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幼儿期的人
在一个刚刚出生到世界上的人面前,即幼儿面前,出现的一个外部世界,尽管总是由同一些事物按照同一种结构组成,然而对他来说,最初是由处于迷雾般朦胧的、无形的黑暗和杂乱无章的混沌状态的、甚至幼儿本身和外部世界也相互混合的那种虚空构成的。然后,来自这种虚空和迷雾的事物,特别通过从父母或母亲方面来的、最早出现在幼儿和外部世界两者之间的、起初把这两者分开、然后又把两者统一起来的言语,首先是个别和稀少地、最后是多样地和常常按照本身内部包含着的固定的独特性展现在幼儿面前,于是人,即幼儿,最后把自己也看作一个具有一定独特性的、完全不同于其他一切事物的客观对象。所以,在人的心灵和精神中,在人类的思想发展史中,在人类意识的历史中,在儿童身上,在每个儿童从他出生到世界上起直到最后作为一个人自己意识到身居伊甸园以及在这里体验到展现在他面前的美丽的自然为止所获得的经验里,正如圣书里所向我们讲述的那样,复现着万物发展和被创造的历史。同样地,在每一个儿童身上,在以后的时期里,按其本性会重复同样的行为,这种行为标志着道德的解放、人的解放的开始和理性的开始,标志着全人类道德的解放、人的解放的开始和全人类理性的开始,而且这种解放和理性,为创造人类自由起见,是必然要开始的。从自身中去认识、去捉摸、去洞察整个人类发展的历史,直到该历史目前已经到达的一点,或者直到任何固定的一点,这一切,乃是每一个心灵和人,特别是注意到自己发展的每一个心灵和人的使命。为此,每一个人,凡能够做到的,应被要求把他自己和别人的一生及早地和经常地作为一个继续不断地、按照上帝的法则发展着的整体来认识和看待,并且每一个人都应当这样来认识和看待他自己和别人的一生。只有按照这种方式,人才能理解历史,理解人类发展的历史,理解自身,理解他自身发展的历史、现象和事实,理解他自己的心灵、性情和精神的历史。只有这样,他才能理解别人,只有这样,父母才能理解他们的孩子。
变内部为外部,变外部为内部,并寻求两者的统一,这是表达人的命运的一般的外部形式。所以,人所接触的每一个外部事物,都要求人们去认识它,从它的本质上和它的联系上去承认它。人具有感官,即借以实现这种要求的工具,它也充分和足够地体现了“感官”一词的含义,即“自发的内化”。38
但是,每一个事物,每一个生物,只有当人把它同它的对立物联系起来,并发现了它与对立物的统一性、一致性和同一性时,才能被认识,并且,对它与对立物的联系和统一性的发现越多,对它的认识便越全面。
外部世界的物体常常或主要以固体状态,或主要以液体状态,或主要以气体状态出现在人的面前,与此相适应,人天生地具有感官来感知这些或主要以固体状态,或主要以液体状态,或主要以气体状态出现的物体。
同时,每一个物体又是或以静止状态,或以运动状态出现的。与此相适应,每一种感觉官能又分属两种完全不同的器官,一种主要起到认识静止物体的作用,另一种主要起到认识运动物体的作用。比如说对气体的感觉归属听觉和视觉器官,对液体的感觉归属味觉和嗅觉器官,对固体的感觉归属感觉和触觉器官。
按照通过对立物认识事物的规律,幼儿的听觉器官首先得到发展。然后,通过听觉和在听觉的引发、制约、刺激下,视觉也得到发展。通过幼儿身上这两种感觉的发展,才使父母和周围的人有可能在物体同它们的对立物之间、物体同言语之间、然后是物体同符号之间建立最密切的联系,结合得像一个东西一样,像一个相互交错、相互重叠的共存之物一样,从而引导幼儿去观察事物和进一步认识事物。
随着感觉的向前发展,幼儿身上又同时地、有规律地发展对身体和四肢的运用,而发展的顺序又决定于它们自身的性质和物质世界事物的特性。
外部世界的物体,或者本身在更多情况下是靠近人的,是静止的,因而需要人们以静止的态度去对待它们。或者,它们在更多的情况下是运动着的,正在远离着的,因而需要人们去攫取它们、抓住它们、紧紧地握住它们。或者它们是同固定的、远处的位置和空间联系着的,因而要求想把它们移向自己的人按照它们向远处运动的程度向它们靠近,并把它们移向自己。这样,就在坐和卧、抓和握、步行和跳跃方面发展四肢的使用。直立是四肢和身体在总体上的运用,而且是最完美的总体上的运用,它意味着身体重心的发现。身体的直立对于这个阶段的重要意义,正如微笑和身体的自我发现对于前一阶段的意义一样,也正如道德和宗教上的独立对于人的发展的最高阶段的意义一样。
在发展的这一阶段上,对于一个出生到世界上的、正在形成中的人来说,至关紧要的仅仅在于他的身体、他的感官、他的四肢的运用,仅仅是为了运用、应用和练习,而并不是为了从身体、感官和四肢的运用和通过其运用而产生的结果。运用的结果对他来说是完全无关紧要的,或更确切地说,他还根本没有预感到这一点。因此在这一阶段上开始的儿童游戏是运用四肢进行的:运用他的双手、手指、他的嘴唇、他的舌头、他的双脚以及他的眼睛和面部表情。
虽然在脸部和身体的活动中表现出来的这种表情和四肢游戏,如刚才所说的那样,一开始并非以内部的东西在外部的表现为基础的,这种表现本来是在下一发展阶段上才会出现的,然而这些游戏作为儿童最初的表现应该加以注意和保护,以免儿童习惯于缺乏任何内部基础的身体的,特别是脸部的活动,例如眼睛和嘴的扭曲,以及在早期就发生举止和感情、身体和心灵、外部和内部的分裂和分离,这种分裂和分离会导致虚伪,或导致儿童养成一种将来非意志力量所能控制的、无法消除的身体动作和举止,从而使人一生犹如戴着假面具一样。
因而从幼儿早期起就绝不容许在除他们以外无任何用以进行活动的物体存在的情况下,让他们过久地独自呆在床上和摇篮里,这一点,对于防止身体的虚弱也是必要的,因为身体的虚弱必然产生并决定心理上的娇嫩和脆弱。为避免后一种后果的产生,幼儿的卧床也从早期起,即从一开始就不应当过于柔软。幼儿的枕头可以用干草、海藻、细禾草、糠秕或至多马鬃做成,但不能用羽毛枕头。幼儿睡眠时覆盖在身上的东西也应当轻一些,确保新鲜空气的流通。
为了避免前一种情况,即在幼儿入睡前,特别是在醒来后,让他在没有精神活动的状态下独自躺在床上所造成的弊端,在幼儿的自然视线内挂一只晃动着的、关着一只活跃的小鸟的鸟笼是很合适的,这种办法,可刺激幼儿的感官和精神活动,会在许多方面给他提供滋养。
在发展了的感官、身体和四肢活动到了儿童开始自动地向外表现内在本质的程度时,人的发展的婴儿期也告终止,并开始了幼儿期。在这个阶段以前,人的内在东西还是一个不分化的、无多样性的统一体。随着言语的开始便开始了分化,即人的内在本质中按手段和目的联系起来的多样性的出现。人的内在本质发生分化,向外释放出来,力图向外表现自己,宣告自己的存在。人依靠自己自发的力量在自己外部固定的东西上,并通过固定的东西,把自己内在的本质向外表现,塑造其形象,而人的这种自发和独立的发展,这种内在本质通过自己的力量在固定的东西上自发表现,也可以充分地用 Kind(幼儿)一词来表达,K-in-d,39即标志着人进一步形成的这个发展阶段。
随着幼年时期的到来,随着人在外部和通过外部表现内部本质并寻找和力求两者一致的,即寻找和力求结合两者的统一的这一时期的到来,真正的人的教育便开始了。这时,虽然身体的保育减少了,但智力的培育和保护却加强了。但在这一时期,人及其教育还是完全被托付给母亲、父亲和家庭的,他同他们一起,构成一个就本质上说完整的、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因为作为表现手段的语言,这时仅仅被看作可以听到的东西,说话在这一阶段上还是一种与人完全不分的东西。他还根本不认识作为某种固有的东西而存在的语言。它像他的手臂、眼睛、舌头一样,同他合为一体,而他自己关于它尚一无所知。
