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者的工作

教育者的工作99

对于教育的讲演，最好是用教育的题目。各种教育的事业，需要依着各种的目的而定，讲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研究各种工作和各种要素才能达到教育的目的。教育这件事，不是简单的，是含有复杂要素的，我们要怎样去预备自己，必须要先知道各种要素的不同，还需要知道教育的各种事业。

教育好像一根绳——三股做成的，取这个譬语的意思就是说教育有三个要素：

（1）社会的要素。就是社会各种的情况、生活、需要等等。

（2）知识的要素。对于各种学问需要研究精通。

（3）个人的要素。学生的身心两方面怎样构造怎样组织，本着什么原理去发达、生长和发展。

所以说教育不是简单的，是复杂的。要成就一个教师必须有什么样的知识学问。但是只有知识学问，并不能算一个完全的教育者。教育者和政治家是一样的，必须要知道社会的情况、需要等等，而后用适当的方法去发展他的教育目的。所以教育者除了知识学问以外还需要明了社会的情形，并且还要知道儿童心理怎样的诱导。因为教育包含很多事业是不容易做的，然而也是很有趣味的。若按多种的元素去预备，一切的职业都没有比得上教育的。

第一先要讨论社会的要素，就是要讨论人怎样能成一个完人。教育的目的，就是要把社会的青年男女造成完人，造成社会上有用的分子。要造成社会上有用的分子，需有三种必要的资格：

（1）做家庭中有用分子；

（2）对于他所做的某种事业须有完全知识；

（3）对于社会国家需有所贡献而成一有用的分子。

以前的时候，有一少部分人受教育就可以维持社会，而现在如何需要都受教育？以前的教育，所授受的功课，只有文学，为何现在需学许多科学？这些变迁并不是少数人说想要变就变的，是因为社会上的新情况、新势力、新运动，迫着教育不得不变的。一个学校在五百年或百年前所用的方法可以造就人才，然而在今日必要失败，因为它不能随着社会的转移，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教育和对于各种科学、各种艺术必须顺着潮流走去。在民主主义的国家里边，若是学校教育用其他主义的教育，就必然失败，教育既然失败，国家也要失败；并且教育是无阶级的，若是一个学校里边，重男的，轻女的，有富的，无贫的，是很不对的。所以要普及教育，必须要把这男女贫富的阶级都化除了，给他们一种平等的机会。

社会变迁的影响，不但影响到学校的组织制度、管理上，还能够影响到科目问题。哪种科目是必需的，哪种是不必需的，哪种应该提前，哪种应该取消，都要特别注意；并且不只科目受影响，教授的方法也受影响。譬如在专制时代，教授法只在锻炼儿童的记忆力和各种知识的授予，若社会是稍有自由性质的或是民主主义的，那学生的推理力、判断力、发明力、计划力也是要注意的。

由此看来，学校的建设不是偶然的。有一种必要先解决的问题，什么呢？就是使学校适应社会的情况，适应社会的需要。从历史上研究各国教育的制度，就可以决定各国的强弱；哪一国的强弱，全在它的教育能不能适应当时的社会情况，就是那实行帝国侵略主义的国家——现在我们绝对不赞成的——它的教育也需要主张侵略主义，然后才能达到目的。学校失败的唯一病原，就是任其所尚，漫无计划，国家的目的和社会的情况一概不管，因此他们的办法和目的便不能一致，所以结果要失败的。

若是一个国家在理想上是民主主义，然而不拿民主主义去做教育，也是必定要失败的。学校好像一个工厂，学校应该做的事业也要做成一个工厂似的学校。这工厂是活的，不是死的，造出的货物——学生——也是要活泼泼地做社会上有用的公民。若是工场的工人，不知所做的是何种货物，彼此又不能联络而互相分离，他的工厂是必不成功的。所以教育的唯一要素，就是要晓得社会的情况，去决定指导的方法。学校造就学生，就像工场需用何等方法、何等材料以制造何种货物是一样的。

学校又像农人耕种一样，农人耕种，并不是偶然的事情，必有一定的自然法则、自然规律。若是不耕不种还要希望收获，哪里会能成功？倘若一个民主国不注重普及教育，可要做一个真正的民主国，这和农夫不去耕种，只望收获，岂不是一样？若要成功可就难了。所以我们要做良好的教育者需要按民主主义，造成民主国家。

良好的教育需要有一种资格，什么呢？就是要做一个继续不断的研究者，研究社会的情况、需要，再去考究对于这件事所以反复声明的缘故，是因为里面有因果关系，将来儿童心身的发展就可以影响到将来的社会。

所以教育行政者对于社会的主要元素应该特别地注重，科目的选择啦、目的的规定啦、学校的种类和学校的制度啦，这些事情更是不知社会的情况不能着手的。譬如学校是否应该取学监制或自治制，是否男女应该同校，也要按社会的情况去定。

第二是讨论智识的要素。教育者需要知识是当然的事，不用细说了，因为教员对于他所授的功课必要有了知识然后才能教授，这不是明白的事实吗？但是其中有一件事是不可不知道的，什么呢？就是教员自己觉着年龄比学生高，知识学问比学生好，对于功课便就不再研究，用的讲义年年都是一样，这是很危险的。教授儿童固然是非常容易，毋庸费力，但是因为不太费力便就不继续研究，当然也就不能进步，对于知识的兴趣也就消失了。

教育者向智识方面努力地用热心、兴趣去感化儿童，儿童就同着他的感化，也发生热心和兴趣，也就向智识方面努力。若是有许多教师，他的学问知识不甚高明，但是能以继续研究感化儿童，使儿童们都有兴趣，比较那些学问优长，而不能继续研究、感化儿童的教师，结果必然是好的。社会上不好的事往往易于传染，幸而好事也能传染，就像灯光四射一样。好事既然容易传染，做教师的就可以用这种传染，将他对于知识的爱力，不知不觉地传染到儿童身上；儿童受了这种影响也就可以发生知识的爱力。所以教师自己若要免去那机械的危险，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努力将自己造成一个学者，就是要有一种特别的嗜好去研究某种科学——如文学、哲学、经济学等——无论哪一种科学需要于一定时间、热力、毅力的去研究它，那么，学生也就仿照他的办法，受爱知识的影响；并且教师不但要研究他所应研究的功课，对于其他的科目也要注意。

第三是讨论个人的要素。教师的知识虽然很丰富，学问虽然很渊博，若是不知儿童的心理，就不能和儿童表同情。所以做教师的不仅注意儿童的读书和居住，还要观察他的心理，发展他的身体；不然，必不能和他们亲近，结果究竟是失败的。大凡学生对于教师的性质行为往往明了得很，只是教师对于学生大半不甚注意，这都是教师的不好处。所以教师必须研究心理学去视察儿童心理，决定教授方法。

为教师的，除了以上三种资格以外，必须要做一个首领。这种所说的首领，并非发号施令的司令，也非在众人之后强迫进行的驱迫者，乃是一个真正的指导者。他知道目的所在，还知道怎样引导才能达到这目的地。他原是在前边领着他人走的，好像一个引路的人，对于前途的阻碍都是很明了的。学生在学校的时候，好像去到一个不知方向的地方旅行似的，若是没有好的引导者在前面指示途径，那能成么？所以教师永远不能忘了他的职务是要做个领导者，还要永远不能放弃他做引导的职务。他的职务并不是发号施令，只要能知道目的地所在，和达到目的的方法，永远在前做一个引导者，那就是教师的职务了。

99　1921年7月18日杜威在济南的第一次讲演,王淦和口译,1921年7月22～23日《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