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娜
襄阳地区人生仪礼饮食文化浅议
襄阳历史悠久，地处湖北省西北部，是历代南北通商和文化交流的通道。本文以实地走访的所见所闻为依据，从襄阳人生仪礼的概况、人生仪礼中有关饮食的寓意、筵席的菜品、饮食中的讲究四个方面论述襄阳人生仪礼中的饮食文化。
一、襄阳人生仪礼的概况
人生仪礼又称为人生礼仪，是指“人在一生中，在不同的生活和年龄阶段所举行的不同的仪式和礼节”。主要包括诞生礼、成年礼、婚礼和葬礼。随着历史的变迁，襄阳传统的人生四礼逐渐变为诞生礼、十二周岁、婚礼和葬礼。
（一）诞生礼
在人的一生中，诞生礼是开端礼仪。由于中国以血缘为纽带组成的家庭结构，与诞生礼有关的一系列活动一直受到父母乃至整个家族的重视。
1. 妊娠。男女成婚后，公婆盼孙心切。一旦怀孕，为了确保胎儿安全诞生，这个时期孕妇的饮食和活动都会受到家人的特别照顾。饮食方面多以补品调养，避免孕妇吃辛辣、油腻的东西。此外，旧时还有孕期忌食鳖肉的说法，否则生的小孩会眼斜背驼。忌食兔肉，否则小儿会嘴歪的饮食禁忌。在活动方面家人会减免其劳作，避免抬搬重物。
2. 分娩。旧时，新生儿一般都由当地有丰富接生经验的妇女接生。接生完全靠家中的剪刀和其他现有工具。由于接生工具简陋，卫生难以保证。婴儿因此死亡者较多。解放后，为了提高新生儿的成活率，临产大都在当地的医院，由专业医生来担当接生工作。孕妇产后身体一般比较虚弱，家中人多以鲫鱼、猪蹄、鸡蛋等食品给其调养。
3. 洗三。洗三也叫“三朝”。在当地，小孩出生三天后有摘槐树枝、艾草煮水洗澡的习俗。也有的用蜂窝、蝉蜕、蒜叶等东西煮水。洗完后产妇和婴儿都要喝点洗三的水，此行为在当地有“祛风”的说法。由于现在大都在医院接生，婴儿诞生后护士都会给其洗澡，打破伤风。
4. 报喜。襄阳地域广阔，各个县级市报喜时间和所送的信物各有不同。“枣阳习俗，产妇分娩第二日向亲家报喜。其信物，生男送双物件，生女送单物件。在保康一带在婴儿洗三后，由女婿携糖、酒至岳父家。其信物，男为白糖、雄鸡，女为红糖、母鸡。在谷城，报喜信物与外地不同，生男为一斤点心，生女为一斤糖。”南漳、樊城这边信物除了酒糖外，有时候会带去一些猪肉。岳母家通常以米面、炸馍、母鸡、小孩衣物相赠，并如数退回黑糖给孕妇在月子期间调养身体。
5. 满月。无论乡村还是城市普遍流行满月礼风俗。小孩出生一月后，主人在家中或酒店设盛宴席款待来访的亲朋好友，称为“满月酒”。
6. 周岁。小孩出生一年后，为了给小孩纪念，增加热闹气氛，小孩父母也会设盛宴，邀请亲朋好友来家庆祝。生日的礼品外婆那家筹备的多一些。当天，外婆一般会给外孙或外孙女买一些豆芽、葱、面条以及碗筷。有的细心的外婆还会带去自己制作的小衣服。
（二）12周岁
成人礼自古受到人们重视，但随着时代变迁，襄阳已经没有《礼记》中“弱冠、笈屏”那样成年礼仪庆祝的场面了。基于十二岁魂魄已全的俗信，襄阳当地人认为十二周岁为小孩生命新的开始，预示小孩成年。在生日当天，亲朋好友会去庆贺。外婆免不了会送去12双筷子、12个碗、豆芽、葱、面条等一些富含祝福意义的传统礼物。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现在还会买其他贵重礼品给外孙庆贺。
（三）婚礼