虽然在人不同的教育和发展阶段中,除了这些阶段出现的必然顺序(按照这个顺序,较早的和最早出现的东西总是较重要的和最重要的东西),就它们重要性的大小程度来说,我们是无法确定其顺序的,每一个阶段,在它所处的位置和时间来说,都同样重要,然而这一阶段,由于同周围的人和外界事物的最初联系和结合得到发展,由于它包含着说明和理解周围的人和外界事物并掌握其内在本质的最初出发点,因而是十分重要的。这一阶段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一点对于一个正在发展中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即在他看来,外部世界是否表现为一种高贵的或不高贵的东西,表现为一种卑微的、死气沉沉的东西,一件仅供使用、消耗和毁灭的东西,供别人玩赏的东西,或表现为自身的目的,表现为一种高尚的和有生命的东西,一种有精神、有灵魂和神圣的东西;它是否表现为一种纯洁的或污浊的东西,表现为一种贵重的、庄严的东西或一种低贱的、压人的东西;他是否按真正的关系或错误的、曲解的关系看待和认识事物。所以,这一发展阶段上的儿童,应当正确地和确切地看待一切事物,应当正确地、确切地、肯定地和纯正地描绘一切事物,无论就事物本身来说,还是按其本质和特性来说,都应当这样对待。他应当正确地描绘物体与空间和时间的关系,以及物体彼此之间的关系和物体对物体本身的关系,用恰当的名称和词汇表达每一个事物、每一个词本身,按照它的音调、音素、结尾等组成部分加以清楚、纯正地使用。由于人的这一发展阶段要求作为儿童的他清楚、正确、纯正地描绘一切,因此就极其需要把他周围的一切东西正确地、清楚地、纯正地展示在他的面前,使他能够正确地、清楚地、纯正地看到并认识这一切;两者是不可分割和相互依存的。然而在这一阶段,正如语言同说话的人还是一体的一样,对于说话的儿童来说,语言和语言符号同要描绘的对象也是一体的,也就是说,他还不能把词与事物分开,正如他还不能把身体与精神、肉体与灵魂分开一样。它们对他来说还是一体的、同一的东西。儿童在这一时期的游戏尤其可以表明这一点。儿童在游戏中,只要他能够说话,是很想多说话的。游戏和说话是儿童这时生活的要素,因此,处在人的这一发展阶段上的儿童,视每一个事物是有生命、感情和言语能力的,并相信每一个事物都在听他说话。这正是由于儿童开始把他的内在本质向外表现,所以在他看来,他周围的其他一切东西也能进行与他相同的活动,不管它是一块石头或一块木头,不管是一棵植物、一朵花或一个动物,都是如此。
这样,对于这一发展阶段上的儿童来说,正如他的生活本身得到发展、他同父母和家庭的生活得到发展以及他同一种对于他和对于这些与他共同生活的人来说崇高的、看不见的力量处在一起的生活得到发展一样,特别是他在——像他感觉到的那样——包含着同他相同生活的自然中以及同自然一起的生活也得到了发展。特别是父母和家庭的其他成员在这时必须把儿童在自然中和同自然一起的生活,同自然中明确的、无声的事物一起的生活作为儿童整个生活的关键来加以培育。而这一点,特别应当通过游戏,通过儿童游戏的培育来实现,而这种游戏在最初仅仅是自然的生活。
游戏是儿童发展的、这一时期人的发展的最高阶段,因为它是内在本质的自发表现,是内在本质出于其本身的必要性和需要的向外表现,“游戏”一词本身就说明了这一点。游戏是人在这一阶段上最纯洁的精神产物,同时是人的整个生活、人和一切事物内部隐藏着的自然生活的样品和复制品。所以游戏给人以欢乐、自由、满足,内部和外部的平静,同周围世界的和平相处。一切善的根源在于它、来自它、产生于它。一个能干地、自发地、平心静气地、坚忍不拔地、直到身体疲劳为止坚持游戏的儿童,也必然成为一个能干的、平心静气的、坚忍不拔的、能够以自我牺牲来增进别人和自己幸福的人。一个游戏着的儿童,一个全神贯注地沉醉于游戏中的儿童不就是这一时期儿童生活最美好的表现吗?
上面已经说过,这一时期的游戏并非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它有高度的严肃性和深刻的意义。培养它、哺育它吧,母亲!保护它,关心它吧,父亲!用一个真正懂得人类本性的人的平静而敏锐的眼光来看,在这一时期儿童自发选择的游戏中显示出他未来的内心生活。这一年龄阶段的各种游戏是整个未来生活的胚芽,因为整个人的最纯洁的素质和最内在的思想就是在游戏中得到发展和表现的。人的整个未来生活,直到他将要重新离开人间的时刻,其根源全在于这一生命阶段,不管这未来生活是纯洁的还是污浊的,是温和的还是粗暴的,是平静的还是充满风浪的,是勤劳的还是怠惰的,是功绩卓著的还是无所作为的,是迟钝而优柔寡断的还是敏锐而富有创造的,是麻木不仁、畏首畏尾的还是富有远见的,是建设性的还是破坏性的,是和睦待人的还是生性好斗的,是惹事生非的还是给人以安宁的。他将来对父亲和母亲、家庭和兄弟姊妹的关系,对社会和人类、自然和上帝的关系,按照儿童固有的和天然的禀赋,主要取决于他在这一年龄阶段的生活方式,因为儿童的生活在他自身中和与他自己,在家庭成员中和与家庭成员,在自然和上帝中和与自然和上帝,这时还完全是统一不分的;因而,在这一年龄阶段的儿童几乎不知道哪一种东西对他更为亲切——是花朵呢,还是他自己对花朵的欢乐,还是当他把花朵带给母亲、带给他的父母时给予他们的欢乐,还是把花朵赐给人类的亲爱的造物主使他模糊地预感到的那种欢乐。谁能分析这一年龄阶段儿童的如此丰富地感受到的这些欢乐呢。假如儿童在这一年龄阶段遭到损害,假如存在于他身上的他的未来生命之树的胚芽遭到损害,那么他必须付出最大的艰辛和最大的努力才能成长为强健的人,必须克服最大的困难在其朝着这一方向发展和训练的道路上避免这种损害所造成的畸形,或至少防止这种损害所造成的片面性。
在幼年时期的这几年里,儿童的食物和进食是十分重要的,它不仅对于儿童目前的年龄和生活来说是重要的,而且对他整个未来的生活来说也是重要的,因为儿童可以通过他的食物,通过他的进食而成为怠惰或勤勉、萎靡不振或充满朝气、迟钝或敏捷、缺乏生气或充满活力的人。而且儿童以这种方式接受的,通过他的食物的性质接受的印象、性向、嗜好、感觉的倾向,甚至他所特有的生活倾向,生活中各种活动的倾向是难以摆脱的,甚至将来他已经成了自立的人时还是难以摆脱。它们同他整个肉体的生活成为一体,因而也同他的精神生活紧密联系,至少同他的感觉和情感紧密联系。所以儿童在母乳之后最初的食物应当简单而适度,不超出绝对必要的限度之外的人工的和精制的食物,尤其不要用过多的香料来刺激食欲,也不要太油腻,以免阻碍内脏器官的活动。
父母们和保姆们应当永远告诫自己作为任何规范所依据的普遍真理是:由于适合于未经宠坏的人类本性的,即适合于作为儿童的人借以成长发育的生活资料和身体需要的简单和适度,未来的人将更为幸福,更为强健,同时,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将真正地发挥更多的创造力。难道有谁看不到在香料和过量的饮食过度刺激下的儿童身上出现的那种他再也不能摆脱的十分低级的食欲吗?这种食欲,尽管有时看来会减退,然而这仅仅是处于抑制状态而已,一有机会,便会在更大的程度上表现出来,并威胁到剥夺人的一切尊严,强制他放弃自己的义务。父母们如果想到,这不仅关系到将来多少个人的幸福,而且也关系到多少家庭和家族的幸福,甚至关系到一般社会公民的幸福,那么他们也许会采取完全不一样的做法!但这里是愚蠢的母亲,那里是幼稚可笑的父亲,我们看到他们递给自己的孩子各种形式和各种性质的毒品,有粗糙的和精致的。那里是过多的食品,只管给孩子吃,却不让身体和孩子去消化这些食物,甚至仅仅为了消除折磨无所事事的孩子的厌倦;这里是质料过于精细的食物,用来刺激没有精神的和真正的生活条件的肉体和生理的生活,从而起到了损害和削弱身体的作用。那里,怠惰和懒散被看作儿童应当享受的休息;这里,由过度毒品刺激造成的那种与精神方面的、真正的生活影响不相干的儿童身体活动,被看作真正的活力的上升和真正的生命力的发展。
人类安宁、幸福和健康的增进和促成,远比我们考虑的简单。我们都有简单的、伸手可及的手段可以运用,但我们却看不到它们。或许我们看到了它们,然而却不重视它们。由于它们简单、自然、易于应用和近在咫尺,我们就觉得它们微不足道,我们就鄙视它们。然而,因为我们只有通过我们自己求得帮助,而且唯有我们才能帮助我们自己,我们便从远方寻求帮助,因此,今后即使倾注了我们一半财产,甚至全部财产,也不足以使我们的孩子得到按照精明的见解和透彻的洞察认为最美好的东西,得到他们目前根本得不到或至少不能完全地、充分地得到的东西,得到那种似乎他们会自然而然地而根本不需要我们在自己孩子的幼年时期给予他们哪怕仅仅是一点点微小的关心而就能得到的东西。不,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们将会得到这种东西,那么,正是由于我们为他们的身体保育提供了比之少得多的东西的缘故。
能否使每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从这些惨痛的经验和现象中知道一二呢?能否把这些惨痛的经验和现象的貌似简单而无足轻重的起因及其导致彻底破坏未来教育中一切良好东西的不可估量的后果生动地告诉他们呢?为了获得这一点惨痛的经验,教育者必须作出千百次的努力,而对这种惨痛经验的认识也难以帮助他在未来的生活中在某些事情上观察到这些现象时使其变得无害。因为谁不知道青少年得到的印象的强大力量呢!
