绝望地对奇普说,“够了,我们走吧!”
现在,劳拉和莉迪亚开始给戈迪讲许愿井和魔法的事情,以及到目前为止他们所经历的冒险。她们省略了“引爆女王”的部分。虽然他们母子俩没什么想象力,但还是顾及一下他的感受比较好。
戈迪张着嘴巴站在那里来回看着她们俩,等着哈哈大笑的信号。然而渐渐地,他终于明白她们是认真的。
“你们疯了?”他说,“你们是说真的吗?”他看出她们确实是说真的,“好呀,如果你们会魔法,来吧!为我表演一些魔法把戏!”
“不行,”劳拉告诉他,“我们正在让水井操作一个很重要的愿望,这很机密,还不能告诉你。如果现在让它做其他事情的话,会让它分心的。”
听完这些话,戈迪表现得更加不像样了。他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蹦蹦跳跳地叫喊着冲下斜坡,朝房子跑去,还一边挥舞着胳膊,詹姆斯觉得那副样子跟一头蠢驴似的。其他人赶紧跟在后面,本能地去保护那座房子,以免被这个没头没脑的呆子破坏。
“看呀,妈妈,我会魔法了!”戈迪大喊大叫着,“阿布拉卡搭布拉!阿里兹——乌普!”然后,他朝房子的门口做了一个不熟练的魔法穿行动作。
就在这一刻,它发生了。
房门缓缓地、嘎吱嘎吱地往里面摇晃了一下,然后停下来开着,以表欢迎(又或者是禁止入内)。
大家面面相觑。
“巧合吗?”詹姆斯说。
“或者是被风吹的。”奇普说。
“也许不是,”劳拉说,“说不定是魔法依然在操作那个愿望,也许是要我们进去。”
“这个地方跟我们的愿望有什么联系呀?”詹姆斯说,“而且,魔法不可能对他起作用!它不会对这种人屈服的。”
“说不定会哦,”劳拉说,“你没法判断魔法究竟会做什么,它是非常民主的。”
戈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的脸(除了那些弄脏的地方)从来没这么苍白过。“你们说我们要回家吗?”他终于开口了,“你们说呢?”
这懦弱的话语激起了詹姆斯的勇气。“走吧。”说着,他便和奇普充满男子气概地走进屋子里,女孩子们和戈迪跟在后面。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很荒芜,还有被松鼠咬过的痕迹。不过,墙壁所用的板材质量非常好,只被破坏了一点点,而里面的家具看起来都老掉牙了,至少是古董级别的。小窗口外长满绿色的植物,把屋里的光线都挡住了。不过,当五个孩子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莉迪亚突然倒吸了一口气,指着一个地方说:“看!”
他们都朝那里看。
只见客厅那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有一个脚印。它朝他们的反方向前进,然后又出现了另一个脚印,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穿过客厅,进入右边的一个房间里。
“你们觉不觉得,它是要我们跟过去?”劳拉压低声音说。
“难不成它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们来?”奇普说。
“不是,”莉迪亚说,“它又出来了,看。”没错,又有另一排脚印从房间里,穿过客厅,延伸到门口。
看到这个,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好啦,”詹姆斯说,“也许这些脚印并不代表什么,它们可能在很久以前就有了。”
“不可能,”莉迪亚的眼力总是这么尖锐,“如果很久以前就有,那这上面应该也落满灰尘才对,可它们一点儿灰也没有。”
“也有可能是上个月留下的,”詹姆斯说,“或者是去年。积压一年的灰尘也比不上一个世纪的灰尘呀。”
五个孩子屏住呼吸,踮着脚尖穿过客厅,往右手边的房间窥探。这里什么人(或者鬼魂)也没有,也几乎没有家具。不过,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小小的旧桌子,那排脚印就是直直地朝它过去的。五个孩子缓了缓,然后穿过房间跑过去。詹姆斯试了试桌面的盖子,但桌子被锁上了,虽然有钥匙孔,却没有钥匙。
“这真令人抓狂,”劳拉说,“我们一定要打开它,我知道一定要这么做!”
