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井冈山的艰苦斗争时期,毛泽东经常是一面随部队打仗,一面亲自写报告。常常是部队转移一个地方,他写一部分,谭政就用工整的字体誊抄。有时候,毛泽东写着写着,突然停笔,走到谭政的屋子里,坐在谭政的床板上,递给谭政一支烟,两人共同商讨问题。
他们之间商讨问题,也无拘无束,畅所欲言。一些谭政想不通的问题,他也常常提出来,向毛泽东请教。而毛泽东也总是那样耐心地解释。
有一次,毛泽东、谭政谈到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得到巩固发展的经验教训的时候,毛泽东对谭政说道:“你还记得工农革命军打下茶陵后,不就地做群众工作、不打土豪筹款的错误吗?他们不懂得工农革命军除了打仗消灭敌人,还有打土豪筹款子、做群众工作的任务,说这是地方政府的事。而当时我们成立起来的县政府呢,又没有担负起新政权的职责,还是沿用国民党旧政府收税、告状、过堂一套官僚老办法,不替人民群众说话、撑腰、办事情,还能不失败?有失败,才会有成功。”
接着,毛泽东又进一步解释说:“你还记得秋收起义攻打县城,还准备打长沙,打了败仗那个灰心丧气的狼狈情景吗?要不是打了那些个败仗,还不会使人们认识到攻打大城市战略方针的错误!也由于吃了败仗,碰了壁,才逼迫我们上了井冈山,你说是不是?”
听着,听着,谭政高兴地笑了,又给毛泽东点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抽起来。
毛泽东接过谭政递过来的烟,边抽边问谭政:“要不是总结打茶陵的经验,纠正了茶陵新政府的错误,你谭政能把遂川打土豪得来的钱带回来做军饷吗?”
两人热烈讨论着。谭政当红军以来,从来还没有受到这样深刻的教诲。
房间里,毛泽东、谭政深入地探讨问题;庭院的门岗,换过了一班又一班。
“哦!天亮了。”毛泽东伸了个懒腰,说道。谭政赶忙收拾桌子,抹掉烟灰。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到房门口传来了一声:“报告!”卫士长带了一位农民装束的人进来了。卫士长先向毛泽东同志敬了个礼,然后介绍这位“农民”的来意。
“好啊!我正想知道朱德、陈毅部队的情况呢,坐下来谈吧。”毛泽东对着来人说道。
谭政连忙给来人摆上椅子,自己则在一旁边听取情况,边做记录。
“卫士长,给咱们弄点吃的东西来,好不好?”毛泽东下了一道“命令”,热情接待朱德、陈毅派来的联络员。
卫士长连忙端来瓜菜稀粥饭。这顿饭,是晚餐,还是早点,也说不上来。
“一块儿吃吧!”毛泽东说道。
于是,谭政、卫士长一同陪着毛泽东和来客一起吃饭。
毛泽东问道:“朱德、陈毅和你们湘南起义军的生活状况,比井冈山是不是会好些?”
“南昌起义余部来到湘南的时候,开始,情况也很糟。以后,发动了武装起义,夺了军阀部队的许多枪支弹药,打土豪,开粮仓,红军部队的吃饭也不困难了。后来,部队扩大了,编组成七个师的农民武装。根据地也发展了,有五个县建立了革命新政权。”来人回答道。
宁冈砻市龙江书院内的文心阁,毛泽东同志和朱德同志第一次会见的地方
接着,毛泽东又问道:“后来的情况,是怎么起了变化的呢?”
“后来,由于党的湘南特委执行了乱烧乱杀的一套‘左’的错误政策,使得部分群众逐渐远离革命,影响了革命根据地的发展。本来起义军已经有了7个师兵力,但由于政策的错误,加上粤、桂、湘军阀勾结起来对湘南实行‘联合会剿’,起义武装被‘剿灭’了大半,革命烈火即将扑灭……在这种危急的关头,朱德、陈毅便派我来井冈山联络,率领湘南失败了的起义军,向井冈山转移。”来人看着毛泽东回答说道。
毛泽东听联络员说朱、陈部队要来井冈山,心里是又高兴、又着急,只是对来人说:“饭不好,可要吃饱。”
他自己饭还没吃完,便叫谭政到他书箱里去找那本江西《地方志》,又简单画了一张湘南来井冈山的路线图,并在汝城、桂东、酃县几个地点用红铅笔画了几个圈,说:“朱德、陈毅同志率领部队从湘南开进后,我带部队在这一线狙击敌人接应他们前来。”
4月的井冈山,风和日丽,杜鹃盛开,红满井冈。
4月28日这一天,毛泽东和朱德、陈毅同志在砻市的龙江书院见面了。
谭政站在人群当中,看到了他们扭转乾坤的巨手紧紧地握在了—起。砻市旁的砻溪河,弯弯曲曲,川流不息。河湾的草滩上,万人集会,庆祝井冈山会师的胜利。会场上,井冈山会师的两支起义部队,陆续开进,一排一队,整整齐齐。
主席台上,两边挂着醒目的标语:左面是“庆祝两支队伍胜利会师”,右面是“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当中是“庆祝胜利会师”六个大字。
