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答哈盖诺彦之四)
几个月不见巴拉根仓了,上哪儿去了呢?原来,他用哈盖诺彦的两辆牛车,到“额吉淖尔”盐地[19]拉了一趟盐,换回一年的吃穿。他又套了两个沙斑鸡揣在怀里,路过哈盖庙时,捡了一个铜钗带在身上,来到诺彦家。
诺彦和可屯[20]见巴拉根仓两手空空地走进来,诺彦生气地问:“答兰胡达勒齐,为什么才来?这几个月你赶我的牛车去哪儿了?听说你拉盐去了,是吗?”
“唉!”巴拉根仓直直地站在诺彦面前,叹口气,叙说起自己的遭遇来,“请诺彦大人息怒。就是因为诺彦大人福气大,声望高,托您的福,我才能够活着回来见您的面,提起这次所遭遇到的灾难,不用说拙嘴笨舌的巴拉根仓我,就是有鹦哥儿般巧语善言的‘克勒穆尔齐[21]’也难说清啊!说真的,这次我是全凭着对诺彦的一片忠心,不顾生死地挣扎着,才闯过一道道难关的呢!”
哈盖诺彦听了巴拉根仓这一席夸奖他的话,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又猜想,巴拉根仓准是又得到什么更多的财宝了,不然,他为什么竟敢这么大模大样呢?想到这里,马上换上一副笑脸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次你又碰上了些什么运气?快说!”
诺彦的可屯本来非常爱听巴拉根仓讲故事,她见诺彦满面笑容,也在一旁插嘴道:“你说吧,巴拉根仓。说说你都受了些什么苦。别人都说你是爱说谎的‘胡达勒齐,[22],我可从来没有相信过。”
“是的,还是夫人看得清楚!老天爷做证,我对诺彦一向如此,从未说过半句谎话。谈起来也真有点奇怪,诺彦给我的差事越多,遇到的怪事也越多。就拿昨天发生的一件小事来说吧!”巴拉根仓从怀囊里掏出两只沙斑鸡继续说,“我昨天后晌喝完茶,吃完饭,心里想:离家几个月了,托诺彦的恩德才平安归来,明天该拿什么礼物去见诺彦呢?正在苦思,忽见我阿爸在世时使过的一支骲头长矛[23]挂在‘哈那’头上,心里觉着实在可笑,那时候的人,拿这种笨东西,怎么能射死飞禽走兽呢?若是把它改成‘布鲁’岂不使着更灵巧便当?想罢,我拿着父亲的骲头长矛走出蒙古包,也没有个准目标,喊了一声‘看哈盖诺彦的福气吧!’就猛劲儿抛了出去。只见那长矛飞出好远好远才落下来。跑去一看,什么也没有打着。我拾起来回到蒙古包里,又把它挂在‘哈那’头上,钻进袍子里蒙头睡觉了。
“这一睡,一直睡到黎明时分,我突然梦见有两只刺猬在‘唧唧喳喳’的斗架,把我给吵醒了。醒来一听,蒙古包‘哈那’里有个什么东西正‘唧唧喳喳’地叫着呢。赶忙点灯一瞧,原来在‘哈那’头上挂着的那个骲头长矛呜孔里钻进两个沙斑鸡,正互相吵架哩。我一想,这可是我们诺彦的福气呀。一高兴,就顾不得睡觉了,急忙爬起来穿上衣服,捉住骲头呜孔里的两只沙斑鸡,揣进怀囊里,不等天亮就骑马上路,到府上叩见诺彦和可屯来了。”说着,巴拉根仓把两只沙斑鸡送到诺彦、可屯面前。
“嗬!这两个沙斑鸡可真肥啊!”可屯惊喜地接过沙斑鸡。
“那么这几个月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呀?”哈盖诺彦又追问起来。
“诺彦大人,您先别着急,您就是不问,我也要禀报的。”巴拉根仓递交了两只沙斑鸡,接着说,“上次我把诺彦的两辆车赶回去,到家又把自己破勒勒车修好,一个人连夜赶着三辆牛车到糜子坑旁。我连挖带装,忙了大半夜,才装好三车米,正要掩埋糜子洞口,突然跑出一长串车队——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多车,光赶车的人就有百儿八十个——来到眼前,扎下了营,几十个帐篷把我团团围在中间了。他们又不言不语地来到糜子的窑上,七手八脚把我绑在车的轱辘上,打开洞口,开始往他们车上装起糜子来。
“诺彦,可屯,您们想想,‘见死尸的乌鸦怎么能不叫唤?获利发财之徒怎能不红眼?’我好话说了千千万,他们只顾抢糜子,根本不理睬我呀!人们常说我巴拉根仓智谋多端。说实在的,平素一般我都能想方设法对付得了。可是当时,百十号人中间我孤零零一个,一点辙都没有了,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些人兴高采烈地一股劲儿往车上装糜子,每辆车都装得满满。看他们议论的样子,洞里的糜子也许剩不太多了。不过我心里想,哪怕你留得再少,我也不嫌少,全送到诺彦府上。哪曾想,他们把洞底的一点糜子也刮出来喂牛了。他们可能怕以后犯案,把地洞填满石头,用土把洞口填得平平的,简直看不出一点痕迹来。然后,他们打开一坛坛酒,拿出大尾巴羊[24]的肥肉,高高兴兴地吃喝起来。
“我看他们将要启程了,心想该放我了吧?就偷偷听他们的谈话。有个家伙说,‘把他捆好带走!’,另一个说:‘就在这儿把他掐死算了!’另一个又说:‘干脆就在这里活埋了他!’”