然而要避免错误是简单的,要找到正确的做法也是不难的,那就是:饮食始终只能是养料,不应多也不应少,不应为饮食而饮食,而唯一的目的是促进体力和智力活动;更不应把饮食的特色,即口味和精美程度,作为目的本身,它仅仅是由追求良好的、清洁的和有益于健康的营养品这个目的所决定的手段。否则,饮食在两种情况下都会起到破坏健康的作用。因而儿童的食物应尽量简单,以能够维持儿童生活所需,使他在体力和智力上达到同样程度的发展为限。
为了使儿童在这一时期在智力上、身体上能够不受限制地活动和游戏、发育和发展,他的衣服不应使他受到束缚、压迫和禁锢,因为这样的衣服也会束缚、压迫和禁锢人的精神。在这一年龄阶段和以后年龄阶段不能穿着割破和撕坏的衣服,因为衣服在儿童身上,在一个人身上发生的影响将会同样地影响到他的精神、他的心灵。衣服、衣服的式样、颜色、形状本身不应当成为目的,否则,衣服会使孩子很早就注意自己的外表,使他变成一个空虚的、轻浮的人,变成一个布娃娃而不是孩子,变成一个木偶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因而,衣服无论对于儿童来说,还是对于未来的成年人来说,绝非无关紧要,可以说,甚至对于基督徒来说,衣服保持不破碎、不缝补,像耶稣的衣服那样,也像他的生活和活动、他的学说那样仅仅是一个始终连续的整体,这一点也不是完全无关紧要的。
因此,在家庭范围内,父母抚育子女的内容和目的就是唤醒、发展和激发孩子的全部力量和全部素质,培养人的四肢和一切器官的能力,满足他的素质和力量的要求。母亲出自自己的天性,在没有任何指导和要求,没有经过任何学习的情况下本能地、自发地做所有这一切。然而这样是不够的,她必须把孩子看作一种有意识的生物,对一种正在觉悟中的生物发生作用,有意识地引导孩子实现人的经常不断的发展,在自己同孩子之间在一定程度上建立起内心的、活生生的、自觉的联系。
因此,我希望在向母亲们指出她们的作用的同时,能让她们认识到儿童教育的本质、意义和各种关系。无疑,思想单纯,然而有思考头脑的母亲,能够把这一点做得更正确、更完美、更深刻。然而人是通过不完善上升到完善的。所以,我希望上面说到的一切能唤起父母的忠实和冷静的、考虑周到和合乎理性的爱,并把我们幼年的发展过程完整地展示在我们的面前。
“把小胳膊伸给我!”“你的小手手在哪里?” ——正在教育孩子的母亲力图让孩子知道并想象他的身体的多样性和他的四肢的差异性。“咬咬你的小手指头。”这特别是一位富有思想性地、天真地逗引孩子的母亲由出自内心深处的一种自然感情恰当地引发的行动,它将引导孩子去观察和认识一个在自身以外的,然而又同自己密不可分的对象,引导孩子学会对现在已以其最早的开端、最初的现象表现的未来进行思考。母亲以愉快地做游戏的、逗引的方式引导孩子去认识他自己未曾看到过和观察过的鼻子、耳朵、舌头、牙齿等身体部分同样是十分重要的。母亲在孩子的鼻子或耳朵上轻轻地拉拉,好像要把它从头部、从脸部拉下来似的,并给他看看自己半隐匿的指尖说道:“喏,耳朵在这里,鼻子在这里。”于是,幼儿迅速用手摸摸自己的耳朵和鼻子,内心充满欢乐地笑了,因为他感到两样东西仍然留在原来的位置上。母亲的这一行动是以最初的形式引导和激励幼儿有朝一日达到了解一切,尽管他还不能从外表上看到和观察到这一切。所有这一切,目的在于使幼儿有朝一日能够意识到他自己,能够进行思考,能够对自己进行思考。正如一个十岁的正在受教育的儿童同样出自自然的感情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我的胳膊,我也不是我的耳朵!我可以把我的四肢和一切感官同我自己分开,我永远是我自己。那么,我究竟是谁呢?我称之为‘我’的究竟是什么呢?”母爱可以以同样的精神继续进行下去,她可以说:“把你的小舌头指给我看,”“把你的小牙齿指给我看,”“用你的小牙齿咬住,”这样可引导幼儿马上应用这些东西。“把脚脚伸进去(伸到袜子里、鞋子里)。”“这里面(指袜子里面、鞋子里面)是脚脚。”这样,母亲的天性和爱把孩子狭小的外部世界由整体到局部、由近到远地逐渐展现在他面前。并且,正如她以这种方式把外界事物本身及其空间关系展示在孩子面前一样,不久她也会让孩子懂得这些事物的特征,当然,首先是它们的作用,然后是它们静止的状态。母亲说:“灯火在燃烧,”同时把幼儿的手指轻轻移向灯火,使他感觉到灯火的热而不让他真正被火烧着,以防止他由于无知而遭到烧伤的危险。或者母亲说:“刀子会刺伤人,”同时把刀尖轻轻地放到孩子的手指上。或者说:“汤烫嘴。”随后,母亲才似乎要让孩子知道事物的这种永恒不变地起作用的性质或其原因,说道:“汤是热的,会烫嘴,”“刀子是尖的、锋利的,会刺伤人、割伤人,把它放下,”母亲从认识事物的作用把孩子引导到认识事物的永恒不变的原因,认识事物的锋利、尖锐等永恒不变的性质,以后,再从认识永恒不变的性质把孩子直接引导到认识刺割等作用,而毋须亲自去经验这种作用。继之,母亲引导幼儿首先亲自感受自己的行动,然后再观察自己的行动。这位在自己全部行动中始终如一地把言语同行动结合起来对幼儿进行教育的母亲,当幼儿应当进食时会对他说:“张开小嘴。”在给他洗脸时说:“把小眼睛闭起来。”或者,母亲让幼儿知道他自己行动的目的,在这一意义上,当她把幼儿放到小床上时,她会说:“睡吧,睡吧。”或者,当她把装着食物的食匙移近幼儿的嘴巴时说:“ 吃吧,孩子。”为使幼儿注意到食物对味觉神经的作用,注意到食物对身体的关系,她会说:“这味道好。”为让幼儿注意到花的香味,母亲有意发出嗅闻的响声并说道:“这东西真香。闻闻,孩子。”或者相反,她带着不舒服的表情把鼻子和脸避开她从幼儿那里移开的花朵。这样,这位纯朴的母亲,为了不让俗人的眼睛亵渎了她的这个神圣的幼儿,几乎羞怯地悄悄把孩子隐避起来,尽力以最自然的方式使他的四肢和所有的感官得到充分的活动。可惜由于我们自作聪明而忽视了整个人类发展的这一自然的和神圣的起点,我们由于看不到人类发展的起点和终点,以致也看不到人类发展的正确方向,因而感到手足无措。失去了上帝和自然,我们必须求助于人类的聪明和才智。我们只能建立空中楼阁。但具有自然天性的母亲找不到活动的余地、上帝的作用得不到体现的场所,受生命的欢乐和欲求驱使的儿童的哪怕最微弱的表现也会遭到扼杀。儿童该站立时,不是身体上受到束缚,便是精神上受到束缚。那么,通过这些话,我们现在到底要说些什么呢?我们要说的是,在所谓有教养者家庭里的育儿室里,那些长于世故的人们几乎不相信在儿童身上已经存在着某些东西,这些东西必须及早加以发展,只有这样,儿童才能发育成长。这些人还很少知道,儿童有朝一日将要在自己身上表现出来的一切素质,尽管目前还十分微弱,却已经在他身上存在着,并且,这些素质只能从儿童内部加以发展。因此,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的死气沉沉,多么冷酷,或者,充其量说,是多么刺耳的哭喊和喧闹声!但母亲不是不在这里吗?!噢,这可不是母亲的房间,而是育儿室。来,让我们再到那儿去看看,那里不仅没有单独的母亲的房间和育儿室,甚至母亲和孩子仍然是统一的,在那里,母亲不愿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照管。让我们看一看和听一听,在那里母亲是如何把运动中的事物展示在孩子面前的:“听!小鸟在唱歌。”“狗在叫‘汪汪’!”然后直接从言语表达转到名称,从发展听觉转到发展视觉:“唧唧喳喳的小鸟在哪儿?”汪汪在哪儿?”母亲甚至把孩子从对事物及其性质结合起来进行观察到单单对事物的性质本身进行观察,母亲首先指着正在飞的真正的鸟说:“鸟儿在飞。”而后又指着运动着的水面或镜子反射出来的晃动着的不稳定的光点对孩子说:“看,小鸟。”然后,为了让孩子知道这是一个非物质的现象,它与鸟的共同之处仅在于它是动的,这位母亲说:“ 捉住这只小鸟,” 同时要求孩子用他的小手把这个光点盖住。或者,为了让孩子观察运动本身,母亲用某种东西作出时钟的摆来回直线摆动的样子说:“嘀、嗒,嘀、嗒”,或者说“来、去,来、去”。
