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计划与老年教育

成人教育、燎原计划与老年教育

口述：俞恭庆　　　　　　　

采访、整理：顾继虎　黎俊玲

时间：2011年2月25日　　　

关于成人教育

我是1983年10月开始任上海市教育局局长助理的，汪道涵市长签发了我的任命书。我原来是上海县教育局局长，熟悉农村情况。从1983年至2007年的23年间，我在市教育行政部门先后经历了五届领导班子（姚庄行、袁采、郑令德、张伟江、沈晓明），一直是领导班子成员，主要分管或协助分管农村教育和成人教育。2002年开始分管老年教育，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有领导专门分管老年教育。老年教育原来一直融合在成人教育里面，但在成人教育里它不是单独的一块。这次《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中第一次出现了老年教育（第八章第二十三条提到“重视老年教育”），这是“老年教育”这一名称首次在中央教育文件中被规范提出。

我先讲一下成人教育，这一块的工作我一直是连续在做的，到现在还是上海市成人教育协会会长。1987年，我担任上海市成人教育研究会会长。当时有两个成人教育社会组织，一个叫成人教育协会，一个叫成人教育研究会；协会在民政局，研究会在社科院。当时，成人教育有三个行政部门在管——高教局主要管成人高等教育，教育局管农村成人教育、成人中等教育、社会力量办学等，成人教育委员会负责统筹协调。开始，我在教育局分管成人教育。1995年市教委成立后，我协助教委副主任薛喜民分管这一块。90年代中期至今，我连续担任上海市成人教育协会副会长和会长。成人教育通常主要包括五大块——企业（职工）教育、农村成人教育、成人中高等教育、社会力量办学、社区教育。

我重点讲一讲粉碎“四人帮”以后，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成人教育的发展，之前的简单提一下。1949年解放后提出劳动人民要知识化，全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工农业余教育运动，全国出现了很多工农速成小学、速成中学。上海1956年后开始办业余成人高等学校。上海市业余工业大学（现上海第二工业大学）就是在这一时期应运而生的。“文革”中，教育受到很大冲击，但有些工作还在继续。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又掀起了一次扫盲运动，主要依靠政治夜校来进行，很多在农村的教师晚上到政治夜校参与农民的识字教育和初级文化基础教育。当时我在公社和县里工作，也参与了农村的扫盲，扫盲与农民的技术教育结合在一起。

粉碎“四人帮”以后到现在，成人教育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粉碎“四人帮”到1987年。粉碎“四人帮”以后，全国范围开展了以“双补”（补文化、补技术）为主要内容的职工教育，要求青年职工通过培训拿到“双补”合格证书。上海于1987年在全国最早出台了一个职工教育方面的条例，即《上海市职工教育暂行条例（草案）》，以保障职工受教育的权利。

第二个阶段是1987年至1999年。1987年，国务院批转了《国家教育委员会关于改革和发展成人教育的决定》，《决定》明确提出成人教育转向以岗位培训为重点，要制定岗位规范，这是第一个主要任务。《决定》提出的其余四个主要任务包括基础教育、文化和专业教育、继续教育、丰富多彩的社会文化和生活的教育。1987年以后，以岗位培训为重点的成人教育得到很大发展。这一时期，国家教委推出了三大改革，第一个是以中等城市为主的城市教育综合改革，第二个是企业教育综合改革，第三个就是农村教育综合改革。三大改革要统筹考虑普教、职教、成教的发展，统筹考虑经济、科技、教育的结合，因此改革中有相当大一部分落实在成人教育里面。这个时期，成人教育开始推行岗位合格证书、大中专的专业证书，“文革”中中断的劳动技能等级证书制度也得到恢复和完善。这一时期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发展非常迅猛，还推行了国家学历文凭考试。

第三个阶段是1999年至今。1999年时任教育部部长的陈至立开始推行教育振兴行动计划，中央召开了改革开放后第三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要求认真落实《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要求把素质教育贯穿到各级各类教育之中，贯穿于人的一生。为了进一步解决“一条腿粗一条腿细”的问题，统筹好经济建设和社会建设，成人教育提出了以提高市民的综合素质为本。国家确立了一批社区教育的试验区，上海一大批社区学校应运而生。社区中以成人为主体、以提高市民综合素质为目的的教育中相当大一块为成人教育。因此，与政治经济发展紧密结合是成人教育的一大特点。2005年至今，上海连续举办了六届全民终身学习活动周，市成人教育协会积极参与组织推动，区县都开展了丰富多彩的学习活动。上海每一届学习活动周规模都很大，成效也很显著。上海市成人教育协会是第一届全国全民终身学习活动周的发起者之一。2011年1月上海出台了《上海市终身教育促进条例》。

改革开放以后的30多年里，中国实现了从人口大国到人力资源大国的重大转变，这其中成人教育功不可没。2010年召开的第四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颁布了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要求积极改革和发展各类教育，包括成人继续教育，努力实现从人力资源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的转变，开启了教育发展史上的一个新阶段。这次中央对继续教育概念的界定又有新的变化，从获得中级职称后、大学后的教育扩展为各级各类学校后的教育，范围更大了。可以说，上海市民整体素质的提高、各类创新人才的培养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成人继续教育，因为人的教育是不可能一次完成的。

