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也不是一种形式

教育永远不能只做一半，教育也不是一种形式。

成长是扎扎实实的一步一步，

而每一步都得是你们自己踏出，才能真正被计算在成长的里程中。

Dear Abby and Pony，

今天工地的师傅送来了店里局部重修的账款明细单。单子上有一笔费用是“1350元×12天”，数字的旁边写着“见习工”。妈妈看着那一万多元的工资，心里先是一阵讶异，然后，又很快地转换了心境。我觉得自己可以了解那位师傅爸爸的心情。

在局部整修这十二天中的第一天，当我看到那个高中男孩跟着他的爸爸来工作时，心里替他感到很高兴。放暑假了，一个高中生是该好好利用时间学点东西，而那个男孩能利用假期跟在父亲身边学手艺，真是非常美好亲爱的事。不管将来他是不是立志继承父业，如果孩子能透过跟随与帮忙来了解父母亲的工作，深入自己家庭生计的来源，该多么有意义。

第一天结束后，妈妈就发现那男孩言语不多，他一整天几乎都坐在一边。我替他高兴的心情开始转为阵阵疑惑。难道，我想错了吗？他并不是来打工的。

装修的工作一天分为两段，排开午休时间，上下午各四个钟头。在漫长的一天中，这个男孩除了他的父亲遇到无法一个人搬动的东西，出声叫他来帮忙之外，他从不主动协助任何工作，宁愿无聊地坐在店里的一角呆望远方出神。

五点快下工之前，他的父亲会叫他把地扫一扫，这时他就站起那不大挺立的身躯，懒洋洋地拿起扫把与畚箕，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比画比画。有好几次，我很想跟他说：“小朋友！把腰挺起来吧！你长得那么好，为什么整天这样弯腰驼背呢？”

Abby、Pony，在爸爸妈妈小的时候，如果有孩子这样无精打采，街坊邻居的长辈多半会给我们一些善意的指正。但是现在，很多人相信你们这一辈的孩子变得很难缠，我们不再愿意负起教导的责任，对别人家孩子的言行，更不敢插嘴指正了。

妈妈也一样，虽然心里很想做个好大人，却始终没有开口鼓励他打起精神来。我只是非常纳闷，为什么他的父亲把他带来却不好好要求他工作？

我想，这或许就是当父母的矛盾心情。我们非常想要教育你们，却不想不停地发号施令；如果孩子能够自动自发，对父母来说不只是轻松，也是一大安慰。于是许多父母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自动自发究竟是一种天性，还是可以教导而成？

因为是旁观者，所以我可以从别人的例子中，清楚地看到这种为人父母的软弱，也试着从别人的故事里，检讨自己对你们的期待与教育——我有没有把教育你们的工作只做一半？那清楚的一半是——知道孩子是一定要教育的；那困难的另一半是——不能彻底执行心里想要的目标。

当我跟你们说起这张账单的时候，你们同时的反应是：“爸爸会付这笔钱吗？”因为你们都看过那孩子几乎什么都不做。当妈妈说，我们还是会付钱的时候，你们不表同意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亲爱的孩子，妈妈多么想让你们了解，这一万多元让我学到一个好重要的教训。我因此而知道，教育永远不能只做一半，教育也不是一种形式。当我们想要透过生活帮助你们学习独立时，并不是像人家说的，安排去打打工或形式上参与社会服务活动，就可以达成目标。

成长是扎扎实实的一步一步，而每一步都得是你们自己踏出，才能真正被计算在成长的里程中。当时，妈妈有一种小小的罪恶感。我曾想过，完全没有意见地付出这笔钱，对那个孩子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意义？他会不会就此以为，人生的确有可以白吃的午餐，而人其实是不用好好工作也可以轻易赚取酬劳的？

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我应该担心的事。我的责任是督促自己不要对你们只有担心，而没有具体的行动；我要提醒自己的是，不要在人生课题上，当只教一半的父母。

补记

让孩子有“贡献”的机会

前一阵子在演讲中，又有父母问我，该不该付钱给帮忙做家事的孩子？那位母亲说，理财专家主张这不但可以鼓舞动机，也可以教导孩子如何管理金钱，而她自己试过之后也发现，付了钱，孩子的确变得很喜欢做家事。

我一点都不怀疑金钱的效果，但鼓励与贿赂只在一线之间，我们不能要求生命还很生浅的孩子能有成熟的定力。我质疑的是，父母该不该用金钱的回报，来引导孩子与生活的习作做联结。透过金钱的鼓励而学会的生活技能，在日后失去同样的报酬时，会自然而然地转换行为的动机吗？而当父母与孩子有这种协议之前，双方是否已谈好，将在什么时候结束这样的交易？一如我的女儿听到这个想法时问我的问题：“等这些孩子上了大学得自己洗衣服的时候，谁来付钱给他们？”

如果一个孩子连生活的互助，都必须诱以金钱才能唤起动机，我想知道的是，他们的情感教育要从哪一个生活点教起？家庭是人际最温暖的单位，也是一个孩子学习爱的初始地，如果做家事非得收取酬劳，那父母也应该同时跟孩子说明自己的付出，并收取照顾养育的费用，这才算是真正的理财。否则，他们对人生成本的估算一开始就有错误——世上哪里只有收入却不用付出的糊涂账？这对孩子来说，又要如何才能算得清楚？

我觉得教育很难只做一半，如果我们想要借由一种方法取得教养的优点，就必须看清楚价值观是否贯彻，不能让矛盾同时出现在方法里。

我们被家庭养育长大，受照顾，学习独立，而后进入社会，投身工作，互助成长，这其间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有等值的金钱报酬。理财虽然是生活技能的一部分，却不是人生的唯一基础。我相信一个快乐的孩子先要有一些基本的信念：了解自己是被父母无私的爱养育而成，因而懂得关怀家人就是最重要的情感之一。

我们不必早早培养孩子对金钱的喜好，这个社会已给了他们足够的影响。在一个家庭中，爱与体贴足以成就许多结果、渡过许多困难，请不要轻易抛弃让孩子对家庭有所“贡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