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说,海外有仙山,可求不死之药。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徐福带着秦始皇长生不死的殷殷期盼,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及百作工匠,浩浩荡荡出发东渡了。黄遵宪《怀念徐福诗》:“避秦男女渡三千,海外蓬瀛别有天。”庞大的船队在蓬莱仙境岱山岛西北端东沙角的山渚头稍稍停泊了一下,继续起程东渡扶桑,岱山岛的历史却实实在在在这里留下了一个重要的拐点。他们中的一部分留了下来,融入当地的先民之中,打桩捕鱼,搭篷晒鲞,小小的渔村在不紧不慢的日子里渐渐长大。
有一天,一个从宁波到高丽、日本的海上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港口将在这里横空出世。
这个渔村三面靠山,一面濒海。海是岱衢洋,“前门一港金”里的岱衢洋。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里冒出了数不清的大黄鱼。每当4、5月份春夏之交,金光灿灿的大黄鱼“咕咕”叫着,彻夜不息,把海都染成了一片金色。年复一年,大黄鱼都洄游到这里产卵。从此,这里成了岱衢族大黄鱼的故乡。比起其他种族的大黄鱼,岱衢族大黄鱼更加金黄,更有光泽,肌肉结实而富有弹性,他们被誉为黄鱼中的极品。
有史可证,大黄鱼的渔场经历了几次变迁,自春秋吴王阖闾开发古苏州洋大黄鱼,至宋为止,大黄鱼大约旺发于洋山海域,此后迁至马迹山一带,最后又迁至岱衢洋。然而不论怎么变迁,它的渔场始终在岱衢洋周围。
故乡是扯不断的牵挂。人如此,鱼亦如此。无论怎么变迁,岱衢洋始终是大黄鱼的故乡。这里的水质、潮流、饵料等条件,都是最合适的,沿着祖先洄游的路线繁衍种群,是大黄鱼与生俱来的本领。
每一个港口的雏形可能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渔村,是在渔村里寂灭,还是在发展中飞跃,最终的命运走向取决于天然的条件和历史的选择。沈家门港脱颖而出得益于它是天赐优良的避风港,东沙古港的繁荣昌盛则主要得益于大黄鱼。与沈家门相比,东沙还多了盐业之利。岱山县是浙江省第一产盐大县,渔盐互利,发展更甚。岱山盐场,就是在北宋端拱年间(988 989)设立。自南宋以来,岱山就以渔盐之利富甲一方。
这是一片黄金的海洋,载着一海金黄的梦想。鱼兴则岛兴,东沙由此走过了千年历程,百年繁华。
唐建制,“宋称盛,元发达,明遗弃,清复展”。东沙的历史清晰如此。
事实上,东沙的渔业更早可追溯至公元3世纪。据1994年版《岱山县志》记载:“公元3世纪,已用竹簖,布网等工具,围捕,拦截鱼虾,单人不能进行时,一般以父子兄弟等家庭成员组成作业单位,形成家庭渔业。”
徐福走后,寂寂的山渚头是继续喧嚣,还是归于原状?如果喧嚣,又持续了多久?现有的零星史料恐怕很难查考,只是在文人的笔端时常出现山渚头三字。“五代时,山渚头已成为高丽朝贡船舶的休憩之地。”[18]如此看来,唐五代时,东沙已是新罗、高丽使臣来朝贡时的必备中转休憩站。这里有了更响亮的名字:东沙镇。相传,五代时阿育王曾铸铁塔一千尊,藏于各地,吴越忠懿王钱俶专程派人送两尊铁塔藏于东沙山渚头的普明院中。
两宋时代,志书就有关于岱山的记载,南宋初志书就把岱山称为岱山镇,宋时岱山渔、盐发达,宋代端拱年间鱼汛时“东沙角船至数万,人至数十万”。虽然“岱山宋时称盛”的详细情况因缺乏更详细的史料而很难找到,但据学者根据有限的史料推断,当时的岱山极有可能在经济、文化上高度发达,而东沙一直是岱山岛的精华所在。从现有研究成果看,宋时称盛的岱山镇,其繁华中心很可能位于东沙现在的桥头、泥峙一带。
