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常怀沾化雨

王东春

适值导师赵馥洁先生从教五十年，既由衷地敬仰，又诚挚地祝贺!作为我国传统哲学价值理论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人，在此领域的硕果和深耕，环顾宇内，翘然独立;其人品德望，更为学界嘉许，我有幸师从，终生受益。

我与赵先生相识，缘起于考研投赵先生门下。初见赵先生，其相貌伟岸，聪慧旷达非常人所能及，真哲人也!心中崇敬油然而生。其时，先生大作《中国传统哲学价值论》正蜚声海内，《人民日报》等报刊广泛赞誉推介。先生不以我浅陋，亲切赐书，并题墨宝:“文章句句奏清音，妙手挥毫若有神;草树烟云生奇色，总缘心境无点尘”。诗作自况令我心向往之，书迹飘逸让我久久端详。初时，我们上公共课，为三个学生;到研二时，赵先生就只带我一个学生了。那时上专业课，先生每次都准时到研究生的小教室，给我一个人上课，那时我就想，这是何等的浪费啊!一个国内著名的学者，十分谨严地一丝不苟地授课，而听课的则是来自穷乡僻壤的一个学生，这是何等高昂的成本啊!其时，我的心中就常有一种亏欠，深觉欠赵先生多了!赵先生当过西北政法学院的党委副书记，给司法部写了七次辞呈，才予辞掉，又是陕西省哲学学会的会长，陕西省政协委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司法行政系统英雄模范(其后还有更高的职务和荣誉)，我这么一个学生来聆听赵先生的授课，奢侈久矣!我至今清晰地记得，有一次赵先生跟我说:咱们现在，相当于古代的师傅带徒弟，是一对一。我在这里不必用文字去阐述这句话的含义，但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和分量。

我师从赵先生之前，还没有写过学术论文，而学习写论文及毕业论文的撰写，都是先生耳提面命、字斟句酌的结果。记得我当时毕业论文命题为《论法治的价值》，先生把题目改为《论法治的价值及其实现》，让论文内容顿时丰富起来，并增加了现实意义和实践意义。初稿形成后，先生又指导修改过多次，才使我对学术论文的写作逐渐上路。其间多次到赵先生家中，每次先生都是那样的慈祥，笑呵呵地讲话指导，让人如沐春风。

我毕业后，到省高级人民法院工作，其间还常常向赵先生请教。后到地市工作，又读了博士，就选题跟赵先生进行过多次交流，初稿形成后，我先给了赵先生，先生在百忙之中，很快回复了修改意见。先生远在数千里外抽暇批览我的初稿，我在心底感受到的是自己导师对学生的久久凝望!一如先生诗云“春雨情怀千木秀，秋风心事万林丹”。后来我到中国社会科学院进站从事博士后研究，又请赵先生对我研究报告指导和修改。我能顺利毕业和出站，浸润着先生的心血和汗水。论文后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我给赵先生寄去致谢，也算导师心血汗水的一个见证。

赵先生是十分勤奋的，一直在价值哲学领域拓荒。《中国传统哲学价值论》这部名作，既是我课读时的教材，也是我一直细研深读的珍品，我尽管工作过多个省份和城市，但一直带在身边，其中的原理、取向、范畴的精髓，既深化着我的认识，又指导着我的工作实际，给我指点迷津，明晰思路，提炼方法，解决问题。赵先生又一部姊妹续篇性质的杰作《中华智慧的价值意蕴》出版后，我专心研读，这是赵先生对我国传统哲学价值理论深化研究的崭新成就，凝聚着先生数十年哲学思想的精华，这两部大书，融为一体，是中国传统哲学价值理论的集大成之作。先生扉页题书于我:“慧境灿然生硕果，兰心依旧在芳丛。”诚哉斯言，恩师高洁之境跃然昭然!

我常常阅读先生的《哲苑耘言》，其思痕墨影处处闪烁着高见卓识，妙语美文时时给我以启迪教益。先生题张载语曰:“大其心则能体天下物”，此言让我铭记，足以涤荡心怀，开阔胸襟，蕴含着恩师对我的一片期冀。

一次去外地，与友人在书店，竟一下子发现了赵先生的新作《价值的历程》，系刚上架，我欣然得之，一览乃先生从历史维度探索中国传统价值观的历史演变，系《中国传统哲学价值论》、《中华智慧的价值意蕴》不同维度的姊妹篇。至此，先生从理论维度和历史维度完整系统地探索研究了中国传统价值哲学，而这项开拓性的浩大工程是在先生手里完成的，可喜可贺!也是历时数十年精思苦研而来，“窗外骄阳似火，蝉声噪耳;室内热气如蒸，汗流浃背”^[1]便是当时写照。我在几年前先生七十华诞时去家中拜望，看到先生仍住在我读研时住的旧楼里，书房仍是彼时的布沙发，餐厅仍是彼时的小餐桌，数十载依旧，先生的精神在这素朴的陈设中愈显崇高，数十载如一日，先生的学风在这喧嚣的世风里弥显珍稀。

一个夏秋之交，碧空万顷，和赵先生一行数人，沿古道西行，往返数千公里，谈古论今，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我印象深者，路上谈论先生之诗及我写的小诗数首;我记忆犹新的，是先生的一句话:天下的美食是吃不完的，天下的美景是看不完的。这是一句深富哲理的诲言。还有一次吃饭，其中一道菜，一老师说“这跟西安的不一样”，赵先生呵呵笑道:这是这里的做法。我听了，深觉先生的话有包容性和辩证法，不以西安做法为主见而非他，细微处可见哲学家的眼光和胸怀。

“草木常怀沾化雨，溪流总忆载书声。”(赵馥洁:《嵩阳书院》)恩师的教诲栽培之情远非寥寥片言所能述，其潜在的深刻影响也远非区区小事所能状，权志于此，谨向恩师致贺致敬!

(河南省三门峡市政府办)

【注释】

[1]赵馥洁:《中国传统哲学价值论·后记》，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