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天才

管理者也许会感到高处不胜寒，但是我们也要欣然接受一种新的领导形态，这种领导方式敢于向其他管理者询问意见，又有足够的雄心从公司里发掘聪慧的员工来了解他们的才华、远见和观点。但是，在现实世界中主流公司是如何改变领导方式、进行创新呢？普通的管理者是否还会担心他们自身的能力，无力解决棘手的问题、无力寻找更具潜力的商机、需要重新定位他们的工作职责，从而使得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更具持续性呢？

关于以上问题的最佳答案就是离开音乐大厅，参观一家经营理念有相似性的真正公司，并学习它的领导风格。我见过的最具“谦逊+雄心”精神（不用提他们的朴素和娱乐化）的企业家就是吉姆·拉沃伊（Jim Lavoie）和乔·马利诺（Joe Marino），他们是一家快速发展的瑞特技术公司（Rite-Solutions）的创始人，总部设在罗德岛的纽波特附近。拉沃伊和马利诺的工作性质要求非常严谨，因为他们的公司为潜水艇开发控制系统，为海军战士制造战斗系统性能评估工具，为国土安全部门（Homeland Security personnel）制造模拟演练系统以及其他各种先进（高度分类）的技术。公司的客户包括海军海底战争指挥部门（距离公司总部只有几分钟的路程）、美国太平洋舰队、海军检测、位于圣迭戈的作战指挥部（公司在圣迭戈也有分支机构）以及防御部门。在商业领域，公司为赌场开发了一个强大而又复杂的后台操作系统和玩家管理系统，这种在交易密集行业中对任务目标要求特别高的技术必须一天24小时、一周七天，一年365天不停歇地运作。也就是说，这个公司拥有一群很有才华的员工，开发着价格昂贵的产品，为重要客户解决重大的问题。

瑞特公司的经营风险如此之高，产品的标价也很高（通常都是几百万美元），你一定认为拉沃伊和马利诺经营这家固若金汤的公司，严格执行由上而下的管理模式。事实上，他们于2000年1月创建这家公司的初衷，就是因为之前的职业生涯深受这种命令型管理环境的折磨，希望换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经营模式。他们曾经在一家技术分析公司（Analysis & Technology）担任管理人员长达20年之久，这家公司是业内非常著名的IT服务提供商，发展得很好，已经公开上市，后来以高价转让给规模更大的安东公司（Anteon），安东公司很快又被美国通用动力公司（General Dynamics）收购。公司被收购之后，拉沃伊和马利诺带着一大笔遣散金离开了公司，并发誓要向世人证明，在一个不允许丝毫失误的行业里凭借全新的管理模式、创新模式也可以探索前沿技术。

拉沃伊说：“我们虽然创建了这家公司，但是我们知道我们并不是这里最聪明的人。我们在那个组织架构超级严密的企业里待了将近30年，在那里，一切决策和创意都只能来自高级管理层，员工的价值往往是通过他们坐在什么样的办公室里，而不是他们拥有什么远见而判定的。当然，我们拥有现实的经验和清晰的公司目标。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如何达到目标，选择开发什么样的技术，发展什么样的产品。”

这就是一位谦逊的管理者，虽然他已经60多岁了，而且在业界也拥有辉煌的成就。瑞特公司的董事长马利诺也是一位60多岁的技术专家，他在领导力的问题上和拉沃伊的观点是一致的。他说：“个人阅历丰富是件好事，但是当需要创新时丰富的阅历很可能会成为障碍。在高新技术行业，或者在大部分的行业里，你的职位越高，你离真实的企业运营越远。作为公司的创始人，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们并非无所不知。我们的责任就是创造一个良好的氛围，无论员工在公司的级别如何，都可以让他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参与到公司的生产决策中来。”

这意味着公司要建立一个更宽松、更自主、更人性化的文化氛围，而不是像大部分企业里流行的封闭抵御式的文化。瑞特公司有很多聪明的软件编程人员、知识渊博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以及曾多年供职于部队或者政府机构的转业海战专家——他们并不都是最善于交际的、性格直率或崇尚自由，所以拉沃伊和马利诺采用了许多创新的方式来为公司注入活泼、个性的元素。比如，公司的“欢迎委员会”会为新入职的员工家属赠送鲜花、果篮以及问候卡片，通过这种方式让新员工感受到新公司的工作氛围与以往的工作环境大不相同。新员工在报到上班之前要填写“履历证书”，上面包括职业背景、业余爱好、宠物的情况、兴趣以及其他个人信息。公司还利用“履历证书”自主开发了一项好玩新颖的技术，当一个员工想要通过电话或网络与另外一位员工进行沟通互动时，可以通过查询履历证书的信息来迅速找到双方的共同点，以此开始对话。在新员工第一天入职时，公司在早上九点钟会举办一个欢迎宴会，大家会互相鼓励新人，并赠送各种小礼物，以此表达对新员工的祝福和友谊。

