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教育新义

好教育是人生的必需品，如同饭一样。好饭人人愿吃，吃饭也要强迫吗？强迫教育是成了问题。什么是强迫？怎样强迫？强迫谁？我们必定要弄个明白，才能向前干去。否则一味蛮干，难免走入歧路。

求学是顶有趣的一件事，强迫人求学的时代是已经过去了。强迫教育的意义，到了现在，不再是强迫人受教育了。但有许多人拿的是强迫教育的题目，做的是强迫受教育的文章，而且一点也不怀疑，实在令人不解。

好饭人人愿吃，你说的不错，但是有人偏偏不许人吃饭，或许人吃一点点而不许人吃饱。好书人人愿看，但是有人偏偏不许人看书，或许人看一点点而不许人看饱。有些老夫人会驳我说：“有人不愿看书。”但是你能点出一个人连图画书也不愿看吗？八岁的令弟①已经给了人家做童养媳。我送她一本图画书，好把它当作宝贝样藏在枕头底。一天，她滴着眼泪告诉我，图画书给婆婆撕掉了。大渡口一位小先生告诉我，他的学生是一个铁匠铺里的徒弟，被司务打得不敢再来了。徐家角有一家工厂里的工人要看书，好，凡看书的工人都辞退，教工人看书的先生都得回老家。安庆有几位小先生的头脑壳给老子敲得好痛啊！“不畜生！你要做小先生就不能做我的儿子！那些穷孩子不卫生，你好，把微生物带到家里来了。小畜生，你敢，老子收拾你！”看了这些例子，我们对于中国教育所以没有普及的原因，大概可以了解一些，对于强迫求学之迷梦大概可以清醒一些，对于强迫教育之真义也大概可以明白一些了。

我们要强迫有权者允许人求学。我们要强迫有知识者教人。凡阻碍别人求学、教人者都要罚得重，因为他们是妨害整个民族之进步。不识字者本身如不长进，亦当受点小罚，但是无论不识字者之为小孩或成人，强迫之重心要压在家长、店主、厂长、任何机关团体之负责人的身上，才算公平而有效力。铲除民众儿童上进之阻碍，使民众儿童有自动求学之可能，才是普及教育及教育采用强迫手段之真义。

（原载 1935年 5月 16日 《生活教育》第2卷第6期）

[注释]

①令弟 女孩名。在《生活教育》发表时为“令妹”，收入本书时更改为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