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隐身天才

如果没有知识、热情以及来自全球各地志愿者的努力（来自不同地方的专家包括潜艇专家、军事历史专家以及系统学专家），我们不可能有重大发现。这种新型的合作模式适用于全世界，并且这也要感谢互联网的发明。但是引导这种人才聚集现象的工具并不是技术，而是领导力。领导者必须明白每一位成员的激励方式，从而创造一种人才济济、齐心协力的合作氛围。

——约翰·阿贝勒（John Abele），波士顿科技公司创始人

约翰·阿贝勒作为创新家、企业家以及领导者的生活是一段漫长的、令人兴奋的、值得欣赏的经历。他是微创医学领域的先驱，微创医学是一项十分前沿的技术，可以将一整套包括心脏、肺、大脑和血管系统的手术和治疗变得创伤更小、医疗费用更便宜，而且病人康复得更快。基于这些先进的技术，他在医疗设备领域建立了一家十分成功的企业——波士顿科技公司（Boston Technologies）。阿贝勒和彼得·尼古拉斯（Peter Nicholas）于1979年创建了这家公司，并于1992年上市，公司很快就发展成全球行业巨头。现在，公司拥有2.5万名员工，收入超过80亿美元，股票市值达到120亿美元。波士顿科技公司在经营过程中也遇到过挫折和失败，比如与监管部门产生分歧，大型兼并计划受到华尔街分析师的拒绝等。但是，它作为一个标志性的、具有影响力的公司，它最终催生了一个新行业的诞生，公司创始人也成为了亿万富翁。

尽管阿贝勒在商业世界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但是阿贝勒一生中最兴奋、最值得骄傲，也是历时最久的事情却与医疗设备、商业计划或是华尔街完全无关，而是解决了困惑他本人、他的家庭，以及其他69个家庭长达60年之久的令人心碎的秘密。1942年5月24日，那是个周日，约翰和他的两个哥哥布鲁斯（Bruce）和布雷德（Brad），以及母亲凯一起来到位于康涅狄格州新伦敦的美军海军潜艇基地，与父亲曼纳特·林肯·阿贝勒（Mannert Lincoln Abele，更喜欢别人叫他吉姆）共享晚餐。那时的吉姆·阿贝勒是一位38岁的海军少校，主管美国银汉鱼潜艇，这是一种柴油动力潜艇。第二天早上阿贝勒少校就要驶往珍珠港，短暂停留后进入阿拉斯加的阿留申群岛（Aleutian Island）水域，对于威胁美国领海的日本船只进行巡逻。阿贝勒少校没有将这个机要任务告诉他的妻子以及三个儿子，就在这样一个很平常的夜晚之后将他们送回家。不幸的时，这是约翰（当时只有5岁）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爸爸。第二天，阿贝勒上校、5名指挥官，以及64名应召入伍的士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60多年以后，海军部门只好将银汉鱼号的状态改为“任务过久，假定失踪”。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有成千上万的美国家庭失去了丈夫、儿子，还有父亲。但是，对于吉姆的遭遇确有很多疑惑：他们乘坐的潜艇会沉在哪里呢？为什么下沉？如何下沉的？这些问题长年以来一直折磨着阿贝勒全家。凯拒绝接受美国政府的死亡补偿金（她坚持认为她的丈夫是失踪，不是死亡），并且一直等待着丈夫回来。银汉鱼号潜艇的其他船员家属也都没有再婚，因为他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作为一名失踪的指挥官的妻子，凯给那些船员家属写了许多感人肺腑的信函，许多家属也给凯回信了，就这样他们彼此之间书信来往坚持了很多年，这些信阿贝勒家里一直保存着。

许多年过去了，约翰和他的哥哥们一直都对父亲无法解释的失踪感到迷惑。他们询问过海军部门，联系过二战海战历史学家和其他的专家，努力寻找一点蛛丝马迹来揭开疑团。布雷德·阿贝勒开始汇集一本被他们几个兄弟称为《吉姆传》的书，这本书是他们所搜集到的关于银鱼号终极任务的介绍。尽管他们兄弟几个在各自的行业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就、拥有深厚的金融资源，以及创新的天赋（约翰的哥哥布鲁斯是宝丽来相机的发明者），但是阿贝勒兄弟还是无法查出父亲失踪多年的秘密。

这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无解的迷，对他们来说也成为了一个无法逾越的挑战。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得整个谜团得以揭晓，这也让约翰·阿贝勒这位天资聪慧的企业家和管理者认识到，企业里一些默默无闻的天才有可能解决各种疑难挑战。这位波士顿技术公司的创始人每次讲述这个故事时，总是激情澎湃，聊聊及行字不能解释清楚他的感慨和赞叹。他夸赞说：“我们这么多超级优秀的人才共同完成了我们的使命。”就让我简要来描述一下这个令人惊奇的故事，这个故事会让你感到热血沸腾，点燃你的想象力，会让你对在这个充满压力的环境下涌现出的新领导力感到振奋。