“个人阅历丰富是件好事，”瑞特公司的创始人之一马利诺说，“但是当需要创新时丰富的阅历很可能会成为障碍。作为公司的创始人，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们并非无所不知。”

马利诺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当员工离职时，许多公司会举行欢送会？在刚入职时举行欢迎会岂不是更好吗？公司每个人都知道有一个新成员要加入到公司了，如果公司能够庆祝新员工的到来，这对新员工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我们想让每个员工都感到关爱与被重视，因为他们对于公司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些丰富多彩的活跃工作环境的尝试非常具有感染力，也让公司弥漫着一种积极、欢快的气氛。在我第一次拜访这两位创始人之前，我曾在一次商业论坛上听过他们关于领导力的演讲。那次的商业会议的演说人员包括世界著名的探索家罗伯特·巴拉德（Robert Ballard，他曾经探索过泰坦尼克号和俾斯麦群岛），成果丰富的发明家迪安·卡门（Dean Kamen，发明了赛格威电动思维车），以及其他鼎鼎大名的创新学家。当轮到马利诺和拉沃伊演讲时，他们采用了非常新颖的幻灯片作为开场白（甚至包括拉沃伊身着女装的搞笑图片展示）。紧接着，这个演讲环节变成了一场歌舞演出。他俩采用《黛西·贝尔》（即《双人自行车》）的曲调，重新填词为《一山不容二虎》，来形象阐述传统公司在创新方面的局限性。“如果你想拍脚，你就拍脚吧，”拉沃伊冲着台下被逗乐了的观众说，“如果你想鼓掌，就请鼓掌。如果你是白皮肤的，选一个白皮肤的同伴，集中精力！”

这些举动可能很好地证明了这个精力充沛的软件开发商和军队承包商有什么显著区别。其中最为明显的区别就是，每位新员工（通常在上班第一天）可以领到价值一万美元的“创意基金”，并受邀成为公司内部创意股票市场的成员——这也是马利诺和拉沃伊设计的用来随时随地挖掘瑞特公司内部创意的技术。对于这个创意股票市场，拉沃伊说：“它是一个建立良好情感关系的机制。以前我们和员工的关系是交易层面上的——我付你工资，你帮我干活。但是现在我们从交易层面提升到了情感水平，我们根据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对他们委以重任、征求他们的意见、倾听并奖励成功的创意。大部分的公司会说，‘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而我们通常是询问我们的员工，‘就我们现有的知识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创意股票市场会给我们提供答案。”

具体做法是这样的：任何员工都可以向瑞特公司提出各种提案，例如收购或者开发新技术、或者开发一项新业务，或是对现有生产提出改进意见从而减少开支费用。这些提案会经过编制股票代码、设置讨论列表、电子邮件提醒后变成一支公司内部股票。每支股票还会有详细的计划说明（称之为“期待我们的提议”，而不是通常的招股说明书），每支股票的起始价格为10美元。员工根据对每支股票的热情来进行投资，更好的方式是成为这支股票的志愿者，为其中的预算项目（这一项有利于推动创意的进展）献计献策。如果这支股票在现实运用中带来收益，那么这些投资的志愿者也可以从中分红，分派现金。这个股票市场会定期更新最受欢迎的前20只股票，这些股票有基层员工的大力支持而受到高度关注。

这些共同基金可以分为三个类别：“蓝筹股”是那些低风险的提议，受到公司的大力拥护；“期货”是那些高风险、高回报的提议，主要提议公司扩展业务或是进入新兴市场；“储蓄债券”是针对减少成本而不是增加收入的想法，也就是在没有必要增加开支的情形下降低成本。当员工买卖股票时，一种算式会调整价格，以此反映出公司里那些学识渊博的工程师、电脑专家、资深项目经理，还有市场人士、财务人员以及接待人员等对于每种提议的态度。

拉沃伊总裁告诉一位正在研究股票市场的商学院研究员说：“这个共同基金项目能够使那些未成熟的想法为大家熟知，能够使得有兴趣的员工对某一想法进行讨论、改进和优化。形成的非正式“兴趣小组”没有管理，也不受任何监督。通常，如果形成的只是一个非正式的关系网，我们不会做任何的干涉。当我们在大型机构任职时，我们发现公司对于创新的制止很是普遍。”

毫无疑问，创意股票市场也是一项技术的运用，正如瑞特公司为军队和商业世界提供的其他服务一样。但是，它同样也可以比喻为领导力，因为这正是公司资深管理者将他对公司发展的雄心壮志，和实现这些愿望的谦逊心境完美结合的结果。比如，一支最早的创意股票（股票代码：VIEW）是关于三维视觉技术的提议。这项技术类似于视频游戏，可以帮助海军和国土安全人员练习对突发情况的应对技巧。最开始时，马利诺对这个想法并没有太多兴趣，他还开玩笑说：“我不是游戏爱好者。”但是公司很多员工对这个想法表示支持。现在，这个叫做瑞特风景的生产线在市场上有了很大的影响。马利诺说：“如果这个想法能否通过完全取决于最高层的几个管理人员的话，那么这个计划还有可能实现吗？当然不可能。但是当许多员工支持这个想法时，我们不能无视它。这个系统可以帮助我们做出正确的决定。”