婚礼，人生仪礼中十分重要的又一大礼，从古至今受到人们的重视。礼仪烦琐，包括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在人生各礼仪中婚礼的形制最为完备，活动也最为热闹。不过“襄阳旧时婚嫁逐渐演化为定亲、择期、迎亲几个步骤”。
1. 定亲。旧时，若家中男子到了成婚的年龄，男方父母请红爷（媒人）到中意的女方家中求婚。若女方父母中意来求婚的男方，则会通过红爷将女方的“八字庚贴”交付男方。俗称“拿八字”。拿到庚帖后，男方父母请算命先生将男女二人的八字进行推算，叫作“合八字”。若两人八字相犯，则退还庚帖，婚姻作废；若八字相合，则可定亲。整个过程都由男女双方父母作主，俗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解放后，随着《婚姻法》的实施，父母干涉情况不断减少。
2. 择期。男女双方定亲后，男方请红爷到女方协商迎亲日期。在当地，迎娶日期大都选择农历双日子。尤其像初八、十八、二十八这样的双日子结婚者更多，有“要得发，不离八”的讲究。
3. 迎亲。在迎亲的前天晚上男方会请人布置新床。通常被请着会在床的四角放上枣子、花生、喜糖，被子四角各放一节带芽藕等一些富含寓意的物品。过去有的地方为了增加热闹气氛，讨新郎的红包铺床还有喊彩：“铺床铺床恭喜新郎，两头一逞（襄阳土音念Cheng），添个娃子像石磙；两头一按，得个娃子像肉蛋。”
迎亲民间也叫“过期”。迎娶之日，新郎会带两条红尾鲤鱼、两块肉（俗称：“吕吊子”）。另外新郎为了讨好岳父，还会带去两瓶酒、两袋粉丝。新郎把新娘迎娶回家后，先请新娘家人上座。给他们端上准备好的果盘、茶水。当然为了增加热闹气氛，有时候会煮四个红鸡蛋去在新娘脸上滚，俗称：“滚脸蛋。”在筵席礼节上娘家送亲的必坐首席、上席，吃完酒席一般当即回家。
此外，当地还有婚后拜茶的习俗。婚后次日清晨，“新娘给尊辈端茶，即一人一杯糖泡花生米，再加两个近似月饼的点心。每个饮茶者均赏给茶钱”。
（四）丧葬
丧葬是人生礼仪最后一环节，也是最后一项“脱离仪式”。《礼记·曲礼下》：“居丧未葬，读丧礼。既葬，读祭礼。”孔颖达疏：“丧礼，谓朝夕奠下室，朔望奠殡宫，及葬等礼也。”说明丧葬礼节不仅繁多而且从古至今都受到人们重视。襄阳丧葬礼仪虽不像旧时那样烦琐但仍保留许多。
1. 送终。家中老人临终前，其亲属子女日夜在其床前守候，称作“送终”。老人咽气后，亲属为了让死者在阴间路上顺利通过，则会在床头点一些火纸，俗称“落气纸”。纸烧完后进行小殓即由亲属或专人为亡者洗浴、更衣。
2. 报丧。小殓完毕后，家中孝男孝女跪请家中长辈主持丧事。然后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唁。
3. 入殓。棺木定做好后，里面按照死者生前床上布置，铺上被套、床单、枕头（下面放七块瓦），然后放置死者。死者放进棺木后往往还会放十张面饼进去，死者一手拿四张一手拿三张嘴里含三张，此饼当地人称其为“打狗饼”。所有事宜完毕后盖棺木，布置灵堂。
棺木放整个灵堂中央，用长凳架起，下放一长明灯。正前方放供桌，供桌两边各摆放五个大圆馒头，俗称“贡饷”。供桌中间放一空碗，里面搭一双筷子，上面放几根面条。俗称“过桥面”。除此之外，还会放一碗插有筷子的猪肉以及一些祭祀的水果和点心。
4. 吊唁。在接到亡者去世的消息后，亲朋好友陆续前来吊唁。来者一般会带些纸钱、鞭炮、花圈、被面等。但儿媳娘家、外甥这边除了这些常规的祭品还要加一个猪头、四只猪蹄，俗称“猪头祭”。出嫁的女儿那边规格更高一点，要整只猪羊，俗称“猪羊祭”。如果亡者的配偶仍然健在，猪羊祭里的羊事后还由女儿女婿牵回，猪一般会现场杀掉作酒席。