然而他们翻遍了这个房间和隔壁房间,都没找到钥匙。他们越来越勇敢,还跑到楼上去搜查,把整个房子都搜寻一遍。只是这次搜查没什么收获。他们找到几把生锈的旧钥匙,但都插不进这个神秘的钥匙孔里。
戈迪变得勇敢起来,同时也更加不可理喻,他想把整个桌子砸烂,但被其他人制止了。
“你不能这样做,”莉迪亚说,“它很古老,而且很漂亮。”
“呀,原来你喜欢这种东西啊,”戈迪说,“我们家有一个房间摆满这类东西,我妈妈对这类东西很着迷。”
劳拉正在研究桌子,桌面上有一个装饰性的铜制品,上面刻着两个大写字母。“M.A.”她念道。
“是A.M.啦。”莉迪亚说。
“它们像双生子一样被写在一起,很难判断哪种读法才对。”奇普说。
桌子上散落着一些书籍和纸,詹姆斯打算把这些东西移开,看看钥匙是不是藏在下面。他拿起最上面的几张纸正打算移走,突然,他停了下来,盯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份报纸,一份《纽约时报》。它没有历经岁月的暗黄,也没有被时间腐蚀。它的纸张很脆、很干净,上面的油墨还很黑、很新鲜。它被折成合手的尺寸,就好像有人刚刚把它放下似的。詹姆斯看了看日期,又难以置信地看了一遍。
“1957年8月8日。”他说。
“是今天耶。”劳拉总是知道日期。
“对,”詹姆斯说,“没错。”
他放下报纸,大家都不说话了,周围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那些脚印——”奇普说。
“刚刚有人来过这里。”莉迪亚说。
大家又沉默了。
这一回,戈迪第一个开口,发出了一声哀号,但并不是在开玩笑。
“哇嗷,”他说,“让我出去!”
一听到这句话,恐慌慢慢浮上来,不久,便真实地笼罩着他们,每个人都害怕得头皮发麻。不容多想,他们急忙冲向门口,推推攘攘地挤出这个房子。一来到外面,他们立刻放松下来,大喊大叫地发泄了一番。他们又继续跑过空地,爬上长满树的斜坡。跑着跑着,戈迪被一根树枝绊倒了。
他站起身来走了一步,然后惊愕得脸都白了,连忙抓住旁边的一棵枫树苗。其他人都停下脚步往回走。
“我的脚踝,”戈迪说,“我肯定是扭伤了。”
“你还割到膝盖了。”奇普指着一处他腿上正在流血的地方。
“真抱歉。”戈迪说。
“没关系。”詹姆斯说。
“你也不是故意的。”莉迪亚说。
经过检查,那个伤口虽然很疼,但还不算特别深。劳拉用她的手帕把伤口包扎起来,也不需要用止血胶布了。现在,大家都认为应该尽快回到大路上,拦一辆便车。问题是,通往大路最近的路要经过那座房子。不过,倒没有什么吓人的身影、鬼魂或其他东西从门口涌出来追赶他们,所以似乎可以放心地过去。
“我这么心惊胆战的,真蠢,”戈迪说,“原本只是出来散步而已呀。”
“当然啦,出来散步也会看到最新的《纽约时报》的嘛。”詹姆斯挖苦地说。
“说不定只是一个鸟类观察家,”莉迪亚说,“到野外来散步而已。既然我们都能找到这座房子,还进里面去探险,其他人也有可能这么做呀,不是吗?说不定他现在只走出几米远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他们还是尽量离房子远远的。詹姆斯和奇普用手搭成一把椅子,让戈迪坐上去。五个孩子排成一队,沿着空地的边缘慢慢经过房子。当把它甩在后头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戈迪在这段备受折磨的过程中表现得异常好,让其他人都刮目相看了。显然,他的膝盖和脚踝是很疼的,然而当詹姆斯和奇普对他又摇又晃时,他没有因疼痛而畏缩,反而一路上都在讲笑话。虽然那些笑话跟平常一样无聊,然而他这么做,还是挺勇敢的。
他们一路走着,劳拉和莉迪亚在讨论那座神秘的房子和上锁的桌子。
“它肯定意味着什么,”劳拉说,“要不然的话,魔法不会引我们到那里去。只是,它究竟对新学校有什么用呢?那才是我们正要实现的愿望啊!”
“我不知道,”莉迪亚说,“你永远也摸不透魔法。说不定它只是拿我们开玩笑。”
“你的意思是,”劳拉说,“它故意安排我们不不带戈迪一起过来,还故意让他摔倒?”