同样地,母亲为了让孩子注意到物体的变动,比如说她可以指着灯光说:“这是亮光,”然后把灯光拿掉并说:“亮光离去了。”或者说:“爸爸来了,”“爸爸去了。”或者为了让孩子注意到事物本身的活动,说道:“猫咪来,来到孩子身边。”“猫咪跑开。”为激发孩子的身体和四肢的活动,她说道:“把花儿拿住。”“抓住猫咪,”或者,母亲把球慢慢滚动,说道:“把球拿住。”
包容一切的母爱试图激发幼儿与父亲和兄弟姐妹之间十分重要的共同感情,并让幼儿明白这种感情,她说:“摸摸亲爱的爸爸,”或者她抚摸着孩子自己的手,把它拉到父亲的脸颊上,说道:“噢,噢!亲爱的爸爸,”或者说:“摸摸姐姐,”并说“噢,噢!亲爱的姐姐,”等等。
除了极其美好的东西由之发展起来的那种共同的感情本身外,无所不包的母性的爱还试图通过动作(这是极其重要的),通过有规律的、有节拍、有韵律的动作,通过对她手里抱着的幼儿的抚弄,即通过按有韵律、有节拍的声音发出的有韵律、有节拍的动作使孩子感觉到他自己身上生命的存在。这位真诚的、具有自然天性的母亲就这样从各方面小心地迎合着存在于孩子身上的从各方面活动着的生命,强化它,唤醒这个还一直处于沉睡中的生命,并使它得到发展。另一些人则把孩子看作空虚的东西,要把生命从外部灌输给他,并按照他们把他想象成的那个样子使他成为空虚的东西,使他的生命遭到扼杀。于是作为训练语言和声调之手段的那种十分单纯和自然地导致人的一切生活表现的节奏和有规律结合得到发展的东西,也重新丧失掉,因为很少有人认识到它的意义。重视它并按照人的生命的本质去发展它,并把人的进一步发展和训练与之联系起来的人则更少。
尽管如此,有节奏、有规律的动作的完美的早期发展对一个孩子和一个人的一生的最近和将来具有极大的好处。如果早期教育中很早就中断有节奏的、合乎节拍的有规律动作的发展,我们作为教育者将会给自己带来许多损失,而使作为受教育者的学生和人蒙受的损失则更大。作为受教育者的儿童是比较容易理解合乎规律的、适度的生活的。许多为所欲为的、不适当的和粗暴的东西较容易从生活中、从行动和动作中消失,而代之以更多的自制、节度和协调。同时,以后也较容易在他身上形成对自然和艺术、音乐和诗歌的深刻的鉴赏力。
即使是还相当幼小的、安静的,特别是睡眠中的孩子的伊呀学唱也逃不出细心而富有觉察力的母亲的注意,并可能被保育员作为未来音调和歌唱之发展的最初萌芽而给以更大程度的重视并加以发展,这样,无疑地在这方面将会像说话一样,表现出儿童的主动性。在说话方面,在具备相当发展和以后逐渐表现出来的语言能力的情况下,那些描写尚未被发现的性质的新概念、独特的联系和关系的词汇似乎会自然而然地被儿童所掌握。例如一个十分幼小的、纯粹孩子气的并得到母亲引导的女孩子,在长时间地触摸和仔细观察覆盖着茂密而柔软的细毛的某植物的叶片后,高兴地对她母亲喊道:“啊,毛真多!”母亲却意识不到她曾经指示孩子去注意具有这种性质的东西。类似的情况是,这个孩子在一个明朗的星夜看到天空中两颗光辉夺目的行星靠在一起,她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兴高采烈地喊道“父母星!”而母亲却根本不知道,这种运用到星星上的联想,在孩子的头脑中是如何被激发起来的。
教幼儿站立和步行时我们不应当使用拐杖和牵引的绳子。当他有了独立地站立和独立地保持平衡的力量时,他自己会站立起来,当他能够独立地向前移动身体和独立地保持平衡时,他自己会行走。他不应当在能够坐起来、坐直并借助他身边向上突起的物体把自己引向上方之前站立起来。他不应当在能够爬行、自由地立起、自己保持平衡并在保持平衡的情况下向前开步之前先行走。首先要求他做到离母亲一定距离之外自由地站立起来,再回到母亲跟前。不久幼儿就会感到自己脚上有了力量,他对这种力量感到内心的喜悦,并像以前学会站立一样,乐于重复行走这一新学会的艺术,他不知不觉地练习着这一技艺。又仅仅过了一段短暂的时间,现在吸引着他的是艳丽圆滑的小石子,令人眼花缭乱的五颜六色的纸片,光滑匀称的三角形和正方形的小木板和小木块,矩形的、相互重叠和相互交叉地搭接的小木块,以其形状、颜色、光泽、组合显示其特征的树叶,他尝试着通过其刚刚学会应用的四肢去获得这些东西,把同一种类的放在一起,把不同种类的分开。请看那边那个几乎还不能挺直身子,因而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的幼儿,他看到一根树枝、一根稻草,费劲地把它拿过来,仿佛春天里幼鸟把它往鸟巢里拖一样。请看那边屋檐下的那个幼儿,他正在吃力地弯着身子缓慢地向前移动。从屋顶上流下的强有力的雨点冲刷了从泥土和沙砾中露出来的圆滑而艳丽的小石子,而孩子注意一切的目光把它们作为用于未来建筑的砖头和建筑材料收集起来。难道他不对吗?难道不正是这样吗?难道这个孩子不是在为他未来生命的建筑、生命的大厦而搜集建筑材料吗?在这里,同一种类的东西被放在一起,不同种类的东西被分开。而且,不是把粗糙的东西集中在一起,而仅仅把脱离了毛坯状态的东西集中在一起。
要使建筑物造得坚固,就必须不仅熟悉每一种材料的名称,而且必须对其性质及用途有充分的认识,幼儿那天真的、冷静而孜孜不倦的活动显示了他渴求做到这一步的心情。我们说他天真,因为我们不理解他,因为我们没有看的眼睛,没有听的耳朵,并且还缺少同情孩子的感情。由于我们是迟钝的,所以儿童的生活在我们看来是没有生气的。既然我们不能给自己解释儿童生活的意义,我们怎能向儿童解释清楚。然而这一点正是儿童渴望我们做到的。儿童生活中的各种事物在我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怎能用语言加以说明呢,而这一点却是儿童内心强烈的渴望,在这种渴望的驱策下,儿童用紧握的小手把他的发现带给我们,把它放在我们跟前。事物可以说就是这样必然会自行地使他明了的。凡进入幼儿尚显得狭小的视野的和使他尚显得狭小的世界得以扩大的东西,都使他喜欢,对他来说,即使是最小的东西也是一种新发现。但这些东西不应当在无生命的状态下进入他那狭小的世界并停留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否则会使他那狭小的视野暗淡无光,压碎这个年轻的世界。因此,幼儿自己也希望懂得,为什么这些东西使他感到喜欢,他希望了解事物的一切特性和最内在的本质,以便有朝一日会自己了解自己的倾向。因而儿童从各方面对物体进行检验和观察。因而他把它撕破、打碎。因而他把它放到嘴里,把它咬碎,至少尝试去咬碎它。我们呵斥和责骂孩子,把他看作可恶和愚蠢,究竟他是否不比我们一辈聪明呢?儿童想认识事物的内在本质,这种本能并不是儿童天生就有的。被正确认识和正确引导的那种力图从上帝创造的万物中去认识上帝的本能驱策儿童去这样做。在上帝给了儿童理解力、理智和语言能力,而周围的年长者不去满足和不能满足儿童的迫切要求,那么,他除了从事物本身去寻求这种满足外,还能够和应当到哪里去求得另外的满足呢?当然,被粉碎的东西仍然是不会说话的,然而在碎块中不是首先表明了或是同一种类或是不同种类的部分吗?那里是打碎的石子,这里是扯碎的花朵,这不已经是知识的扩大吗?难道我们成年人还能以别的方式来增加我们的知识吗?植物内部不是坚实的、空虚的或含有木质的吗?其横断面不是圆形的或有棱角的吗?并且在有棱角的情况下不是呈三棱形、四棱形和多棱形的吗?断面不是呈现平正的或高低不平的、光滑的或粗糙的、致密的或多孔的、易裂的或如贝壳那样坚硬的、锯齿状的或纤维状的吗?