一天，空军指挥官、军事历史爱好者罗伯特·莱恩（Robert M. Lane）来到一家位于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古董店。他看到了一幅卡诺丸号（Kano Maru）日本货轮路线图。莱恩平时就喜欢收集这些古董，于是他买下了这幅图，把它搁置在家里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决定要好好研究这幅图，于是他上网查到一个专门介绍日本军事历史的网站，并将这个路线图发布到网站上寻求解释和帮助。几天后，一个名叫竹野岩崎（Yutaka Iwasaki）的日本军事历史学家回复了他。他告诉莱恩，那个卡诺丸号是一艘装备重武器的日本货船，二战期间主要在阿留申海域航行。岩崎还找到一份1963年出版的文章，这篇文章是由日方船只的船长所写，主要讲述了卡诺丸号如何击沉美国银汉鱼号潜艇的经历。

多亏了这位二战研究学者，布鲁斯·阿贝勒才能在网上看到这篇文章。他和他的哥哥们随即开始寻找这位名叫岩崎的人。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位名叫竹野岩崎的邮箱地址，但是就一定是他们要找的岩崎吗？约翰·阿贝勒给这个邮箱发了一封邮件，解释说自己是银汉鱼号潜艇指挥官的儿子，想要询问这位岩崎先生是否就是回答罗伯特·莱恩问题的那位岩崎先生。几个小时之内，阿贝勒得到了回复：“我是那位岩崎先生，希望您父亲的灵魂得到安息。”

岩崎先生将整篇报道逐字翻译成英文发给阿贝勒兄弟，这种彼此之间的沟通很是畅通，毫无阻碍。那位日本船长在文章中详细描述了那场位于日本占领的吉斯卡岛附近的惨烈战斗，而最终的结果读来也让人心寒：“卡诺丸号前甲板开火，第四次击中对方的指挥塔，最终银汉鱼号沉没。”这个多年来无人能解答的问题——银汉鱼号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被两个二战历史爱好者解答了，尽管他们居住在世界的两端，对阿贝勒家庭及其他船员家庭的不幸遭遇一无所知，但是他们真正解决了这个困惑了人们多年的谜团。

看似故事结束了，但是对于约翰·阿贝勒来说，这才是故事的开始。受岩崎先生的启发，他和他的哥哥们决定启动一个大计划，这个大计划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计划是，他们发誓要找到银汉鱼号的残骸，尽管船只沉没到几千英尺的白令海底，他们也要亲眼看看父亲最后去世的地方。第二部分是，他们发誓要找到所有69名去世船员的家人，转告他们这个迟到太久的事实，和这些亲属一起感受真相大白后的释然与宽慰。经历了60多年后，整件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庞大的项目，能否找到结果的确具有很大的偶然性，约翰·阿贝勒凭着他谦逊的作风，依赖全球的、开放的信息以及草根参与者一起寻找事实真相。的确，阿贝勒非常富有、出身名门，并且是一名技术专家，他可以动用他自己资源取得成功。但是，当他得到像罗伯特·莱恩和竹野岩崎这样的陌生人的支持时，他意识到世界上有许多不同领域、不同特点的专家，这些人都可以帮助他来找寻沉船的遗骸和受难者的家属。所以他和他的哥哥给不同背景的业余爱好者们、业余史学家以及二战历史爱好者发出邀请，邀请他们一起加入到寻找银汉鱼号的计划中来。

阿贝勒对于项目能引来如此庞大的智囊团感到非常吃惊。他告诉我：“参与这个项目的不仅有二战潜艇专家，还有精通海军操作的专家，他们会帮我们引荐一些关系，还有擅长进行‘战斗袭击分析’的爆破专家。这太令人惊喜了！大家的工作绝对抵得上一篇博士论文——当然，所有人不是为了引起别人的关注，而是出于对这个计划的热情。他们投入项目的动机非常纯粹，因此产生的力量也是非常强大的。”

2006年8月，多亏了这些热情的专家，以及来自竹野岩崎的更多可信的搜索工作（阿贝勒强调说：“没有岩崎先生，我们不可能了解这么多事情。”），岩崎先生仔细搜集了卡诺号的航行日志，基本确定了目标海域。阿贝勒兄弟认为搜集到的信息足够开始启动搜寻计划，于是他们租了一艘天鹰号商用渔船，这艘船十分坚固，长约165英尺。这艘船上配有声波定位仪，可以对方圆250平方英里的海底进行搜索。最终，这次搜索在距离海面三千英尺的地方拍摄到了一条很长很狭窄的管道的图像。人们利用声波定位仪无法准确判断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很有可能探测到的东西就是银汉鱼号。阿贝勒兄弟决定第二年夏天重新进行搜索，并采用更先进的技术可以更接近目标，以获得更高分辨率的影像。