“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性。”莉迪亚说。
“不过,”劳拉自我安慰地说,“看到戈迪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应该能很容易搭上便车。”
“每次我们带着其他人出门,”莉迪亚说,“好像都弄坏了他才送回去。”
事实上,这时候的戈迪看起来就跟战争的逃难者一样。他的一只膝盖缠着被血染红的手帕,另一只膝盖沾着黑色的树叶霉斑。刚才那一摔,把他的脸弄得更脏了。而且,在这些脏东西的下面,他的脸由于疼痛而显得更加苍白。
他的伙伴们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奇普的眉毛上挂满了汗珠,詹姆斯的衬衣下摆从裤带里跑了出来。莉迪亚被一根雪松树枝钩破了裙子,劳拉走进了一堆野生覆盆子里,脚上全是被荆棘刺到的小点。
十分钟之后,五个孩子穿过最后一片赤杨树丛,终于来到了威尔顿大道上。他们以一副相当吓人的样子出现在人群里。
他们在路上走了百来步,就看到一辆气派的豪华轿车朝他们开过来,朝着家里的方向前进。莉迪亚毫不犹豫地站出去,挡住它的去路,很威武地举起一只手。詹姆斯真希望她去拦其他更平易近人的车,像是大众汽车之类的,最多拦一辆漫步者就好了。
那辆豪车绕开了莉迪亚,正要开过去,忽然,一个声音从车里响了起来。
“那是戈迪吗?”那声音听起来真可怕。
“肯定不是!”第二个声音说。
“那就是!克拉多可,停车!”第一个声音喊道。司机踩下刹车,推动倒车的按钮,车子便往后滑行,准确无误地停在五个孩子前面。
从那奢侈的车厢里伸出了一张脸,因恐惧而变灰的脸颊还带着一股愤怒的潮红。
詹姆斯看了一眼这张脸,说了一句:“救命呀!”他这话不止一个意思。
“戈迪,戈迪!”那张脸的主人说,“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戈迪露着牙齿笑了(还带着一点虚弱无力),说:“嘿,妈妈。”
紧接着是一片混乱。
威瑟斯彭太太和她的朋友(显然,车里面坐着的便是她们俩)大吼大叫地谴责和辱骂这几个小元凶,还夹杂着戈迪的劝解。司机帮他坐进车里,而詹姆斯和奇普想过去帮忙时,威瑟斯彭太太的怒气再次升腾到一个新的高点。
“你们别碰他!”她喊道,“坏蛋!你们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折磨得还不够吗?”
“哎呀,妈妈,不是!”戈迪说,“不是这样的!”
他的妈妈无视他的辩解,说:“那他们就是对你搞恶作剧了,一样坏!”她转过头对她朋友说:“正如我所说的,阿黛尔,这些少年流氓,多坏的影响啊,流氓。”
“你说得没错,弗洛伦斯。”她朋友说。
“唉,妈妈,不,你误会了!”戈迪说,“他们对我很好。你们说我们也搭他们一程好吗?你们说呢?”
“当然不行了。”这就是威瑟斯彭太太的回答。她从车里侧出身来跟詹姆斯、奇普、劳拉和莉迪亚说:“你们是我所见过的最坏的小孩。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骚扰我的家人或者擅自闯入我家,那就到少年法庭上见吧!开车,克拉多可。”
于是,这辆气派的豪华轿车便开走了。四个孩子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从风中传来的戈迪的哀号,他嚷着“唉,妈妈,现在一切都毁了”,还有“你们说我们回去道歉吧?你们说呢”。
詹姆斯、劳拉、莉迪亚和奇普被留在了路边,面面相觑地接受这个扫兴的结局。他们甚至都提不起劲来拦住下一辆车,而是抬起沉重的脚,开始往家的方向默默走去。
过了一会儿,莉迪亚说:“谁会想到她刚好在第一辆出现的车里面?魔法怎么能这样安排呢!”
“它当然可以这样安排,”詹姆斯酸溜溜地说,“要是你问我的看法,我肯定会说,那魔法是黑心的!”
“要不然就是它哪个地方不对劲,没法工作了。”奇普说。
“除非它是想让事情变得更难办,”劳拉还是充满希望,“这样一来,我们就得毫不气馁地继续向前,来证明自己有多么优秀。”
“可这样有什么用?”莉迪亚说,“现在她会更加反对那所学校的。”这一点,无需说明,大家心里都非常明白。
又走了一段路,奇普说:“不过,我不认为我们就该放弃。我觉得我们应该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去做,跟每个人好好沟通。”
“而且还有那座房子啊,”劳拉说,“还有那些脚印。我不认为魔法这么做没有其他意思,它肯定是要引导我们到某个地方去,只是我们这几个平凡的脑袋还想不出来而已!”
