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与社会进化之关系

教育与社会进化之关系66

社会好比我们的挚友。我们对于最密切的朋友，必常常留心他的健康如何、品性如何、学术如何，并时时尽一种补助的责任，使朋友完满无过。我们对于社会，也当如是；而最当留心的，就是社会的进化了。社会是否进化？以及社会要怎样才能进化？必从各方面详加考察，方才能够明白。我们考察社会的进化，必有一定的标准去审度它。社会怎样才能进化？这是学校所负的责任，教育家必先晓得这一层，然后管理训练，都有准则。现在分述如下。

一、社会的健康如何？

一个人必有好身体，方才能发展好事业；身体不康健，则疾病丛生，天天请医生还来不及，又怎能管别事呢？至于社会的健康如何，不单是指少数的体育家而言，必拿一般人民的健康做标准。而且体育也不仅卫生，因为卫生只是消极的方面，人能卫生，不过可以免除疾病、防止疫疠；倘欲求社会全体的健康、全社会体育的发达，则必从人人习运动始。拿个人体育讲，必使身体全部平均发达，才得唤做真正体育家，不背体育的原理及真义；倘成一种偏发达，则为不健全的体育，不但无益，而且有害。拿社会讲，必使人人身心健康、个个精神活泼，然后社会才有进化的希望；若社会无充分的精神，各事因循苟且，那么维持现状还来不及，再没有余力去图新发展了。即使社会全体的精神能力，还能维持现状，无事时也不觉恐慌；但一朝发生问题，事出意外，就无余力应付，要生出绝大的恐慌了；现在的中国正是如此。假使社会全体康健，精神能力都非常活泼发达，好比泉水涌出、时刻不停，即刻刻求事业的发展，日进不已，即使有绝大的恐慌，也可有余力应付，不致为难。所以社会的健康如何，必当时时注意。

但我们要怎样才可以使社会健康呢？现在学校，皆有体育一科；但仍不能普遍于一般社会。本来学校的教育，不应该单讲体育的原理以及体育的大意；要完全注重课外运动。万不可上体育时，才注意体育；上别的课时，就不注意体育。万不可在学校时，注重体育；离学校时，就不注重体育。所以体育一科，一定要使学者能自动，不等到教者的督促。并且中国现在的情形，就使学生能够自动，也还怕不够；因为社会教育，还未发达；遇有良机，必须设法促进一般人民体育的进步。然后社会全体的健康，可有希望。果能体育健全，智德两育，自然可以圆满；因为运动的时候，如尊重他人人格，互助精神及勇毅、坚决、果敢、不懈许多美德无不俱备；所以体育和德育有密切的关系。至于专心研究学术，也必须身体康强；否则心有余而力不足，必致中道而返；所以体育和智育，更有相维相系的情形。这样讲来，促进社会全体的健康，实在是中国今日最大的问题。

二、经济的状况如何？

社会的经济状况，也要拿全体做标准；不单是有了少数富商豪贾，就可以算充裕的。必使一般人民的经济状况加高，方才合于社会经济上原理；倘仅有少数资本家，则对于社会，也是不但无益，而且有害。发展经济的要素有三种：（1）劳力；（2）智识；（3）机器。大凡经济不发达的国家，全恃劳力；智识不发展，机器不能利用；若能利用机器去发展各种实业，智识丰富，才可以改良一切；所以各国图经济的发展，无不注重第二及第三种要素。经济充裕，百事都可以做；所以社会经济，是一定要注意的。

但我们要怎样才可使经济发达呢？依中国现在的情形，苟能利用机器，生产即可增加。据美人来华调查丝产报告，如中国现在情形，倘采用新法缫练，产额可以增加六倍；所以中国今日欲谋求社会经济的发展，不仅创办大公司大工厂；必使一般的小工艺小事业，皆能改良前进，然后社会经济有充裕的希望。但各种事业的改良，又全在今日学校怎样培植学生。倘仅能读死书，用课本做性命，拿讲义做生活，中国将来事业，必无改良的希望；社会经济，也必无发展的日子。必须学生用自己的脑力，去考察环球最新的进步状况，对于生产、管理、消费的方法，都有所改良有所发明；将来凡百事业，才有更新的一天。所以今日各学校，果能将社会与亟待解决的问题，一一提出研究，即不用课本也可以的。

三、自治的程度如何？

儿童不解自治，成人才能自治；而人能否自治，又全看他的智识怎样。但是共和国的人民，一定要有自治的人格。共和的政体，就是自治的政体。一国中能自治的很少，受少数贵族或官僚的专制，则其国不能自立。一个人不能自治，则个人的人格不完全；合大多数人格不完全的人民，则不能以为国。所以人民的自治程度如何，是留心社会进化的人所必当注意的。

我们要怎么才能使人民自治呢？现在中国各学校，学生自治的声浪很高，这是很好的现象。但自治必先智识丰富，有判断力，方才可以做到。自治不是个人的私意，一时的感情；要有互助的精神、稳健的方法。不是今天说自治，就能够自治；要有自治的真正精神，自治的完全人格。一个学校里面，等级不同，学龄不同，学术的优劣各不同，所以教师对于学生补助的分量，也应当斟酌多寡，总之以达到完全自治为目的。今日学校中的学生，就是他日社会上重要的人才；要使他日社会上得完满的人才，又全在今日学校的培养。

总而言之，必须社会一般的人民身体健康，一般的人民经济充裕，一般的人民确能自治，然后社会自然进化，自然日新。所以要预料他日社会的情形，且看今日所施的教育。

66　1920年5月20日杜威在扬州的讲演,刘伯明口译,1920年5月23日《民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