在白令海搜索到的令人振奋人心的消息激励了另外一个同样优秀的志愿者小组，他们展开失踪船员家属的搜索工作。三位素未谋面的业余家谱专家都是银汉鱼号失踪船员的亲属，他们开始共同寻找69名船员的家属成员，并说服家属所在地的报纸刊登关于英雄船员的文章。这三位所谓的“潜艇女士”——马里兰州贝赛斯达的玛丽·本茨（Mary Bentz），肯塔基州梅菲尔德的维姬·罗杰斯（Vickie Rodgers），和佐治亚州卡特斯维尔的朗达·瑞伊（Rhonda Raye）都十分聪明、坚强，她们自己的经历也刊登在《今日美国》的专栏故事中，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罗杰斯对《今日美国》谈起她和瑞恩的关系时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我敢打赌，我俩每年至少要通上200封邮件，我感觉我认识了很多死难者的后裔。我自己有5个孩子，我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那些遇难者的家属与凯·阿贝勒的通信成为这个家属搜索非常重要的起点。

约翰·阿贝勒曾与世界上最有天赋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共同工作过，但是他对这些大众的天才和柔声细语的潜艇女士所激发出的集体能量深感敬佩：“他们知道如何检验遗嘱记录、如何筛选讣告，他们的历史搜索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他们花费了一年时间找到船员的亲属，他们表现出老式的固执和不懈，同样也学会了如何将故事‘卖给’记者，从而能够在报纸上刊登出相关文章。这些努力对于他们的搜索工作非常重要，也是一种重要的方式来缅怀那些失去生命的船员。”

2007年8月，来自全世界的搜索志愿者的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这的确是值得庆贺的事情。约翰·阿贝勒指挥着天鹰号再次返回到吉斯卡岛水域，这次的搜索配有一个可以远程操作的潜艇，这个潜艇上配有最先进的录像机。这台录像机证实了阿贝勒、他的哥哥以及同事们之前的猜测。他们在距离吉斯卡岛1000英里处的北太平洋区域，找到了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银汉鱼号潜艇。在同一天，玛丽·本茨找到了第69个也是最后一个船员的家属。就像一篇关于这个冒险故事的文章所说的那样：“最终，这个名单搜索工作完成了；就在同一天，银汉鱼号也找到了，他们的确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约翰·阿贝勒从船舰被击落的水域装了70瓶海水，送给每个船员的家属作为留念，还从吉斯卡岛摘来鲜花，寄给把银汉鱼号击沉的日本船舰的水手家属，然后返程回家，将这个尘封了65年之久的答案告诉他的家人。2008年10月2日，美国海军部门正式发布了这场人人皆知的搜索——找到了银汉鱼号。2008年10月11日，200多名遇难者的亲属聚集在银汉鱼号的姊妹船舰——俄亥俄州克利夫兰鳕鱼号船舰上，其中包括两位船员的遗孀（都90多岁高龄了）。玛丽·贝茨宣读了所有70名遇难船员的名字，并为逝者鸣响了银汉鱼号当初启程时的大钟以示缅怀。这个钟在银汉鱼号启程时从船上取了下来，后来在密西西比的格林维尔找到了。当天有祷告者、演讲者和其他许多听众参加了仪式，大家共同分享了这种难得的经历。“这种感觉就好像你突然找到了一个一直都存在的家庭，只是你从来不知道它的存在。”这位波士顿科技公司的创始人感慨道，他仍然对这次聚会活动感触很深。

作为一个创新家、企业家和商业领导者，约翰·阿贝勒对于银汉鱼号的搜索活动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人生挑战。但是他从中也领会到了新的项目推进的方式和解决问题的方式。他说：“这个故事听起来非常令人不可思议，但是我们这样的传奇故事正是由于一群背景差异很大的人共同解决的。这些人拥有不同的专业、特长和经历，但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共同解决了问题。这不仅仅是集体的智慧，更是集体的能力。我们的志愿者有的来自澳大利亚，还有的来自以色列，他们有着很强的自我组织能力。但是那并不代表他们不需要领导，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协作的悖论’。领导者不必要太过低调，以至于被大家所忽视。领导者的作用就是，定位一个使命激励大家进行合作，并提供一个平台来实现这个目标。如果你创造了合适的环境，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