“至少,我们还是可以试试看。”詹姆斯说。不过,他的口气听起来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尽管如此,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们还是尽量去尝试了。
那天晚上,他们就去拜访了遗失很久的继承人的爸爸。他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讲自己的困难,当讲到树林里的房子时,他表现得特别感兴趣。不过,他一直没有发表评论,直到这个故事全部讲完。
然后,他便说:“好吧。我认为,你们这些孩子应该拥有一所好学校。你们可以算上我,我会非常乐意去参加城镇会议的。”
那位很像电影明星的可爱的女士正好走进房间来,听到了最后的讨论。
“噢,格雷戈里,”她说,“你确定你要搅和进去吗?我们搬到乡下来不就是为了远离这类事情嘛!”
男士看着她,说:“对,对,布伦达,我们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你不可能远离一切呀,你知道。你只能远离某些东西而已,不然的话,你还能待在哪里?”
“我觉得这话一点儿也没错。”詹姆斯非常赞许。
第二天,他们又来到伊莎贝拉·金小姐的家里。
他们到的时候,她正用茶和点心招待海勒姆·邦迪先生。点心是手工制作的酥饼,大家都非常喜欢。奇普还说,这些酥饼让“劳拉蛋糕”黯然失色了。
金小姐听了劳拉的故事之后,非常气愤。
“真不害臊!”她说,“我还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情。这位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是什么人?我不相信我们见过,我猜,应该是从市郊搬过来的新住户吧?”
“她是花园俱乐部的主席。”奇普说。
金小姐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在我的那个年代,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花园俱乐部。我们的花园都长得很好,用不着什么现代条款来进行系统管理。老天呀,我已经好多年没去参加城镇会议了,久到我都不敢想。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肯定要参加。你们会得到我的选票,还有邦迪先生的。”她说完最后那句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客人。
邦迪先生看起来有点不自在。“很抱歉,伊莎贝拉,”他说,“我是那个会议的主席,必须保持中立。”
“你不能这样子,”金小姐说,“在这种情况下,没人能保持中立。当然,你可以在演讲的时候说点什么,影响大家的投票。你可以使眼色。”
“我做不到。”邦迪先生说。
“你可以的。”金小姐说。
邦迪先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不过最后(四个孩子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妥协了。
拜访完金小姐之后,他们又去对付莉迪亚的祖母。她似乎很惊讶,他们竟然想到了她。
“你们确定要我站到你们这一边来吗?”她说,“至今为止,城镇会议还从没同意过我的观点呢!”
“但你是一位美国名人呀!”劳拉说。
“哼!”格林老太太说,“还不如不是呢!就因为我是一个艺术家,他们就觉得我很古怪!我也确实是古怪!我得说,他们这是集体发疯!”
莉迪亚看着她的祖母,好像才刚开始了解了她一点儿。“但是你会去的,对吗?”她说。
“如果你要我去,”她祖母说,“我想,我会去的。”
然后,他们就想不出还有什么重要人物可以拜访了。不过,在会议开始之前的每一天,四个孩子每遇到一个陌生人,就跟对方讲这件事。有些人似乎很感兴趣,但有些人(也许是威瑟斯彭太太的跟随者)则很粗鲁。
每天晚上,奇普的爸爸妈妈都跟其他学生家长一起义愤填膺地开会。詹姆斯和劳拉的父母也参加了这些会议,还交了许多新朋友。然而除此之外,他们似乎没抱太大希望。大家都觉得,威瑟斯彭太太最终会获胜的。
“你们等着瞧好了,”莉迪亚说,“她一定会引起公愤的,一直以来都这样。”
终于,那个决定性的夜晚到来了。
海勒姆·邦迪先生向上头提出了一个强烈的要求。既然学校的命运关系到镇上的大部分孩子,那么这场城镇会议理应让这些孩子都来参加。虽然威瑟斯彭太太的朋友们提出一些反对意见,但当局最终还是同意了。
詹姆斯、劳拉、莉迪亚和奇普以及他们的亲戚朋友们都早早来到城镇大礼堂,在通道左边选了前排的位子坐下。出人意料的是,莉迪亚的祖母竟然同意让劳拉一家搭她一程。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两眼闪闪发光。
四个孩子兴奋得坐不住,尤其是詹姆斯和劳拉,他们还从没参加过城镇会议呢。他们在座位上转来转去,不断回头去看通道,观察那些鱼贯而入的居民。
海勒姆·邦迪先生已经在讲台上准备好了。他看起来很紧张,特别是当伊莎贝拉·金小姐穿着一件华丽的黑色古典蕾丝晚礼服出现时,他更加紧张了。她款款地来到第一排坐下,从这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
礼堂已经差不多坐满了。有趣的是,两个派别的人都很有默契地分开坐。威瑟斯彭太太的跟随者很好判断,他们都财大气粗,满脸自以为是。
这时,人群骚动起来,遗失已久的继承人的爸爸妈妈带着一群朋友进来了。他们看起来比礼堂里的任何人都要老练世故,而且他们肯定是刚从鸡尾酒会出来,开着跑车从家里过来的。进礼堂时他们都在笑,然而继承人的爸爸很有素养地让他们安静下来。他朝四个孩子挥挥手,咧开嘴笑了笑,便带着他的同伴们一起在通道左边入座。
然而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还是没出现。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不耐烦地窃窃私语。讲台上的海勒姆·邦迪先生第三次看了看手表。
“这不就是她的作风嘛!”奇普妈妈听到有人这么说,“她知道她要是没来,没人敢开始!”