碎块不是呈锐角的或钝角的吗?它不是易于破碎或经得住打击而不碎的吗?儿童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通过事物的外表现象去认识其内在本质以及事物与自己的关系,为了首先认识他之所以喜爱它、向往它、迷恋它的原因。而我们作为年长一些的人,作为成年人,作为研究者的做法是否有所不同呢?但是,这样的事当教师在讲台上做时,当教师从讲台上要求我们的孩子这样做时,在我们看来才具有价值和意义,但在孩子们做的时侯我们却熟视无睹。因此,即使最明白的教师说的明白的话对我们的孩子往往不起作用,因为他们现在应当在讲台前面学的东西,本当是他们在幼年时已通过我们,通过我们的解释性的、启发性的话学习过的东西。他们差不多是乐于自己教自己的,需要周围的人提供给幼儿的东西是很少很少的,幼年时代所要求的仅仅是对幼儿所做的、所看的、所发现的东西表明其性质,说出其名称,加以言语的表达。逐渐成长为少年的幼儿,其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但是我们看不见;幼儿的生活是生动活泼的,但是我们感觉不到;这种生活尽管适应人类的使命和天职,但是我们想象不到;我们不仅不去保护、扶植、发展他的生活的内在萌芽,却或者任其被自己欲求的重荷所压垮、所窒息,或者当他由于某方面的弱点而表现出不自然的坏倾向时无动于衷,于是我们会看到一种与我们称之为植物不自然生长(Neid)和变态幼芽(Wasserschoβ)同样的现象:这是把类似于植物的儿童,即人类的幼苗的力量和元气、欲望和本能往错误方向引导。这时我们也许会想把正在成长为少年的幼儿的力量和元气、欲望和本能往另一个方向引导,但已经太迟了,因为我们对于正在向少年期过渡的幼儿生活的深刻意义不仅不认识,而且加以错误的认识,对这种幼儿生活不仅不加以培育,而且把它引向错误的方向,加以压制。
瞧,那边一个孩子,为了对刚才发现的一块小石头从其作用推断其特性,把它放到他近旁的一块木板上磨擦,终于发现了其掉色的特性。这是一块石灰或一块粘土,一块赭石或一块白垩。瞧,他对于新发现的特性感到何等兴高采烈,他正在何等忙碌地运用这一新发现的特性;木板的表面几乎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最初使这个孩子感到高兴的是尚未认识的特性,然后是改变了的木板的表面,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变黑,一会儿变成褐色;随后使他高兴的是缠绕交织的、直线的、弯曲的形状以及其他形状。这些线条状现象促使儿童去注意周围事物的线条状特性。现在,人的脑袋便成为圆形的东西,而绕成圆形的线条则成为人的脑袋,与此相联系的、椭圆形的、绕成一周的线条成为躯干;手臂和腿表现为直线或曲线,而这样的线条在他看来就是手臂和腿;手指在他看来是若干线条汇集成的一点,而这样地结合起来的线条,在这个创造性的孩子看来是手和手指,眼睛在他看来就是点,而点在他看来就是眼晴。这样,一个新世界就由里到外地显现在他的面前;因为人力求表现的东西,现在他开始理解了。
通过对线条的理解和表现,一个崭新的世界展现在这个不久将成长为少年的幼儿面前;他不仅把外部世界缩小,使他的眼睛和感官更易于理解它;他不仅能把作为回忆或新的联系存在于自己意识中的东西向外表现出来,而且能够把一个崭新的无形的世界,即各种力量的世界直到其最细微的根毛发掘出来。滚动着的和被滚动的圆球,被投掷和往下跌落的石块,被堤坝拦住并被导入许多逐步分叉的支渠中的水使孩子懂得,以各种方式表现的力的作用,它的方向始终是线状的。事物通过线条的表现不久便导致孩子去理解和表现力发生作用的方向。“这里是一条小河在流动,”孩子一边说,一边画出一条标志着小河走向的线条。孩子把在他看来标志着一棵树的诸线条联系起来:“这里也长出一根树枝,这里又长出一根树枝,”说着,他从树干上引出一些标志着树枝的线条。孩子意味深长地说:“这儿飞来了一只鸟,”并同时按照设想中的鸟飞的方向画出一条飞行的曲线,如果你们递给孩子一支粉笔或类似之物,不久在他和你们面前便会出现一件新的创作。如果父亲也通过稀稀几笔画出一个人、一匹马给他看,那么,这个由线条构成的人,这匹由线条构成的马,比之真实的马、真实的人来说更使孩子感到高兴。
母亲和保育人员在这种场合是如何引导孩子的呢?你们要知道这一点,只要多加注意和观察,孩子本身将会教给你们这种方法。这里一个孩子正在描绘一张桌子,他在自己的手所能达到的范围内勾画出桌子的轮廓。这样,孩子按照物体本来的形状把物体描绘出来,这是第一步,并且对他来说是最有把握的一步,只有通过这一步,孩子才会意识到物体的轮廓和形状。孩子将以同样的方式来描绘椅子、板凳和窗子。但孩子已自发地前进了一步。他根据模糊的想象在桌子、板凳和椅子等四角形木板上画上角平分线,以至于人们能够确定各平面的形状和关系。现在他已在按缩小了的尺寸把这个形状描绘下来。瞧,那边孩子要把桌子、椅子和板凳等各式各样的东西都画在一个桌面上。你们没有看到孩子在这方面自发地达到了何等程度的发展,经过了何等程度的训练吗?他把他能够移动的和他的目光所能及的物体放在木板上或板凳或桌子上,用手在物体的边缘比画着,把它们的形状画在平面上。时而画下剪刀和棋盘,时而画下树叶和树枝,甚至画下自己的手或物体的影子。通过这种活动,儿童在许多方面将得到发展,比如对物体形状的明确理解,在离开了物体的情况下表现物体形状的可能性,把物体的形状牢固地留在记忆中,加强手臂和手自由描写物体形状的力量和能力,等等,不胜枚举。
殷勤照料的母亲,悉心关怀的父亲,细心注意的家庭成员,即使本人没有画过哪怕一点点什么东西,更不要说是家庭里的一个真正的画家,却能够引导正在成长为少年的幼儿达到如此程度,以至于能够相当精确地画出一条直线、一条对角线,甚至一个垂直状态下的长方形物体,例如以某种程度的相似性画镜子、窗子,等等。如果母亲们和父亲们不是谨小慎微和吹毛求疵,而是经常把孩子的行动与适当的言语联系起来,例如,“我画一张桌子,一面镜子;我在石板上、在木板上画上对角线,”那么,对于发展和加强儿童的力量和能力不仅是有利的,而且甚至是必要的。这种方法可以加强儿童内部和外部的力量,增加他的知识,唤起他的判断力和预防许许多多的谬误的思考力,而这种判断力和思考力的觉醒是不会过早地、自然而然地在人身上出现的,因为言语和图画常常需要相互说明和相互补充,因为其中的任何一方本身在对所要描写的事物的关系上都不可能是详尽的、充分的。图画本来是介于言语和事物之间的,具有同言语和事物共同的特性。在这点上,它对于幼儿和少年、对于一般的人来说,作为教育和发展的手段是十分重要的。真正的图画与实物是一致的,因为它力求从实物的形状和轮廓上把它表现出来。它与言语是一致的,然而绝不是实物本身,而仅仅是实物的映像。言语与图画在本质上又是截然对立的,因为图画是死的,而言语却是活的。图画是看得见的东西,而言语是听得见的东西。因此,言语和图画正如光和影子、白昼和黑夜、精神和肉体一样,是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因此,绘画能力,正如语言能力一样,不论在成年人身上还是在儿童身上,都是天生的,与语言能力一样,也无条件地要求发展和训练。经验也清楚地告诉我们,儿童爱好绘画,甚至对绘画有一种迫切的欲望。
