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的命运

乌龟的命运

从这里一直往东，有一个烈日炎炎的国家，那里有一个美丽的小湖泊，两只野鸭在湖边安了家。每天，他们在清澈的湖水里游泳、嬉戏。这湖泊里除了他们，还住着一只乌龟；乌龟可比他们老多了，而且很早很早以前就住在这里了。两只鸭子并不讨厌他们这惟一的邻居，正相反，他们和乌龟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每天互相陪伴着，倒也其乐融融。

就这样，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直到有一年夏天，天上没落下一滴雨水，艳阳高高挂在空中，火辣辣地照着大地。湖里只剩下很少的水，岸边仅剩一小块淤泥。湖边的睡莲枯萎了，棕榈树也蔫头耷脑，连鸭子们最喜欢扎猛子游泳的深水区的水面也变得越来越浅。最后，一天早晨，两只鸭子焦虑地对视着，窃窃私语，直到天黑。他们商定如果两天后还不下雨，就必须飞离这里，到别处去安家。虽然他们对现在这个美丽的家依然恋恋不舍，但如果勉强留下来，非渴死不可。

他们急切地盯着天空，一连几个小时，最后累得把头缩进翅膀里熟睡过去了。但天上仍旧没有一丝云彩，星星又大又亮，低低地挂在夜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下来。于是，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就下定决心把制定好的计划告诉乌龟，并和他道别。

他们在一堆枯木丛中找到了乌龟。他把头缩进龟壳里，正舒舒服服、半梦半醒地趴在那里。他已经很老了，无法再像以前一样顶着骄阳到处蹓跶了。

“嗨，你们来啦，”乌龟看到他们，立即喊了起来，“我正在想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们呢。这湖面变得越来越小，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白天晚上都是一个人，我真寂寞呀。”

“啊，我亲爱的朋友，”年纪大一点的鸭子说，“你难受，我们也难受啊。而且我还有话对你说，只怕你听了会更难过呢。如果不想被渴死，我们就必须离开这里，到一个凉爽的地方生活。现在我们迫不得已跟你说这些话；我的心都要流血了，如果能熬过去，我们又怎么舍得跟你分开呢？”

乌龟听了，既震惊又沮丧，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强忍住眼泪，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好朋友，如果你们走了，我怎么活下去？你们一旦离开我，我就会悲痛欲绝，很快就会死去。”

“我们和你一样难过，”另一只鸭子说，“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况且，假如我们不在这里喝水，就可以留下更多的水给你喝了！如果不是这糟糕的天气，我肯定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把我们这么好的朋友分开。”

“我的朋友，”乌龟说，“水对你们和我来说同样重要。如果死亡威胁到你们，同样它也威胁着我。但看在我们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恳求你们，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丢给死亡！无论你们去哪儿，请带我一起去吧！”

谈话中断了，一片沉默。两只鸭子一想到要把老朋友抛下，心里也感到一阵酸楚。但是，他们又怎么能答应乌龟的请求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最后，一只鸭子说：

“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他说，“可我们怎么才能满足你的愿望呢？想想看，我们和你一样，身体庞大而腿脚细小，我们不可能和你一起爬过高山、沙漠，最后到达一片没有烈日的土地。那样的话，恐怕太阳还没升起，我们三个就已经累死、饿死了！不，我们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翅膀上——而你，唉，你却不能飞！”

“是的，我当然飞不起来，”乌龟叹了口气，说，“但你们头脑聪明，见多识广——你们一定能想出办法！”说完，乌龟用恳切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两只鸭子。鸭子们这下更深刻地体会到乌龟想要和他们在一起的迫切心情，他们被深深地感动了。两只鸭子对乌龟说，他们想单独谈一会儿，于是就向湖里游去，一边游一边商量。尽管乌龟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他一直抻长了脖子张望着，这短短的半个小时对他来说，就如同一百年一般漫长。最后，他看见两只鸭子双双向自己游来。乌龟太急于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如何被安排的了；当鸭子回到他面前时他激动地几乎快要窒息了。

“我们想了个办法，希望能帮上你，”年纪大一点的鸭子说，“但我们必须警告你，如果你不按我们说的去做，会非常非常危险的。”

“现在我的生命和幸福都危在旦夕。我又怎么能不听你们的呢？”乌龟高兴地回答，“快告诉我，我会乖乖听话的。”

“好吧，”鸭子说，“我们带你飞到高空，你必须安安静静地，就像死了一样。不管看到自己离地面有多高都不许害怕，也不许移动腿脚或张开嘴巴。不管看到或听到什么，都要保持绝对镇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绝对听从你们的命令，”乌龟说，“不光是这次旅行，以后也是一样。我还发誓在整个旅途中，不移动腿脚，不张开嘴巴，不害怕，不说一个字。”

这事儿安排好了，两只鸭子于是游到其他地方，找了半天，最后找到了一根在湖面上漂浮的木棍。他们试了试，这木棍长短正合适，而且非常结实。他们用柔韧的睡莲根茎把木棍绑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迅速回到乌龟面前。

“现在，”年纪大一点的鸭子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把木棍解下伸给乌龟，“你用嘴巴死死咬住这根木棍，千万别松开；我们就要带你离开地面了。”

乌龟按照鸭子们说的话去做了。两只鸭子抓住木棍的两头，拍打着翅膀很快飞上了天空。乌龟悬在他们中间。

后来，他们远远看见一个小山村。很快，他们就飞过村民的屋顶。看到这奇怪的景象，人们惊讶极了，所有的人——男人、女人、孩子——都跑了出来，而且嘴里还大声呼喊着：

“看！快看！简直是奇迹！两只鸭子带着一只乌龟在飞！从来没见过这种稀罕事！”村民们实在太惊讶了，田里的男人忘了耕田，家里的女人忘了织布。人们全都扯着嗓子，呼喊着更多的亲戚朋友来看这一奇观。

两只鸭子继续平稳地飞着，丝毫没在意下面的骚动；但乌龟就不行了。一开始他还能按鸭子的要求，保持着安静；最后他觉得吵闹声太大了，心想人们一定在羡慕他有非凡的能力能在高空中飞行。于是，鬼使神差，乌龟忘记了自己庄严的承诺，张开嘴巴想说话，但还没等他吐出一个字，便猛地从空中飞速掉了下去，很快失去了知觉。他就这样一直往下掉，最后跌在一面墙上，摔成了碎片。

那根木棍也跟着乌龟一齐落了下来，因为鸭子们认为这木棍再也没什么用了。他们悲哀地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担心的就是这个。结果还是发生了。”他们说，“但是，也许他是对的。与其孤零零地呆在那干涸的湖边等死，这种丧生的方式也许要好得多呢。”

——选自《印度民间故事和寓言》，加朗先生，17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