坐在第一排的金小姐向邦迪先生点了点头,鼓励他。他从位子上站起半个身子,有点犹豫。金小姐又朝他点点头,看起来更加威严了。邦迪先生小声地咳了一声,便举起他的手,示意大家安静。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彩色雪纺的沙沙声,威瑟斯彭太太急急忙忙地从通道上走来。戈迪跟在她后面,脚还有点跛,但是很雀跃。
“你们说我们完事后去喝汽水吧?你们说呢?”他朝四个孩子喊,完全不在乎整个镇子的人都坐在这里,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
詹姆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他和这个懦弱的呆子是一伙儿的,但又不想伤害戈迪的感情,毕竟在一个不好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并不是他的错。
“看情况吧。”他没有看戈迪的眼睛。
威瑟斯彭太太的朋友们已经在第一排给她留了位子,跟金小姐所坐的位子隔着一条通道。他们都朝她点头招手,满脸笑容。但是威瑟斯彭太太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她的脸粉红,看起来慌慌张张的。她直接走到讲台旁边,海勒姆·邦迪先生就站在那里,他弯下身去,两个人开始交谈。
“天哪,”前排的人听到邦迪先生这么说,“这可非常不合规矩。”
“要坚定一点,海勒姆!”金小姐喊道。
莉迪亚的祖母不同意他们俩这样交谈。“让她讲话,”她用低沉的声音喊道,“反正迟早也要听她说,还不如快点结束这件事!”
邦迪先生又抬起手让大家安静。威瑟斯彭太太转过身来,面对群众。她看起来很局促不安,也很不乐意,但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我想,你们大部分人都知道,”她开始大声地说,俱乐部的妇女们听到这么洪亮的声音,都缩起了脖子,“我对这所新学校的看法。我依然觉得把它建到其他地方,建到没有什么人住的地方去,会更加合适。而且,我也认为应该很用心地设计这所学校,免得我们那美丽的郊外因为这个眼中钉的入侵而遭到破坏!但是,”——说到这里,她换了一种愤愤不平的语气——“我唯一的儿子最近跟一些公立学校的孩子交上了朋友。”她的眼光在詹姆斯、莉迪亚、奇普和劳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但并不慈祥,“而他坚持……”她停了下来,似乎并不喜欢听到自己说出最后那些话。
“继续呀,妈妈,你做得很好。”戈迪在前排座位上怂恿她,露着牙齿朝她笑。
威瑟斯彭太太换上另一个词,继续说:“而他决定,今年秋天要到公立学校注册上学。毫无疑问,戈迪要干什么,其他人都得跟着他。既然公立学校教育是一个趋势,我们当然要获得所有最好的利益。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撤回我的反对意见。”
“继续。”戈迪再一次怂恿她。
“而且我希望我所有的朋友也同样这么做,大家一起努力,让我们的新学校成为这个乡村最好的学校。”威瑟斯彭太太说得很快,有点含混不清,好像在背诵课文似的。然后,她带着滚烫的红脸一屁股坐在右边前排的位子上。
礼堂里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不久,就变得闹哄哄的了。劳拉有了一个主意,她开始鼓掌。大家都跟着她一起喝彩。最后,海勒姆·邦迪先生不得不敲着讲台维持秩序。
詹姆斯觉得自己很渺小。刚才他还羞于跟戈迪讲话,但事实证明,戈迪是他们的恩人。现在他看着戈迪的方向,戈迪一如既往,似乎没有记恨。他笑得更灿烂了,把手高举过头顶朝詹姆斯挥动,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战士一样。
显然,威瑟斯彭太太演讲完以后,就没有必要再投票了。追随她坐在右边的一些支持者站起身来走了,另外一些人还垂死挣扎地大声喊“反对”。据说,威瑟斯彭太太的朋友阿黛尔事后整整一年都不跟她说话。不过大部分人像小羊一样追随她,只因为她是戈登·T.威瑟斯彭太太。现在她表现得更有人情味,他们更加义无反顾地支持她。在银井街上修建新学校的请求,得到大部分人压倒性的同意。
