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与社会之进步

教育与社会之进步67

今日我到这里来，感激教育界诸君的欢迎，所谈的题目，就是教育与社会之进步。现在中国都注意实业发达。常说中国有数千年的矿产，都没有开采。我想种种矿产和农林，都是不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关于人生的发达。人是最要紧的，现在青年男女，都是将来国家的人才。制造各种实业，固然应该发达，而人的精神，亦必借教育而发达。矿产农林，现在不动它，将来还是有用处的。人的精神能力，是要趁早发达，时候过了，就没有用。人的精神，是必要发展的，而实业的发达，还是依赖人的精神；若是没有精神，实业就一定不能发达；纵然要发达实业，还是要从实用方面着手。现在大家能将精神之于实用，是近来发明的。我有两种事情，我想大家是知道的，是很注意的。（1）政府的各种制造，是为人民谋生活的幸福；（2）平民教育，是为人民谋智识的幸福。中国数千年来研究的教育，专为贵族谋幸福，近年来才觉得教育是为大多数谋幸福的。对于实业的宝石，多数人认为珍贵，洋铁认为不珍贵。要晓得平民教育与社会是同进的。有人谓西国的平民教育，如是发达，定是从前有的。我想的正与此相反。这种教育，在欧洲也不过百年的光景。追究从前的历史，教育专为贵族而设。有人谓男人比女人高尚，教育必先于男人；如官对于平民，故教育先于官僚；富人对于穷人，故教育先于富人；平民因此失学者甚多。现在论到平民教育，不过百年来光景。欲国之强，非注重教育不可。学校是发达的本能机关，应该研究的。发达普及贵族，不普及平民；普及男子，不普及女子；如人一足行路然。各国之强弱，必以教育为转移。平民教育，是一种抽象的，其实与实情不同。一国之强，必定是要教育。调查弱国，多不注重教育；或注重高等教育，不注重平民教育。俄国土地广大，实业丰富，人民众多，百分之九十，都不能读书。因没有读书的时候，故人民智识薄弱，不注重平民教育，只注重陆军。此次欧战，俄国首先脱离，非兵丁内容不好，因为没有受教育，此次不独对外失败，就是自治亦失败了。自军兴以后，他们的内容极坏，虽欲图振作，却是很棘手的。有人谓俄国此次内部之乱，由于过激派，其实是教育未发达，人民无智识。如英美法之间，始终未受挫折的，因为在欧战时代，而三国的教育，仍然进行。

我所以要把这种观念，印入各学员各教员的脑中，教育对于国家的社会的幸福，是事实的，非理想的，中国不能出此范围。中国精神财产，或用于精神教育，或用于武备，不偏于此，则偏于彼。人乃国家最重要的，无论男女，必借教育发展其本能。我们美国，不独注重教育，实业交通矿业种种，都是平均发达的，所以人民程度较高。美国富强之原，是渐渐以教育造就的。它的发达，是两方面：（1）对于政治社会各个人都能负责；（2）对于教育能尽力使其发达。我从美国到中国来，与各学员教员讨论的，就是教育为救国的独一问题：（1）教育对于国家之秩序；（2）教育对于本能的发展。无论男女，都应该将自己的本能，贡献于社会。德国此次战争之能耐久者，即其教育发达之效；其失败者，以注意于国家的强盛，不注意发展个人的本能。我又说到美国来了。并不是美国好，因为他们大家都知道平民教育要紧，对于军队就不要多，如菲律宾之常备兵仅万人。所以德国蔑视美国的武力，疏不知我们的教育力大，集合力强，随时可以召集成军。美国教育也有缺点，不过是能使人自治，有自立自断的力量。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知道教育是很早的，但是那时的教育是贵族的、少数的，不是平民的、大多数的。有十年前的中国革命才有共和政体，这是世界兴国的好现象，不需我赘述。恐怕大家所希望的平民主义、社会主义，也要进行，不是有选举的形式就算是共和国。我常同蔡孑民君谈，教育如架屋然，政府如梁顶，国民如基础，必须基础坚固，屋才能巩固云云，也就是这个道理。近年来中国的学生都牺牲自己的光阴和银钱，在各处办平民学校。他们的意思，也是要平民都受教育的陶冶。但是有人说它有别的作用，这是很误会的。学生们办这件事，原是要打破阶级制度的，这样问题完全是学生所应该做的。教育的问题很广大，凡属立国的种种要素，都同它相联属的，关系重大自不必说了。我们唯今的教育，有三大要义：一、注意小学教育和平民教育；二、男女必须受同等的教育；三、须注重穷偏僻壤的教育。因为中国人民多数是在田间，数千年来都是如此。诸君都是将来担任职务的，恐怕多数人喜欢在城市，这也是人的惯性。但是我要普及教育，需要牺牲这种惯性才好。全国人都是一体的，即是城市与乡间，人民应该受同等的教育。我此次到中国考察，觉得家与社会能相离甚远，想求真正共和，必须社会坚固。若要国家好，必要普及教育，平均进化。我这次南来，蒙诸君格外欢迎，很是感激，但是我贡献的话，是极平淡的，惭愧！惭愧！

67　 1920年11月4日杜威在湖北高等师范学校的讲演,王卓然口译,1920年11月8日《民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