绘画,通过一张图画和在一张图画上表现事物,以及由绘画导致并要求达到的明确的见解,使儿童很快地达到对经常不断地重复联系的同等数量的同类事物的认识,例如两只眼睛和两只手臂、五个指头和五个脚趾、甲虫和苍蝇的六条腿。这样,物体的图画会引导儿童对数目的认识和注意,同一物体多次重复出现使儿童形成数的观念。同类物体按某种关系集合成一定的、各种不同的量便是这些物体的数目。这样,通过对数的注意和认识,通过发展和训练儿童的计数能力,他的认识范围,他的生活的世界又扩大了,他的内心生活的本质需要,他的精神的一定的向往得到了满足,因为在此之前,儿童一直带着一定的渴望,带着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他似乎还缺少某种认识事物的手段——观察由同类或不同类事物集合而成的或大或小的量。事物的这些不同的集合体的量的关系他还不能认识和理解,还不能加以确定,但这时他已经知道,他有两块大的和三块小的石块,有四朵白的和五朵黄的花,等等。关于量的关系的知识将使儿童的生活得到极大的提高。
然而,儿童的智力要求母亲和其他保育人员从最初开始即按照数的本质所包含的方式,按照在人的思想中确定了的思维规律,根据日常生活中产生的要求,发展儿童的计数能力。如果我们沉着地和冷静地对儿童进行观察,那么便很容易发现,儿童是怎样自发地采取从可见的有形的东西出发上升到不可见的无形的抽象的东西这条由人类思维规律所决定的途径的,尽管他自己是无意识的,然而他确实是沿着这样的道路前进的。因为孩子首先把同类物体归在一起,于是便获得了例如苹果、胡桃、梨、豆子等概念。这时,母亲和其他善于引导的保育人员只需加上解释性的言语,即把看得见的东西同听得见的东西联系起来,这样,借助苹果、梨、胡桃、豆子等这些物体的名称使物体更易于儿童理解和认识,更接近他的内部直感。
谁没有看到过和没有机会经常看到孩子如何把每一类物体逐一整理和排列成一个系列呢,但在这种场合母亲又会加上解释性的、生动的言语,例如:
苹果——苹果——苹果——苹果等等都是苹果;
梨——梨——梨——梨等等都是梨;
胡桃——胡桃——胡桃——胡桃等等都是胡桃;
豆子——豆子——豆子——豆子等等都是豆子;
或者如石块、树叶等等不管什么东西,孩子都可能把它们排列起来,各种各样物体中总有几个排在一起归入一类。为使孩子能更好地理解,母亲便按照刚才所提到的那种方式同孩子一起说话。
随后,母亲一面让孩子把一个物体与另一个物体归到一起,一面与孩子一起把这一行动明确地、清楚地说出来,例如:
一只苹果——又一只苹果——又一只苹果——再一只苹果——许多苹果;
一只梨——又一只梨——又一只梨——再一只梨——许多梨;
一个胡桃——又一个胡桃——又一个胡桃——再一个胡桃——许多胡桃;
一粒豆子——又一粒豆子——又一粒豆子——再一粒豆子——许多豆子;
也可以用手指进行这样的活动。每一类物体的量始终通过均匀地逐一加进同类中的物体而增多。
以后,母亲用确定地标志数量增加的数词说话,以代替“又一个”、“再一个”等等不确定的词语,而且始终同孩子一起实际地数着物体,例如:
一个苹果——两个苹果——三个苹果,等等;
一只梨——两只梨——三只梨——四只梨,等等;
一个胡桃——两个胡桃——三个胡桃——四个胡桃,等等;
一粒豆子——两粒豆子——三粒豆子,等等。
然后,母亲从同类物体中取若干物体,按量或数逐渐增大的自然顺序进行排列,并把她所做的用言语说明,如:
○个苹果——○○个苹果——○○○个苹果——○○○○个苹果,等等;
○只梨——○○只梨——○○○只梨——○○○○只梨,等等;
○个胡桃——○○个胡桃——○○○个胡桃——○○○○个胡桃,等等;
○粒豆子——○○粒豆子——○○○粒豆子——○○○○粒豆子,等等。
随后,母亲同孩子一起念,最后,母亲让孩子单独地在把物体排列起来的同时,加以言语的说明,即进行计数。
如果说这时在每一个数字后面还标明和说出物体的类别,那么继之便只说出数字,直到最后才提到和说出物体的名称,如:
○(一)——○○(两)——○○○(三)——○○○○(四)个苹果;
○(一)——○○(两)——○○○(三)等等只梨;
○(一)——○○(两)——○○○(三)——○○○○(四)
——○○○○○(五)个胡桃;
○(一)——○○(两)——○○○(三)——○○○○(四)
——○○○○○(五)等等粒豆子。
这里,注意力首先放在与一定的数目联系起来的物体的量上,然后才注意到物体种类本身。
最后,母亲只强调说出系列中的一定数量,而完全不考虑物体的类别,如:
○(一)——○○(二)——○○○(三)——○○○○(四)
——○○○○○(五),等等。
这是对按照自然顺序排列起来的数的纯粹的思考和理解,也就是说对量本身的纯粹的思考和理解,对纯粹数目的理解。
在幼年期儿童身上应当发展这样一种至少到十为止的明确和肯定的数列知识;但绝不应当把数词作为空洞的、毫无意义的声音说给孩子听,并让孩子机械地,即同样是毫无意义地、空洞地模仿着说;否则,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人的思想不能最终自发地,依靠自身的力量来排除各种反常观念的话,孩子可能会毫不在乎地说出二、四、七或八、一、五、二等这样顺序混乱的话来。
儿童绝不应当长时间地在对实际被计数和将被计数的对象物缺乏观念的情况下念数词,否则这些数对他来说便是空洞的、毫无意义的。
以上关于发展数的概念的介绍,同时给我们提供了关于儿童是怎样并按照什么样的规律由观察个别事物逐渐上升到一般乃至最普遍的概念这一过程的一个例证,当然,在观察中,这一过程往往是瞬息即逝的。
我们现在从处于幼年期后期并正在脱离幼年期进入少年期的得到正确引导、良好抚育和切实保护的儿童身上体会到何等丰富、何等饱满、何等生气勃勃的内部和外部生活啊!未来成年人的思维和感觉、知识和技能的对象,如果其最初的幼根不是发生于幼年时期,那么,它究竟来源于何方呢?!未来教学与训练的课题,要不是萌芽于幼年时期,那么,它究竟来源于何方呢?!语言和自然物呈现于儿童面前;数、形状、大小的性质,空间知识,力的本质,物质的作用开始向他展示;颜色、韵律、音调、形态在其萌芽状态时就已经带着其独特的意义显现在儿童面前;自然界和艺术世界对他来说已开始能够被明确地区分开来,同样地他已能够有把握地把自己同作为自己对立物的外部世界对照起来;在他的心中,自己的一个内部世界的感觉已开始发展起来。然而尽管如此,我们还根本没有触及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尚未充分成熟的、尚未进入少年期的幼儿的整个生活侧面,这是与从事家务的、从事职业活动的父亲和母亲、兄弟和姊妹一起生活的一个侧面。
我向外眺望,一个雇工的不足两岁的孩子牵着他父亲的马;父亲把缰绳放到孩子的手里,孩子安静地、稳当地走到马的跟前,并以坚定的目光转过身来看看,马是否跟在后面走。尽管父亲手里握着用来制服马的笼头,然而孩子却坚信是他在牵着马走,而马则必须跟着他走。何以见得?证据可见之于这样的事实:父亲为了跟一位熟人说些什么,他站定了脚步,当然马也立定了;但孩子把马立定下来看作是任性的行为,于是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住缰绳,以使马继续前进。
我的邻居的一个刚满三岁的儿子在我的园圃边缘的篱笆旁替他的母亲放牧小鹅。他让这些生气勃勃的小动物觅食的这块场所是狭小的。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小牧童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为这些雏鹅寻找食物,所以它们却要逃离开这个小孩。这些幼鹅走到一条路上,在这里,繁忙的交通可能会给它们带来伤害;母亲看到这一情景,便向孩子喊道:“注意,孩子!”这时,由于这些小鹅一再地试图争得自由而干扰了他的工作,这个小男孩烦躁地回答说:“妈妈!你大概认为看护小鹅并不难吧?”