东沙古镇渔民雕塑
尽管明清两代朝代更迭,政权嬗替,对于舟山的海禁政策却如出一辙。两朝皇帝的朱笔一挥,可怜“片板不许入海”六个字,生生隔断了舟山前后300年的发展。岛民被迫内迁,栖栖遑遑,离乡背井。多少繁华一时的古镇人去楼空,颓败荒芜。雕花的窗棂剥蚀了朱红,深墙大院绣满了铜绿,美丽的青砖黛瓦倾圮碎裂,恣肆的野草填充了大片的空白,海岛文明的断层便在浩瀚的史籍里也难觅接续的文字。
直到清康熙海禁重开,各地渔民先后来岱衢洋捕鱼,进驻东沙。东沙真正意义上的辉煌由此开启。早在雍正二年(1724)就已经设立渔业公所,是舟山群岛出现最早的渔民组织,更是清朝民国时期东部沿海的繁华商埠。
随着渔业的兴起,招来了四方居民和百作工匠,人口聚居,日久成市。据《中国渔业史》记载:1917年鱼汛,停泊在东沙洋面的渔船计有12601艘,渔民达8万多人。每到夜间,海面上排排渔船停泊达10多里长,100多只驳渔船日夜运鱼,60多个加工厂通宵达旦地加工鱼货。东沙的鱼鲞加工以大黄鱼鲞最多,有老鲞、瓜鲞、潮鲞、无头鲞、老虎鲞等,工艺独特,久负盛名。康熙《定海县志》记载:“停泊晒鲞,殆无虚地。”与鱼货交易相伴随,又诞生了一批著名商号,如“严永顺米庄”“三阳泰南货”“聚泰祥布店”等。1933年,上海《申报》曾刊登过一则消息说:“东沙一隅,居民三千,大小店铺四百余号,其商业密度实为罕见。”
渔盐之利带动了渔镇的商贸发展,东沙也就成了海岛上闻名的商贸区,形成了著名的“横街鱼市”。清人刘梦兰用诗如实记录了《横街鱼市》:
丁沽港口海船回,
小市横街趁晚开。
狂脱蓑衣寻野店,
挈鱼换酒醉翁来。
渔船拢洋了。结束一天的捕捞,丰收的渔民急急以鱼换酒的鲜活形象跃然笔下。另一位清代文人王希程也曾这样描述东沙《横街鱼市》:
海滨生长足生涯,
出水鲜鳞处处皆。
才见喧闹朝市散,
晚潮争集又横街。
晚市连着早市,小镇的喧闹从半夜开始,短短的横街无一刻停歇,刚出水的新鲜鱼货,金鳞耀目,银光闪烁,铺满厚厚的青石板,络绎的行人摩肩接踵,车载肩挑,把一条小街挤得水泄不通。如遇夜潮,渔船回港,人烟辐辏,把整条横街照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熙熙攘攘的人群严永顺米庄里换袋米,聚泰祥布店里扯块布,王茂兴老酒就着鼎和园的香干,渔民的日常生活里演绎着最世俗的人间故事。
王定甫《鱼汛时节话东沙》描写道:“东沙港东起新道头、铁畈沙、大坑、栈货坑、山渚头、沙河口、念母,到西沙角止,滩涂上排列着密密层层成千上万艘大小各类渔船,以小对船、大捕船和流网船为主。载客船、驳货船、小舢板更是川流不息,昼夜难停,吆喝声、呼喊声和劳动号子声响彻在海湾上空,回荡在古老渔镇的每个角落。柔软的沙滩上堆满金光闪闪、透骨新鲜的大黄鱼,沙滩、礁石上还晒满黄鱼鲞,白花花、金灿灿一片。海岸上错落地垒起数不清的落地灶,日夜火光冲天,烤网、晒网,到处是渔民们忙碌的身影。古镇狭窄的巷弄石板地拷稻草、扎网绠、织网等,渔夫、渔嫂们都忙得不亦乐乎。装鱼,卸盐,运送给养,船埠码头常常是人潮涌动,人满为患。东沙仅有的老河、戎辰河两条饮水河从早到晚挑水、洗衣被的渔民、渔嫂挤满河头各个角落,偌大的河水每天起码要少好几格河步坎。通往船埠码头到大河的石板路,排列着挑水的渔民,一个挨着一个,一担紧跟着一担,形似长龙。”[19]
今日的东沙,建起了中国首家以灾难为主题的中国台风博物馆,建起了反映渔业生产为主题的中国海洋渔业博物馆。这些打造海洋文化博物馆群,融历史人文与海洋气息于一炉,向中国和世界传播中国传统渔文化。其实,东沙镇本身就是一座渔文化古镇,未来它将以另一种渔港的模样重新走进时代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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