5. 出殡。根据当地习俗死者去世三天后，开始出殡下葬。出殡前，亡者家属要雇请抬夫。“其时，多以孝子登门磕头邀请，而受雇之人多是有请必应，不得推辞”。抬夫除了送葬外，一般他们还担任挖墓穴、填坟工作。出殡前，主人会给抬夫每人发一条毛巾、一双鞋，并且在途中休息间加送香烟。此外，为了增加体力也为了表示主人对抬夫人的感谢，抬夫者筵席菜品也比其他酒桌丰富且必上一道炖猪蹄，即襄阳当地人说的“马肉”。
6. 守孝。在襄阳孝子守孝多为三年，在此期间亲人去世后头七、五七、百日以及三年满孝都会举行较大的祭祀活动。祭祀期间除了烧纸钱、纸人外，祭品少不了贡项、猪肉、白酒。有的富裕人也会摆一些点心、水果等其他贡品。
二、人生仪礼中有关饮食的寓意
中国丰富的饮食文化伴随着中国悠久的历史不断丰富发展，在其发展的过程中除了食用外，不少饮食还寄托人们对一些事物的期盼。笔者在走访中发现，襄阳人生仪礼中不少饮食活动都有一定寓意。
（一）诞生礼和十二周岁中有关饮食的一些寓意
无论小孩满月、周岁还是十二岁生日，外婆一般都会给外孙或外孙女买一些豆芽、葱（以日常生活中葱和豆芽根须长、生长迅速的特性寄托长辈对小孩出生后可以扎根、有旺盛生命力的期盼）、面条（寓意长寿，也是那天早上必须吃的食物）、碗筷（寄托长辈期盼小孩快点吃饭、快点成长的愿望）等充满长辈对晚辈祝福的礼物。
（二）婚礼中有关饮食的寓意
在迎亲的前天晚上男方请人布置新床，床四角放的枣子、花生寓意夫妇早生贵子，被子四角各放一节带芽的莲藕寄托多子多孙的寓意，也有以后生小孩聪明的说法。
迎娶之日，新郎会带两条红尾鲤鱼（寓意夫妻以后过日子年年有余），两块肉（俗称“吕吊子”，虽然是两块肉，但是不切断连在一起，寓意女儿是父母的连心肉）。有的还会给岳父带两瓶酒、两袋粉丝（这份礼物除了代表女婿对爸妈的孝敬外，还蕴含着对新婚夫妇以后过日子长长久久的期盼），当然来去路上还会撒一些喜糖。
新娘迎娶家门后，有的地方会准备四个长方形的馒头去支撑新娘带来的箱子（襄阳这边称为“支箱子”，开饭前很多人会抢这些馒头，据当地老人说吃了这些馒头以后生孩子不会哑巴）。
（三）丧葬中的饮食寓意
根据当地习俗，在亡人下葬那天早上，无论何人早餐都吃豆腐汤（以豆腐的脆弱寓意人生命脆弱）搭配祭祀用过的“贡饷”。家里如果有两个以上儿子的，儿媳会在葬礼结束后把祭祀用的“贡饷”一人抢一个跑回家放到水缸里，据说谁先跑回去谁就会先发财。
三、筵席中的菜品
襄阳菜是湖北菜系的北味菜，它以襄阳和郧阳（今十堰）地区的风味为基础，吸收鄂豫陕渝四省的风味。既有着湖北菜鲜辣的特点，又保持着自己的风味。笔者以走访樊城一乡村厨师提供的菜单为例，具体分析襄阳人仪礼中筵席的菜品。
凉菜：凉拌藕片、凉拌黄豆芽、凉拌牛肉、凉拌猪脸庞、凉拌粉丝；
热炒：千张肉丝、清炒小白菜、清炒菠菜、蒜薹肉丝、爆炒猪肝、青豆肉丝；
蒸菜：鱼块（鱼切块、腌制、挂糊、油炸后下面垫红薯或土豆上蒸锅蒸，后面鸡块、羊肉、酥肉同样做法），鸡块，羊肉，酥肉，条子（五花肉切条焯水、用酱油或柿子上色后过油锅，然后下面垫酸菜上蒸锅蒸，类似现在的粉蒸肉），福佬（五花肉切大方块，焯水、上色、过油后下面垫酸菜上蒸锅蒸）；
压轴菜：全家福（里面放些厨师特意预留的上好蒸肉和一些时令蔬菜再加以调好的汤汁炖煮而成，荤素搭配一直很受欢迎）；
汤：银耳汤。
（一）菜品丰富、上菜层次分明