另外一个最新的产品也来自于这个创意股票市场。瑞特公司很久之前就研发了一套用于军事领域的设备追踪系统，这项技术主要是用于监控设备地点，以及掌握它在海军基地的移动路线。查克·安吉尔（Chunk Angell）是一位入职多年的员工，他认为公司可以将这项技术推广到市政领域，特别是可以用来监控校车的接送活动，以确认孩子们是否乘坐了正确的校车。他的这个想法在创意股票市场上得到了许多员工的支持，因此一个名叫瑞特追踪器的产品由此诞生了。很快，收到许多学校监管机构的订单，因为这些机构非常需要类似的技术确保学生的交通安全，好让家长（也包括他们自己）放心。瑞特追踪系统在校车上安装了全球定位系统，并在学生衣服上配有一个小标签，这个小标签可以被校车上的设备识别。这个小标签（并没有学生的任何个人信息）能够将乘车人与校车进行匹配，当出现不匹配情况或乘坐人员缺失时，系统会自动发出警报提醒。这个系统也配有高清视频，可以作为教学娱乐工具。

据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介绍，这个内部股票市场从2005年1月开始启动，已经为公司创造了许多利润。2009年中期，内部股票市场已经为新产品、新服务以及生产流程提供了50多条可行性建议。这其中有超过15条提议已经被成功应用到商业市场中，这些产品带来的收益占公司全部收益的20%。不仅如此，公司还为创意股票市场上的12条创意申请了专利，可以说是公司专利资源库的重要来源。

拉沃伊认为，公司这个项目之所以能取得成功是因为考虑到天才创新者不都是性格外向的人。在公司成立初期，那时还没有开放创意股票市场，公司的创始人采取了各种所熟知的方法从普通员工中挖掘好创意和好点子。例如，公司举行创新大会，在办公室里安装白板，以及建立创新教室来推动这个创新的过程。但是这些方法存在很多缺点。其中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这些方法都要求有好想法的员工在大家面前宣传、讲解这些想法，而且是在公开场合面对他们的同事和领导来推广他们的观点。拉沃伊说：“这些方式比较适合那些外向开朗的人，但是普通员工中隐藏的天才往往都是内向的性格。在创意股票市场上，我们设立了一个论坛，一周七天每天24小时开放，这样那些内向的员工就可以把这个论坛当做安全的港湾与大家畅所欲言。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进度设计股票推介书，可以向其他员工寻求帮助，还可以看到那些同事支持自己的想法。我们的确从内向型的员工那里获得巨大的创新能量，所以天才不见得都是外向型的人才。”

这个交易系统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善于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发掘出创意想法。比如，在瑞特公司的核心技术中，全都是应用于军事和赌场的模式识别系统。瑞贝卡·霍慈（Rebecca Hosch）是一名管理人员，她留意到公司圣诞晚会上的宾果游戏用到了其中一小部分的技术。而瑞贝卡的女儿正在为学校的一个作业感到十分挠头，她和女儿沟通过几次后，瑞贝卡认为之前在晚会上发现的那个小技术可以应用到教育机构中，为学生们设计一种有趣的方式去学习历史或数学，或者可以用更娱乐的方式了解农业科学课的土壤知识。

因此瑞贝卡设计了一个名叫“寓教于玩”的股票（股票代码：WPL）。这支股票引来了许多工程师的投资，大家都希望尽快将这个设想转变为可用的产品。他们热情澎湃，还与波塔基特的玩具大亨孩之宝公司（Hasbro）进行了几次会谈。孩之宝公司建议暂时先不把这个想法开发上市，但是瑞特公司却因此而赢得一个协议，帮助孩之宝开发一个“VuGo”的多媒体系统，并计划于下个圣诞节投入生产。如果没有内部股票市场，这个价值上千万美元的合作关系就不可能建立。马利诺说：“有些时候并不是我们出面建立这些联系。如果一个员工有了好创意，就会赢得许多人的共鸣和热情推荐，最终吸引了重要的新客户以及新的生产线。”马利诺认为这个项目有助于那些隐藏的天才释放他们的才华，因为管理者们根本不可能在那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挖掘出创新的点子。

拉沃伊总结说：“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们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挖掘出那些隐藏在普通员工中的天才，从而激发整个公司的集体智慧。尽管创新对于公司发展而言犹如心脏不能停止跳动一样重要，但是在大部分的公司里，它不过是昙花一现。创新决不能仅仅依靠几个产品研发专家。公司里需要有梦想家，也要有实践家；需要聪颖的天才，也需要奇思妙想的偏执狂；需要思想家，也需要踏实的技术人才。总之，公司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而我们内部的股票市场俨然已经变成了公司的一种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