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 Spotlight
艾莉森·比尔德(Alison Beard)| 文
对话生物人类学家海伦·费希尔
海伦·费希尔研究驱动人类个性、吸引力和爱情的大脑系统,其研究见诸学术刊物、TED会议以及征婚网站Match.com。现在她在致力于将理论研究应用到商业世界,比如德勤等公司。隶属于金赛研究院(Kinsey Institute)和罗格斯大学,费希尔也辅导高管。2015年她与领导力和创新顾问戴维·兰博(David Labno)成立了NeuroColor企业咨询服务。
你是如何从个人关系迈入职场关系研究的?
我对人格类型的研究引起了一些关注,当时我还不认识戴维·兰博,也没想到后来他成了我的合伙人。他在NPR广播里听到了我的专访,于是给我打电话说:“你知道吗,海伦,你研究的不是爱情,而是关系。”我很快就发现,他说得对。我编写的爱情配对问卷可以用来了解亲朋好友、同事和客户。戴维在商界工作多年,了解所有目前实用的人格测试,他感到我的测试是一项颠覆技术。
为什么你的测试比迈尔斯-布里格斯类型指标(MBTI)和大五模型(介绍见后文)更好?
因为它的基础是脑化学。设计问卷时我参考了神经学研究,我还与同事利用特殊的磁共振成像进行了验证。
我们所有人的人格都有两部分在不断互动:文化(后天教育引导你所相信、所做所说的事)和性情(生物学、基因、荷尔蒙和神经递体所决定的事)。我研究的是性情这一部分。大多数脑系统维持眨眼、心跳和新陈代谢等功能。但当Match.com问我,“为什么A爱上B,而不是C?”我尝试从神经学上分析原因。我花了2年的时间一遍遍研究文献,发现4种生物系统(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血清素、睾酮、雌激素/催产素)各与一套特有的性情气质有关。这一点不仅适用于人类,也适用于鸽子、蜥蜴和猴子。
你发现的相关性是什么?
那些在多巴胺系统中表达特定基因的人比较好奇、富有创造力、自发性强、充满活力且思维灵活。他们愿意冒险,追求新鲜感。血清素活跃度高的人(或那些服用SSRI抗抑郁药的人)更随和,更合群。他们价值取向保守,不太愿意探索。睾酮系统表现明显的人坚强、直接、果断、喜欢怀疑、立场坚定。他们擅长的领域是那些我们称之为基于规则的体系——工程、计算机、机械、数学和音乐。雌激素/催产素表达明显的人直觉强、富于想象力、相信他人、同理心强、根据语境思考且目光长远;他们对他人的感受也很敏感,通常语言表达和社交能力强。
我与一位统计学家合作,设计了问卷来测量一个人在4个系统中分别表达特性的程度。然后我们在Match.com和Chemistry.com上发表了该问卷,观测各类人格的互相吸引情况。
如何测试其准确性?
我做了两次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研究,一次针对年轻情侣,一次是更年长的情侣。参与者回答我的问卷,然后进入医疗扫描仪。结果显示,在衡量多巴胺相关特征指标下得高分者,脑中多巴胺通路显示出很高活跃度。而在血清素相关特征指标下得高分者,脑内关于“遵守社会准则”的区域活跃度高。在睾酮指标下得高分者,他们大脑关于视觉和数学认知的区域,以及胎儿睾酮发育成的区域活跃度最高。而雌激素/催产素特征指标得分最高的人,在与同理心相关的镜像神经元,以及其他胎儿雌激素发育成的区域活跃度最高。因此这份问卷本质与众不同,我能够证明,问卷所测试的内容真实精准。
那么,我们应该放弃其他测试吗?
我对其他基于心理学、语言学甚至直觉研究的优质问卷没有任何偏见,但我认为它们的准确性还有不足,因为其基础都不是自然科学。比如可能最广为人知的MBTI测试,它测量4种指标:外向和内向、直觉和感觉、思考和情感、判断和知觉。实际上,思考/情感方面的问题测量的是雌激素/催产素和睾酮关联的特征。知觉/判断问题测量的是多巴胺与血清素相关的特征;这说明这些特质彼此相反,但实际上在大脑中并非如此。
比如MBTI发明者之一,伊莎贝尔·迈尔斯(Isabel Myers)曾说过,外向/内向表格评估的是你从哪里获得能量——他人或是自己。但她的问题也测试你是外向还是内向——这完全是两码事。例如,我和其他很多人都是外向的内向人——在社交场合十分健谈,但自己会在独处时充电。
MBTI和其他性格测试的另一问题是,把它们的参与者分门别类。但事实上大脑并不是划分成格子间工作的。我的测试衡量的是,你在每种神经体系下,表达相关特征的强弱程度。一些特征可能表现强度比其他大,但划分等级精准度很高。
归根到底,你、Match.com和德勤还是把所有人分成了几大类型,这么做的优势何在?