为了布置会场,迎接红四军新的领导人,谭政跑前跑后,忙个不停。
红四军的领导人——军长朱德、党代表毛泽东、军委书记陈毅,就坐在席台上,检阅自己的队伍。
朱、毛会师井冈山,使蒋介石气急败坏,江西的大军阀朱培德乱了阵脚。不久,朱培德便急忙命令周体仁率领部队分作两路向井冈山的永新方向“进剿”。红四军打击“进剿”之敌,是朱、毛会师井冈山的第一仗。
1929年1月,在宁冈县的柏露村毛泽东主持召开会议,部署粉碎国民党军的“会剿”,会议决定由彭德怀、滕代远统一指挥第三十四团和袁文才、王佐的第三十二团,留守井冈山;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主力第二十八、第三十一团及军直属队即将出击赣南。谭政调红四军第三十一团任团党委秘书后,随主力部队向赣南闽西进军,转战闽西、赣南边界。
被称为“红军之父”的朱德
在部署永新一仗的时候,军长朱德、党代表毛泽东、军委书记陈毅,事先商量了一个方案,决定集中优势兵力,以歼敌一路的办法,粉碎这次敌人的“进剿”。负责前线指挥的是朱德军长。朱德军长首先派出小分队扮作赤卫队与敌人接触,把敌人引进一个小地方——黄坳。
与红军小分队接触的敌人认为,这只不过是些农民赤卫队,没有放在眼里,到营地竟睡起了大觉,做起了美梦。忽然,红军主力从四面八方冲入敌人的营地。睡梦中的敌人一听枪响便乱了套,慌忙逃窜。同时,敌人也不知道朱德军长在自己逃跑的地方设伏准备了“口袋”。一时间,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子弹像密密麻麻的雨点射向敌群。
紧接着,红军的冲锋号吹响了。敌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敌团长周体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完了!完了!”随后,周体仁自己丢开部队,撒腿逃走了。
“冲啊!杀啊!”会师后的红军部队,士气高昂,一鼓作气,将残敌歼灭在永新城郊。
就在这—天,红军打进了永新城。
朱培德“进剿”井冈山红军,遭到沉重打击,使蒋介石极为生气,大动肝火。随后,不甘心失败的蒋介石亲自拟了一道“加紧会剿”的督战令,连夜发给江西大军阀朱培德。
朱毛会师的地点——宁冈砻市龙江书院
接到蒋委员长的督战令后,朱培德随即派出他的得力“战将”,二十七师师长杨如轩带上五个团的兵力,气势汹汹地从吉安向永新方向扑了过来。一开始,杨如轩认为红军会待在永新城里等着挨他打。可他哪里知道,红军一道命令下去,一夜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永新城内再也找不到一个红军。于是,杨如轩没打一枪,没放一炮,便轻而易举拿下了永新。
“杨如轩的部队收复永新!”得到消息的朱培德,立即拍电报给蒋介石报捷领功。
而蒋介石立即回电,要杨如轩立即查明朱、毛红军“逃走”的方向。两天以后,查清了朱、毛的去向:毛泽东带领一部分红军驻守宁冈,朱德率领红军主力去打湖南茶陵县高陇镇了。
“哈哈!”杨如轩得意洋洋地笑了,说道:“红军主力西窜湖南,宁冈必然空虚,不如派兵拿下宁冈。”
于是,这个杨如轩便把其所率领的五个团,留下一个团外,其余的分作两个突击方向。其中两个团监视红军主力,两个团去攻宁冈。而杨如轩自己则带一个团坐镇永新,进行指挥,心里暗想道:“会剿消灭红军,易如反掌!”
可红军并没有像杨如轩想象的那样。
红军撤出永新,目的是为了“调动”敌人,使占领永新县城的敌人分兵,待城里兵力空虚后,再调转头回来先端掉敌人的指挥机关,随后再分割围歼其余敌人。果然,见敌人上当调出两个团向宁冈进攻后,朱德军长立即便率红军主力回攻永新城。这时候,杨如轩正沉醉于胜利的美梦当中。
他大摆宴席庆祝攻占永新胜利之后,正兴高采烈地边打麻将,边竖起耳朵听着电话,期待着前方传来消灭红军的捷报。当他正玩得高兴,满脑袋想着“胜利”的时候,传令兵进来报告说:“师座,咱们的队伍和共军接触了。”
“无非是些游击队骚扰,接触就打。”杨如轩头也没有抬地答道,耳朵却等着电话铃声响,心里琢磨道,“应该快报来胜利的消息了。”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了。
杨如轩满脸笑容地拿起电话,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话筒里传来:“师座,共军进城了!”
杨如轩以为这是在开玩笑,便骂了句,“放屁!”
自己的话音刚落,话筒里传来了红军战士的喊声:“缴枪不杀!”
杨如轩惊呆了!