谁能指明,如果双亲及周围的保育人员重视儿童现在和将来的发展并把这种发展运用到以后对孩子进行的教学和训练中去的话,那么,儿童从双亲的这部分工作中获得的现在和将来的发展,并可能更进一步获得的这种发展将是什么样的呢?!
瞧,这是正在成熟中的园丁的孩子。父亲正在除草,孩子想帮助父亲工作,于是父亲教他如何区分毒人参和香菜;这就需要注意叶片的不同光泽和不同气味。那里是森林管理员的儿子陪着他的父亲在以前共同栽上树苗的伐区上观看,一切看上去都是绿油油的。孩子认为凡能看到的都是松树;但父亲说,其中的一种是属大戟属的,并教他认识两者之间不同的特性。那里,父亲在瞄准目标射击,他击中了目标,并向他的全神贯注地观看的孩子指出:同一方向上的三个点总是在同一条线上的。他指给他看,为了使一条线,即一根枪筒,瞄准一个确定的点,就必须把三个点置于这一方向上,并指出,如果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枪筒的所有其他各点就处于同一条线和同一方向上。那里是一个孩子在观看他父亲捶打炽热通红的铁。父亲教导孩子说,高温会增加铁的延展性,同时,他通过演示,表示他无法把炽热的铁棒穿过本来容易通过的洞口,以此说明高温使铁膨胀的道理。这里是一位站在天平旁边按重量出售物品的父亲在向他的全神贯注地看他操作的孩子说明:他无论在一个秤盘里多放一点东西,还是在另一个秤盘里多拿掉一点东西,总会有一个秤盘跌下去,但是无论在每个秤盘里的东西多到什么程度,只要两个秤盘里同样多,或者,无论每个秤盘里的东西少到什么程度,只要两个秤盘里同样少,那么,两个秤盘总是会保持水平方向。但父亲使孩子懂得这个道理,并不是通过对孩子说无法理解的话,而是通过让孩子自己从秤盘里把东西拿掉,或在秤盘里放进东西这种亲自体会的办法。这里是一位当织工的父亲在向他的注意地观看他操作的孩子解释,他用脚踩下踏脚就会使经线抬高,并让孩子自己观察。那里是一位当织物印染工的父亲在向他的细心察看的孩子说明一定的液体如何使颜色改变,一定的颜色总是以这种方式发生变化。他对孩子说,这种液体称为酸,等等。他告诉孩子为什么如果织物上的图样显现在右边的话,模子上的图样必须在相反方向,即在左边。
这里是一位商人在教他的儿子,咖啡豆是剥去壳的果实,是一种植物的果核。他还利用另一次机会把这种植物指给他看。他在另一次到野外去的时侯指给孩子看那些作为由长的、圆的、褐色的、黄色的、白色的颗粒构成的商品的兰芹、罂粟、小米、大麻等是怎样生长的。
矿工、铁匠、商人和五金商贩教他们的儿子如何把重量和重力区分开来。一磅铅与一磅白垩具有同样多的重量,但铅的比重大于白垩和铁。制绳工向他的孩子说明,在相当距离外的绞盘的转动如何地使亚麻绳和大麻绳绞成一股。渔夫在朝着水流方向安放捕鱼笼时教导陪伴着他的儿子,告诉他鱼是逆水游泳寻找食物的。细木工、木匠、箍桶匠、马车制造工等等的儿子通过反复观察和亲自动手,加上父亲通过语言的教导和启发,懂得了刨子、钻头、凿子的作用;父亲告诉他,他工作中使用的材料,部分由树木提供,部分由矿山和石头提供;铁只能靠冶炼工场来提炼,而铁匠由于他所制造的铁器而称为铁器锻造工。木匠等等以直观的方式教给他的有强烈求知欲的、好学的儿子,不是任何木材都适合于做成他的手工器具的,松木、冷杉便不适用,也许山毛榉或槭树或桦树适用;针叶树也不适用,而阔叶树或果树也许适用。下一次到野外散步时,父亲不仅利用这一机会教会他的儿子认识和区分阔叶树和针叶树,而且也利用这一机会教会他容易地说出山毛榉和橡树、松树和赤杨等每一种树木的名称。剥取树皮的人教给在他工作时始终陪伴着他的孩子关于橡树皮和赤杨皮的用途,并在下一次当他在城里的制革匠那里买一块底革时把这些树皮指给他看。
就这样地,自然的、身心健康的孩子牵着他的忠实的父亲,而悉心关怀儿子的父亲则引导他的孩子从农村到城市,从自然到艺术,或反之从手艺到耕作和园艺。尽管出发点和原因各不相同,但各自都有可能从自己的认识范围出发去认识别人的认识范围,把别人的认识范围同自己的认识范围联系起来。父亲的每一种活动、每一种手艺、每一种职业都能够把一个起点引导到掌握人类的一切认识。农民的孩子通过他父亲的马车和犁能够掌握何等丰富的知识!磨坊主的儿子通过他父亲的磨坊,商人的儿子通过他父亲的作为经商对象的原始的或加工过的自然产物,能够掌握何等丰富的知识!从工厂主的各种各样的工作中将会发展多么丰富的知识!未来的学校生活和教学生活只能在耗费昂贵代价的条件下极其困难地培养儿童的理解能力和认识能力,而且往往根本不可能培养这种能力。这方面的成效如何,要取决于利用和不利用,重视和不重视儿童的家庭生活。诸位当父亲的!你们的孩子也会十分深刻地、生动地、十分真实地预感到这一点,因为,不管你们在什么地方,不管你们到什么地方,不管你们做什么,孩子总是会围着你们。你们不要拒绝他们,不要把他们从你们那里赶走。你们不要对他们一再提出问题感到不耐烦。你们的任何硬性拒绝和把他们赶走的话都会毁灭他们的生命之树的蓓蕾和幼芽。但是,你们也不要用言语对他们作出更多的解答,除非没有你们的话他们不能自己解答自己的问题,因为他们听别人的(也许仅能听到一半,理解一半),当然比自己去寻求答案、通过自己去找到答案更为容易,但是,通过自己找到的四分之一的答案,对孩子来说,比之听到一半、理解一半更多,更重要。后者会造成思想和精神的懒惰。因此,你们不要总是直截了当地回答你们孩子的问题;只要他们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和经验,就要给他们提供条件,让他们从自己的认识范围出发自己解答自己的问题。
我们作为父母,特别是我们当父亲的(因为正在成长为少年这一年龄阶段的幼儿需要我们特别的照顾和引导),应当着眼于履行我们父辈的义务(对孩子的引导)所涉及的一切事情。让我们去感受由于履行了我们的义务而应该享受到的欢乐吧!我们除了从引导我们孩子的义务中,从与孩子一起生活中,以及在为孩子们而活着中得到欢乐和享受之外,再也不可能从任何其他方面得到更多的欢乐和更多的享受了。如果说,我们在某些地方能够寻求和指望得到比在我们对孩子的工作中更多的欢乐和享受和对我们最崇高的愿望的更充分的满足,能够寻求和指望比在我们能够从多方面关系中获得快乐的家庭圈子里更多的安慰,那是不可思议的。
如果我们大家都注意到那位在平凡的市民环境中,在一个充满着欢乐生活的幸福家庭中的平静的父亲说出的出自内心的话(在此仅部分地描述了他的话),他所表达的真理将会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仅以简短的一句话,便完整地概括了自己的行动准则:“及早地引导孩子学会思考,我认为这是儿童教育的第一和首要的任务。”在他看来,使儿童早期养成劳动和做事的习惯,乃是极其自然的、不言自明的事情,是毋须用任何语言加以说明的。此外,在养成思考习惯方面已得到引导的儿童是否因而同时在养成劳动和勤奋工作的习惯方面,在养成家庭成员和公民应具备的一切德性方面也得到了引导呢?父亲的那句话乃是一粒果核,由此将生长出一棵发育成开满芳香花朵、结满丰硕果实的郁郁葱葱的长绿的生命之树。我们之中的那些放任我们的孩子无所思考,无所作为地过日子,因而变得愚昧无知的人,应对这位父亲所说的话侧耳倾听并引起注意。