整个筵席的菜品不论在数量上（菜品数量一般18～22个，菜个数为偶数，有好事成双的讲究），还是菜品种类（不仅有各种时令蔬菜还有鸡、羊、牛、猪肉等）上都很丰盛。上菜顺序也有讲究，严格按照凉菜——热菜——蒸菜——汤的顺序依次上菜。此外，有的富裕家庭菜的种类数量还会更多，饭后还会给客人提供甜点、水果。
（二）菜品口味鲜辣，烹调方法多样
与川菜的麻辣、湘菜的猛辣不同，整个筵席菜品无论是凉菜还是热菜大都适量放些辣椒，突出当地的鲜辣口味。由于参加筵席的往往较多，为了提高上菜速度，烹调技法多样，大多以凉拌（例如凉拌藕片、凉拌牛肉等），爆炒（例如爆炒猪肝、青椒肉丝），蒸，炸（例如鸡块、酥肉、条子等）为主。
（三）筵席菜肴基本一样
笔者对人生仪礼不同的阶段进行调查，发现虽然这些节日在性质上差别很大，但筵席菜肴除了热菜其本身受季节影响和厨师的个人原因有所变化多样。其凉菜和蒸菜无论在数量还是菜品菜式在人生仪礼中基本一样，没多大变化。
四、饮食中的讲究
中国历来有礼仪之邦的美称，饮食活动中的行为规范是礼制的发端。《礼记·礼运》中有“夫礼之初，始诸饮食”的记载。其中不少关于饮食的礼仪在后来的发展演变中变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禁忌。
（一）饮食的禁忌与讲究
孕妇妊娠期间饮食方面多以补品调养，避免孕妇吃辛辣、油腻的东西。此外，旧时还有许多饮食禁忌。如孕期忌食鳖肉，否则生的小孩会眼斜背驼，忌食兔肉，否则小儿会嘴歪。
在出殡那天会把亡者口中手中的“打狗饼”拿出来，从屋前扔到屋后让狗吃掉。据说这样亡者在阴间见阎王爷的时候就不会被狗咬。此外，丧葬的筵席菜品大部分和上面提到的人生仪礼一样，只是在襄阳某些地方整个筵席菜品里面不会有鸡蛋（鸡蛋圆的形状有圆满之意，在有人去世的场合不适宜）。
（二）筵席座次以及餐桌上的讲究
襄阳人请客设宴，非常讲究席次、座次的安排。宴请的人若是长辈、老师则通常安排上坐（一般面南为上座，若房屋门不朝南，则以屋门为方位标志，面向门者为上座。左右为陪坐，对面为下座）。如果同时摆设两席以上，则正屋为首席，主要客人就座。厅屋为次席，一般客人就座。而且陪客的身份、辈份、年龄需与客人相当。此外，襄阳旧时吃饭坐席也有一些讲究，比如宴饮必先酒后饭，不可先饭后酒，否则便为“犯上”（“饭上”谐音）。筷子不能放在碗、杯上面，只能放桌面上。据说放在上面是祭鬼神的。同时，也不能用筷子把碗碟敲响，否则会没饭吃当叫花子的。
五、结语
如果说饮食是人类生存最基本的需要，那么人生仪礼中的饮食文化就是以食品或饮食相关的技艺民俗为基础所反映出来的人类精神文明，是人类文化发展的一种标志。虽然它里面许多环节含有宗教色彩，但它却无处不在规范人们的行为语言，“与社会组织、信仰、生产与生活经验等多方面的民俗文化交织，集中体现了在不同社会和民俗文化类型中的生命周期观和生命价值观”。
尤其里面的非物质文化部分，值得我们去开发保护。它承载着人类社会的文明，是世界文化多样性的重要体现。在当今不少国人盲目追捧洋快餐、洋饮食礼节的时候，挖掘本地区的饮食文化不仅有利于体现各地区的饮食多样性的特色，帮助我们弘扬饮食文化，也有助于弘扬全民族的文化培育和企业品牌的创造。
（本文转载自网络 胡祥，谭志国《襄阳地区人生仪礼饮食文化浅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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