我举个自己生活中的例子。最近我与一个人合作,他和我一样,多巴胺水平很高;但与我不同的是,我的血清素水平高,但他的比较低,这和规避风险有关。当问题突然出现时,尽管我确信我对问题判断正确,但他依旧会十分小心。如果我对脑化学一无所知,我会认为他很固执。但现在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着“血清素差异”。他会犹豫是因为本性如此,与我或者这个项目毫无关系。这就能够缓和可能产生的巨大误解,让我们更好地合作。现在我需要他的“血清素特质”,因为我发现了其中的价值。
你要说的是,不仅要发现和理解不同的职场性格,还要调整自己的言行更好地配合同事?
没错。你可以调节自己表达信息的方式,调整回答问题时的语言,甚至肢体动作,让其他特质的人更易于接受。我再举个例子。一位德勤的高级合伙人听我讲过职场人格,一次他要给一位重要客户做报告。他的团队刚完成了幻灯片,时间已是深夜,所有人都在回家休息的路上。但他突然意识到,报告重理论,轻细节,并不适合作为听众的国际银行高管——在他看来,听众很可能属于高血清素类型。所以他们后半夜加班加点重做了幻灯片,在早晨成功拿下了百万美元的大单。我的重点是:如果你知道如何评估周围人的性格,与任何人沟通都不成问题——客户、老板和下属,都可以事半功倍。
人格有可能改变吗?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灵活的,但并非全部。例如,数学这一技能与睾酮相关。我的数学很差,而且提高的希望渺茫。如果我恰好有一位物理学家母亲和建筑师父亲,生长于看重数学的家庭文化中,可能我的数学会更好,但也不会特别好。我会因为别人变得更坚强吗?对此我表示怀疑。可能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会变得比较坚强,但其实我并不感到舒服。前一阵我在史密森尼博物馆演讲时,一位女性高管过来和我说:“工作中我果断、权威,但我嫁了一个希望我在家温柔甜美的丈夫。尽管我在家可以这么做,却感到精疲力竭。”她告诉我,最终她和丈夫离婚了。所以没错,我们可以扮演自己本性之外的角色,但那样会很累。在NeuroColor,我们请人两次测试同样的问卷,第一次让他们描述工作时的言行;第二次让他们描述工作以外的言行。用这种方法可以很好地评估本真性:大多数情况下,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未来这些测试能帮助招聘、升迁和团队建设方面的决策吗?比如高血清素的人适合财会,高多巴胺的人适合业务拓展?
我觉得还是不要如此局限地划分人才。但我肯定会把这类信息作为综合考虑的一部分,因为它可以助你组建更高效的团队。这4类思想行为模式在狩猎-采集者社会中,历经数千年演化而来,不是没有道理。你可以想象,在几十万年前,非洲有一群人类一起徒步寻找新营地。突然他们发现了一些蘑菇。这群人里肯定不能只有高多巴胺的人——他们都会尝蘑菇,可能中毒身亡。这时肯定有一些高血清素的人说:“我们不该吃蘑菇,这不符合我们的传统”;一些高睾酮的人会说:“让我们试试看,给狗喂一些蘑菇看看会发生什么”;一些高雌激素的人会说:“让我们讨论一下对这些蘑菇了解多少”。进化让我们具有不同的思维方式,所以我们能够聚在一起想出好办法。互补的思维方式能让团队更高效。可惜现在当很多组织讨论多样性时,总会想到种族或性别,而非思维差异。有女性员工和少数族裔加入固然好,但他们可能拥有同样的性情气质,所以团队还是不如你设想的那样多样化。
在公司的语境下谈论多样性,人们总会想到种族或性别,而非思维差异。
你测评过很多不同国家的人,发现的共性较多还是差异较多?
Match.com的总裁几年前问过我,在其他文化中我的问卷是否还适用。我告诉他,如果不适用,说明问卷是失败的。因为我研究的是人类性格,并非美国人的性格。现在问卷在40个国家中畅行无阻。
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地区差异。例如,较多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在血清素方面得分高。当我把这点告诉普林斯顿大学的遗传学者李·希尔维(Lee Silver)时,他并没有惊讶。他说,有一种遵守社会规则的基因,在中国和日本人当中出现的频率更高。他还告诉我,另一种与多巴胺相关的基因在亚马逊盆地中最为常见。我们可以假设,具有这种探索型、高多巴胺基因的人类从非洲穿过史前大陆架,将这些基因传承下去。或者说,只有具有这些特质的人才能适应亚马逊的生活幸存下来。你由此就能看出,文化和组织整体如何呈现出某种人格特质。
睾酮和雌激素是与性别有关的特质。你会不会担忧自己的模型会加强性别成见?
确实在不同文化中,更多男性睾酮指标得分高,更多女性雌激素指标得分高。但同时我们所有人都包含这4大类特质。如我所说,我雌激素指标得分高,在人群中我的以下特点突出:认真聆听、为人随和;但我独处时,在书桌前我的多巴胺特质就很明显:创造力强、专注于工作。我的睾酮指标得分低:我不够坚定,也不擅长数学。但我逻辑性不错——在恋爱中可能有波动,但在商业中表现平稳。因此,在评估自己和别人时,你必须全盘考虑所有4个生物体系。当你了解到一个人在所有体系中的得分时,才能知道他/她全面的性格。
艾莉森·比尔德是《哈佛商业评论》英文版高级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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