这种说法是严酷的,然而却是真实的,只要我们在同自己的孩子一起交往和生活中以检验的、研究的目光加以观察,便会发现这种情况。确切地、绝不过分地说,我们是无知的;我们周围的一切,在我们看来是没有生命的;在一切知识上我们是空虚的,对我们的孩子来说,我们在知识上是空虚的;我们所说的一切几乎都是空洞的,没有内容、没有生命;只有在很少情况下,在我们讲话奠基于自然观和人生观的情况下,我们才会对他们的生活感到高兴。因此,快让我们给我们的孩子以生命吧!快让我们通过我们的孩子使我们的语言充实内容并赋予我们周围的事物以生命吧!我们必须同孩子们一起生活,我们必须让孩子们同我们一起生活。这样,我们将通过他们而获得我们所需要的一切。我们在社会的共同生活中使用的言词和讲话是没有生命的,是没有心髓的外壳,没有生命的偶像,没有内在价值的游戏筹码,因为它们缺乏对内在生命的直觉,它们缺乏内容。它们是凶恶的幽灵,因为它们没有身躯和肉体。我们所经验到和看到的周围一切是没有生命的。它们是把孩子们压垮而不是把他们扶起来的一堆物质,因为它们缺乏振奋人心的、赋予事物以内容和意义的言语。我们感觉不到和体会不到我们讲话的意思,因为我们的讲话是由死记硬背下来的概念构成的。它既缺乏直感的基础,也缺乏形象的基础,因而它也不可能起到直感的作用、形象的作用、生活的作用,因为它过去和现在都不是来自生活。我们的讲话类同于一本书,是我们从这本书里死记硬背下来的,不管是第三手的还是第四手的。我们自己不理解自己讲的内容,我们不能合理组织自己讲的内容,所以我们的讲话是如此空洞,如此缺乏内容。由于这样的缘故,仅仅由于这样的缘故,我们的内部和外部生活是如此贫乏,以致我们孩子的生活也是如此贫乏,因为我们的讲话并不来自于从内部和外部来看的、从直观的角度和创造的角度来看的丰富的生活,因为我们的讲话和言词缺乏对被描述的事物的事实观念。因此,我们听得到声音,却得不到印象;我们听得到声响,却看不见行动。父亲们,家长们!让我们去为我们的孩子设法获得和提供我们所缺少的一切吧!我们要让我们不再具有的一切激励和组织儿童生活的力量重新从他们那里转到我们的生活中。让我们向我们的孩子学习吧!让我们悉心倾听他们的生活发出的悄悄警告和他们的心灵发出的无声要求吧!让我们同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吧,这样,我们孩子的生活将给我们带来安宁和欢乐;这样,我们将开始变得聪明,开始贤明地对待事情。
在以上考察并引用实例说明的人的发展阶段上,外部世界、外部世界的对象同言语发生了极其密切的联系,并且又通过言语同人发生了密切的联系。所以,这一阶段主要是发展人的语言能力的阶段。因此,在儿童的一切行动中,不可避免地要以一定的、纯正的言语同他的行动联系起来,通过言语来说明他的行动。每一个对象,每一件事物在儿童看来,似乎只有通过言语才会存在,在此之前,尽管他的眼睛似乎觉察到了这些事物,但这些事物对他们来说却还根本不存在。在儿童看来,似乎只有言语本身才会创造事物,因此,言语和事物如同骨髓和骨干、大枝和小枝的关系一样,是统一的。尽管事物与言语之间及事物通过言语与人之间存在着的这种内在联系(这一点,父母和教育者们未能足够清楚地觉察到并加以足够的重视),然而人在其发展的这一阶段,觉得每个事物与另一事物是毫无关系的,每个事物和每个整体本身的各个部分也不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的。然而,人和事物的使命却倾向于采取完全不同的方针:人不仅应当把每一个事物看作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且还应当把它看作一个为实现一个整体目标而划分成各个部分的整体。他不仅应当把它看作一个独立的整体,作为一个统一体和个体,而且应当把每一个个体看作实现一个更高层次的整体目标的一个更大和更高一层的整体的一个环节。从每一个事物中他不仅应当认识和看到外部的关系和联系,而且应当认识和看到它的内在的联系和它同与之在外表上分离开来的事物之间的内在的统一。
然而作为一个外部世界存在于人周围的事物的整体,在这一发展阶段上的人还不能把它作为一个统一体来认识,而仍然只能通过关于具有独立性和个性的个别事物的特有本质和独特本性的知识来加以认识。但是,一个人在认识每一个事物时,如果事物就外表和内部来说与他过于密切,他便难于认识它的内在本质,并且,如果它在外表和内部两种关系上与他过于密切,那么认识它的难度也在同样程度上增加。在家庭圈子内的父母与孩子之间等等的误解便是常见的富有说服力的证据。因此,一般地说,人是难于认识自己的。外部的分离相反地会导致内部的一致,导致对内在本质的发现和认识。可惜,人认识别的许多东西、别的地区、别的时代以及别人甚至认识自己的地区、自己的时代和自身。人要真正认识自己,就必须在自己外部表现自己,把自己同自己对立起来。如果人应当按照自己的使命去正确认识甚至透彻认识他周围每一个事物的本质,那么他必须在幼年时期以后进入一个对他来说新的时期,进入一个与按其本质来说人与事物不分的时期对立的、重新把人与事物划分开来的、把人与事物在外部相互对立起来、然而内部统一的、使之相互接近的人的发展阶段。这一时期把事物与言语划分开来,把事物和言语的每一方作为区别于另一方、不同于另一方的东西来认识,这样,人也就能够从事物的内部去认识事物。这一时期就是语言本身作为某种独立存在的东西而出现的时期,它是继幼儿期之后的人的发展的另一个阶段。
随着言语从事物中分离出来,随着语言从说话者那里分离出来或反之,甚至随着更进一步出现的语言通过符号和文字达到的外化和具体化以及随着语言的真正具体化和语言被看作某种具有形体的东西,人便脱离幼年期而上升到少年期。正如“Kind”(幼儿)一词明确地表达了前一发展阶段一样,“Knabe”(少年)一词同样明确地表达了随之而来的这一发展阶段,在这一阶段,人通过自身的力量使外界事物向自己接近(nabe bringt),为自己所掌握。方言“genau”、“g′nau”、“g′naube”等乃至“Knabe”、“Knapp”、“Knappe”均表明了“Knabe”一词的中间部分所包含的“nabe”的意思。40
38 “感官”一词的德文原文为“Sinn”,即“S”+“ inn”;“自发的内化”的原文为“ Selbstttige Lnnerlich-Machung”。第一个词以“S”开头,第二个词的前三个字母为“ inn”,两者合起来正好成为“ Sinn”,即“感官”一词。福禄培尔在这里以文字游戏的手法试图说明“感官”一词本身就具有“自发的内化”的意思。——译者注
39 这里作者又采用了一种文字游戏的手法,以说明“幼儿”(Kind)一词所包含的深刻涵义。他把德文“kind”一词划分为三段,即K-in-d,“K”在这里可理解为“力量”(Kraft) ,“in”可理解为“内在本质”(das Lnnere),“d”可理解为“表现”(Darstellung)。福禄培尔在这里要表达的整个意思是:“通过自己的力量自发表现内在本质”(selbstndige Darstellung des Lnneren durch eigene Kraft)。——译者注
40 福禄培尔在这里又采用文字游戏的手法来说明他在这里表达的思想。这里,他认为“Knabe”一词确切地表达了人在这一发展阶段上表现的特点。他把这个词设想为由三个词组成的,因而把它划分为三段,即K-na-be,“K”代表“Kraft”(力量),“na”即“nabe”(接近),“be”代表“bringen”(带来),“nahe bringen”就是使什么东西与什么东西接近。这样,“Knabe”一词的完整意思是:依靠自身的力量使外界事物向自己接近(即为自己所掌握)。——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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