开完会以后,威瑟斯彭太太似乎精神恍惚,居然还同意让自己跟戈迪和其他人一起到杂货店里喝汽水。当奇普妈妈跟她说话时,她回答得很有礼貌。当莉迪亚的祖母对她发表长篇大论,讲自由教育的主题时,她一直不吭声。
镇子里的人几乎全涌进了杂货店里(今晚这家店是最好的,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或像上次那家贼窝)。金小姐也在场,正由着邦迪先生给她买草莓圣代。她似乎吃得很开心,不过她还是指出这冰淇淋不是手工制作的,用料也不是真正的香草兰豆,好像还在她那个年代似的。
就连遗失已久的继承人的爸爸也和他的朋友们进店里瞧了瞧,买了些香烟。他正准备出去时,在孩子们和其他人坐着的大桌子旁停了下来。“祝贺你们,”他说,“我觉得你们这些孩子根本就不需要我们来助阵。看看你们的魔法又漂亮地干了一场!”
等他一走,戈迪便说:“哇!明年一定会很棒,对吧?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能每天都进行魔法冒险?你们说呢?”
“你们说呢?”詹姆斯有气无力地重复他的话。
不久,杂货店便宣布他们要关门了。
然而大家实在太兴奋了,没法就这样直接回家睡觉。于是詹姆斯和劳拉一家、莉迪亚和她祖母逗留在奇普家里,又聊了一会儿天。
“我还是不太明白,”奇普爸爸对四个孩子说,“我们都没辙的事情,你们居然做到了,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噢,没什么啦。”奇普不自在地晃来晃去。他发现父母们又用那种古怪的表情看着他们,好像都在猜测他们接下来还要干出什么事来。
“魔法是怎么回事呀?”妈妈问詹姆斯和劳拉,“那位来桌旁的男士是谁?他不就是那个送手表给你们的人吗?他到底是谁呀?”
“还有那位跟邦迪先生在一起的奇妙的老女士,”奇普妈妈插嘴道,“那件黑色长裙简直像从《圣经》里拿出来的一样。你们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这是我们在玩的一个游戏,”劳拉知道家长们不可能真正理解,便字斟句酌地开始讲,“我们叫它魔法,因为有时候它很像那么回事。”然后她讲了一点点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没有讲很多。
“噢,不管这魔法是真是假,”她爸爸说,“它确实奏效了。祝贺你们。”
“噢,这样就足够了。”詹姆斯说。
过了一会儿,大人们都去敲冰砖庆祝,屋子里只剩下四个孩子。詹姆斯对其他人说:“你们知道的,现在我们有个问题了。从现在起,我们该拿戈迪怎么办?”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喜欢他了?”劳拉说,“我觉得这真是太棒了,魔法让他变好了。”
“当然,我觉得它确实让他变好了,”詹姆斯说,“而且我也开始接受他。只是,他好像认为自己是我们最好的朋友。那从此以后,我们做任何事情是不是都得带上他?魔法真的要我们高尚到这个地步吗?”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一致认为,魔法这么安排也好,将来就让戈迪做他们的好朋友,也偶尔让他来参加魔法冒险,但不要经常让他来。
“将来也未必还有其他冒险,”莉迪亚说,“这次感觉有点像最后一个了。这是我们想要的最大、最重要的愿望,整个镇子的人都参与进来,而且也实现了。也许这就结束了吧。”
劳拉果断地摇了摇头。“还有森林里那座房子呢,”她说,“还有那张找不到钥匙的桌子。魔法不可能留下这么不周全的结局呀,不可能。所有事情都是相关联的,最终一定会水落石出,就像数学课本里的题目一样,只是我们还没解出来而已。”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解出这个未知数,设为x,”詹姆斯把这件事转化为一道数学题了。
“不,别这么做。”莉迪亚说。她可不想把事情当作数学题。
“不管怎样,”奇普说,“事情最终一定会在愿望里水落石出的。”
“没错,”劳拉说,“肯定是,等着瞧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似乎会过得很平淡,等待答案的过程总是很漫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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