但他故作镇静,扣上话筒,说道:“我出去部署防御。”
就这样,杨如轩只身逃走了。
杨如轩逃出院外后,在城墙上亲眼看着红军攻城,便顾不得那么多,一心只想逃走,可他刚一露头,一排子弹打过来,左手被打穿。但为了逃命,他顾不得手伤,忍着剧痛,顺着城墙斜坡滚到墙脚,随后一口气奔跑了几十里,逃回到原来部队的出发地——吉安。
朱毛会师的广场
杨如轩一逃跑,城里的敌军便失去指挥,像一盘散沙,一个团的人马,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也都一个个举着枪向红军投了降。
红军在井冈山接连打了几仗胜仗,使敌人气急败坏。这不,红军侦察得来消息,江西军阀朱培德又派另一个杨(池生)师长,率领其第九师的五个团再次进犯永新。
“敌人来得好啊!”朱德、毛泽东齐声道,随即部署红军撤出永新县城。
当时,驻守永新县城是红军第三十一团,它的老底子是秋收起义时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团。
当部队一听说要撤出永新县城,有的人员就开始违反城市政策纪律了。干部里面,一些人旧军人习气复发,逛窑子的、斗纸牌的、搜俘虏腰包发小财的,无所不有。
朱德率领南昌起义将士奔赴井冈山,历史将翻开新的一页,图为井冈山荆(京)竹山要隘
部队当中出现这些现象,必将严重影响红军的形象,形成恶劣影响。特别是还出现了对工商业者“一律没收”的情况,这些人到商店里乱抓乱拿东西,连小商小贩的理发挑子也不放过!
谭政原来在三十一团当宣传队长,后调到前委。为了加强这支部队的纪律建设,又奉命到这个团来检查和整顿部队的纪律。
此时,在撤出永新的部队中,一个个头不算高,却显得十分镇静的人正站在一家商铺的门前,时不时地望着长街的远处。他就是随同毛泽东一起拉秋收起义部队上井冈山的何挺颖。
朱、毛井冈山会师后,部队进行合编,何挺颖被委任为红军第三十一团的党代表。
是毛泽东告诉何挺颖,他已经派谭政来了,并且要三营党代表罗荣桓参加,共同对撤出永新县城的部队中出现的纪律败坏、违反城市政策、侵犯群众利益的现象和情况进行检查和纠正,以加强部队的政治工作,提高部队的战斗力。
此时,率领九师以及杨如轩的二十七师部队由吉安向永新进击的敌师长杨池生,听说红军已退出永新及周围地区西出湖南以东。他便认为是红军怕他兵多势众。于是,他在离开吉安前,专程去看望了杨如轩,傲气十足地用挖苦的口气对杨如轩说:“老弟,咱的机会来了,咱也准备在宁冈动动手,你看有什么指教?”
这时的杨如轩还惊魂未定,逃跑时被红军打伤的左手还用一块白布吊在脖子上,哭笑不得地对杨池生说:“朱、毛可不是好对付的。”接着,他又指着受伤的左手和他逃跑时几乎跑断了的两条腿说道,“老兄,你看,我这可是吃过苦头的。你可别像我一样弄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些,杨池生哈哈大笑:“你老兄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朱、毛的部队不过是些农民赤卫队,没有枪,没有炮,几把大刀和梭镖,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显然,这个杨池生早就把“骄兵必败”的兵家训导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哪里想得到,攻打宁冈,他的部队必经七溪岭。而这七溪岭,竟有两个,一个叫新七溪岭,一个叫老七溪岭,两者相隔七八里,两者之间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沟通内外,它是通往宁冈的咽喉,是井冈山根据地的大门。敌人要是钻进来,红军把这个大门一关,敌人就是插翅也难飞。
朱、毛、陈决定把这里作为歼灭杨池生来犯之敌的战场!
6月23日这一天,正是农历端午节。
按习惯,端午节,是人们吃粽子、赛龙舟的日子。然而,就在这天,在朱德、陈毅的指挥下,红四军部队在七溪岭把企图夺取宁冈的敌人消灭得干干净净。紧接着,红军部队一鼓作气,追歼逃敌,乘胜打下了永新县城。
红军为了粉碎敌人的“会剿”,接连打了几个胜仗,但同时也暴露出红军部队政治工作的薄弱。
对于红军在永新违反城市政策以及一些部队本身的问题,谭政检查整顿后,写了报告呈给前委。
毛泽东看过谭政的报告后,亲自批示了“军纪是军队的命脉”,并向红军部队再次重申了三大纪律和六项注意。
一直以来,毛泽东都在利用战斗间隙给中央写《井冈山的斗争》的报告,而谭政则跟着抄写,抄清了再作修改。毛泽东反复修改多次,谭政也抄写了很多遍。谭政对这个报告的内容几乎都背了下来。
报告写成后,谭政便用很薄的纸,复写了两份。这两份报告,也是由他派人送走的。
毛泽东在最后过目时,夸奖说:“你谭政抄得好啊!这两份文稿,一份写上由湖南省委转中央,一份写上由江西省委转中央。”
谭政把负责送信的同志找来,当面作了交代。他说:“就是脑袋掉了,也不能把这件东西落到敌人手里!”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谭政在毛泽东身边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这也是他人生当中最难忘的经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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