“这可怎么办?不赶紧想办法,糜子也丢了,命也送了,岂不全完!我从他们口音看出这是一伙乌珠穆沁人,就大声说,‘老天和佛爷保佑!人要走红运,公牛也生犊,这话一点也不假呀。我们的诺彦可真有福啊!’
“他们大伙一听,都觉着很奇怪,就问:‘你在说什么呀?’
“‘这洞里的糜子本来也不是我的。’我回答说,‘是我们台吉诺彦收藏几年的糜子。说是今年要往乌珠穆沁亲家运,先让我送上三车去,回头再叫他们派车来拉。这回你们给送过去,就用不着我费劲了。不过,杀死我这样一个给诺彦当差的人,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们听了我的话都有点发愣了。问:‘你们台吉诺彦叫什么名字?跟西乌珠穆沁谁家是亲家?’
“我说,‘诺彦大人的名字我不敢出口,所以无法奉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旗里的人们都称他为哈盖诺彦,提起我们哈盖诺彦的亲家,就是西乌珠穆沁的大王本人!””
正在倾心听着巴拉根仓叙述的可屯从旁插话道,“可不,乌珠穆沁王爷的公主不久就会成为我家的媳妇,你那样说不是假话!”
“是啊!”巴拉根仓接着讲道,“那些耍威风的家伙们,一听我这话,便你瞧我,我看你,接头咬耳,嘀嘀咕咕私语了一阵子,立即放开了我,并显出恭维的样子说:‘我们就是西乌珠穆沁王府的拉盐车,趁这趟进城办完货返回的时候,顺便把你们诺彦送给我们王爷的米拉回去。刚才我们以为你是偷米贼呢!这么说,我们都是为诺彦和王爷效劳的当差哩。那你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不等我回答,他们就连拉带推,把我塞进篷车里,又把我那三辆牛车夹在他们车队中间带走了。我就这样身不由己地让这些人们挟持着走去。车又重,牛又慢,三十里打尖,六十里过夜,越过高山广漠,涉过大江小河,穿过密林树海,跨过平坦草原,走呀,走!我也没心思计算日子,谁知道走了多少天?约莫着走了一两个月吧!忽然有一天,人们都说到西乌珠穆沁旗疆界了。可是,那些赶车的人们一进西乌珠穆沁旗界之后,今天十个一伙,明天五个一帮,沿路分道而行了,最后和我同行的最多也不过二三十辆车了。这剩下的人们非要把我送到王府见见他们的王爷不可。原来,这些人是真正王府的拉盐车。我一想,既然话已说出口,人也到了门口,见就见见吧!就跟着他们到了乌珠穆沁王爷府。
“人们把我引进一个高底台[25]八‘哈那’蒙古包[26]里,向王爷介绍说:‘他就是哈盖诺彦的特使!’
“我抬头一看,面前坐着一位又高又胖,满脸大胡子的人,便向前屈膝请安说:‘我叫巴拉根仓,受哈盖诺彦之托,给大王运送糜子,并转达主人对您的问候。’
“乌珠穆沁王爷一听,乐得连连点头说:‘扎!哈盖诺彦贵体可安康?诺彦夫人可健康?接到亲家送来的礼物,很高兴。你赶远路很辛苦,在府上好好儿歇息几天再走吧!’
“就这样,托诺彦的福,在王府享了几天清福,临走向王爷告别时,乌珠穆沁王爷吩咐手下人,给我装了三车‘额吉盐’,又交给哈达、坐垫和靠背毯[27]、整羊[28]等礼品,并告诉说,‘回去后向亲家转达我的问候,把礼物送上!’
“我谢别了乌珠穆沁大王,踏上了归途。想起这趟远行,心里倒也很高兴,觉着这倒是件合算的买卖:不仅保住了命,车也没丢,而且还把从野地里捡到的糜米替诺彦给他乡的王爷大人送了人情,张扬了哈盖诺彦的大名!这收获远比糜米大几十倍,几百倍呀!又一想,既然糜米没有了,就赶紧回去拉大刺猬吧!也顾不得路途遥远,劳累疲倦,不管黑夜白天,往回赶路,可是,初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走了许多弯路,一个月的路程竟走了两个月。断粮缺食,一路走,一路讨吃,把给您带的礼物都换吃、借宿用了,好不容易昨天才赶到家。”
哈盖诺彦听了巴拉根仓的话,觉得讲得入情合理,也没有说别的,就问:“那大刺猬怎么不拉来?”
“诺彦大人,”巴拉根仓回答说,“离家几个月,我怕诺彦着急,怪罪下人,想今天先来拜个礼:说也奇怪,又碰上了件怪事!”
“又怎么啦?”诺彦问。
“我来府时路经哈盖滩,想去看看那个大刺猬,到滩里一看,沼泽地上起了荒火!”
“胡说!”诺彦打断巴拉根仓的话说,“你可真是个答兰胡达勒齐!水上怎么能着荒火!”
“请诺彦听我慢慢讲,”巴拉根仓安安稳稳地说,“我今天不光是看见水上起荒火这种怪事,还捡到了龙王的宝钗呢!”
“龙王的宝钗?在哪儿?”诺彦的可屯两只眼睛睁得滴溜圆,着急地说,“巴拉根仓——答兰胡达勒齐呀,把糜米送了人情,替诺彦传扬了名声,给你记一大功!再说,丢在滩上的刺猬和埋在洪格尔敖包顶的大雁,就算是全烂掉了,都没有关系!把今天捡到的龙王爷的宝钗你可带来了吧?”
“是的!”巴拉根仓又慢腾腾地讲了他今天遇到的奇闻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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