上海确定了浦东开发开放后，出现了人才短缺的局面，于是创造性地提出了“90年代上海紧缺人才培训工程”。当时推出了一大批培训项目，建立了十大培训中心（经委、发改委、农委、旅委、政法委、教育部门等委办都建立了培训中心），我们这里（上海市高校浦东继续教育中心）也是其中之一。我们有一个规模大、影响广、现仍在继续发展的项目——外语口译证书培训与考试项目。1995年起步的时候，第一次报名参加考试的只有704人，现在每年两次考试的参加者已经突破了10万人。获得大学英语四级后的考生参加我们中级口译的培训和考试，获得六级的参加高级口译的培训和考试。现在全国有影响的外语考试，一是人事部的职称外语考试等，一是教育部的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等，还有就是我们的外语口译考试。口译考试以提高能力为主旨，完全自愿参加，完全由社会认定，培训靠社会力量，严格实行教考分离，考务管理科学严谨，虽然不与职称、学历挂钩，但10多年来在社会上、职场上影响非常大，信誉度和认可度一直非常高。

我们授权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了21个品种的口译培训教材，累计数已接近400万册，估计到明年（2012年）将超过400万册，考生人数累计也已接近100万人次，明年（2012年）肯定超过100万人次。本项目研究成果及教材还获得了多个重要奖项。这个项目现已辐射到江苏、浙江、湖北、山东、广东、江西、安徽等省的十几个大中城市。目前有英语口译基础能力考试、英语中高级口译考试、日语中高级口译考试，考点全部放在大学本科院校。我们特聘了“211”、“985”高校的十几位教授为专家组成员，有数百名英语教师和专业人员参与这个项目。我们还聘请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外语学科评议组组长、教育部高校外语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博士生导师、原上海外国语大学校长戴炜栋和80年代中国驻英国大使馆教育参赞、联合国总部秘书处中文科同声传译、原教育部资深的老司长张永彪等担任市口译考试委员会顾问。

关于燎原计划

粉碎“四人帮”以后，中央高度重视“三农”问题。农民不富，农业不强，农村发展不起来，中国就谈不上小康。

中央提出农村教育要从单纯应试教育转到主要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和农民致富服务的轨道上来。那时，经过大量调查，发现有约80%的科技成果转化不了，与国际上科技成果转化率相比差距太大。同时，很多农村学生读书以后不愿回到农村创业，这是困扰农村教育的一大问题。因此，中央提出农村教育要进行综合改革，不能单纯搞基础教育，要基础教育、职业教育、成人教育三教统筹，农业、科技、教育三结合，使不能升学的农村学生回乡后能够自主创业，并帮助当地农村致富。中央确定了一批全国性的综合改革实验县，包括上海的嘉定、青浦两县。上海郊区的10个县（区）都有若干实施农村教育综合改革，即燎原计划的示范乡。

燎原计划于1987年开始起步，它的核心经验就是“开发一个项目、推广一项技术、培训一批人才、形成一个产业、吸纳一批劳力、致富一方农民”。我们上海先后至少共有近400个燎原项目。如青浦的赵屯，原来草莓种植都是粗放式的，缺乏技术含量：大棚还未普遍采用，种植成本高，产量低，颜色和味道都不够好。灌溉采用沟灌式，水的浪费比较大，且较易烂根。后来吸取以色列的经验，改成滴灌的灌溉方式（以色列是一个缺水的国家，因为采用先进技术，它的种子工程搞得非常好）。现在讲创新驱动、转型发展，如果没有创新这个灵魂，就只能模仿别人的东西，掌握不到核心技术，做不了领头羊。科技成果的转化需要大量人才，我们需要培养大批这方面的人才来接受科技信息。当时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一家一户生产技术含量很低，燎原计划就是要使科技信息以燎原之势，及时传到千家万户。

当时提出三个计划：国家科委推出“星火计划”，主要为乡镇企业服务；农牧渔业部和财政部推出了“丰收计划”；国家教委实施了“燎原计划”，希望在“星火计划”和“丰收计划”之间架起一座桥梁，这个桥梁就是人才培训。除了在初中、高中的教学中加入乡土教材和农业技术方面的教材，使学生即使升不了学也能学到一点技术以外，同时还对已经毕业但缺乏技术的人进行再培训。当时采取“上挂横联下辐射”的办法：上挂高等院校、科研院所，横联农业部门、企业，把新品种、新技术辐射到每家每户。当时教育改革的目的就是把单纯为升学服务转到同时培养学生就业能力的轨道上来，落实“教育为社会主义现代化服务，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为人民服务”。现在中央进一步提出，要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

我们燎原办着重抓了几十个项目，非常受欢迎。青浦赵屯乡的草莓经过几次改良，品种不断更新，一年四季都有出产，而且口感很香。市农科院的草莓研究所直接到赵屯进行指导和技术培训，我们做组织管理工作。现在赵屯乡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国草莓之乡，成为各大宾馆草莓的定点供货单位，农民的钱袋子鼓了，草莓收入占到他们总收入的一半以上。其他的燎原项目还有嘉定的水稻直播栽培技术、南汇的甜瓜栽培技术、奉贤的无核方柿和猕猴桃、崇明的稻蟹混养、金山的庭院经济等。国家还对这些项目提供低息的燎原贷款，帮助农民致富。上海表彰了一批燎原计划的优秀项目和示范乡，青浦和嘉定还被评为全国的示范县。时任国家教委副主任的王明达专程几次到上海考察燎原计划的示范点。

从1987年开始到21世纪初燎原计划实行的十几年中，农村的经济效益增长很快。由副市长冯国勤任编委会主任的《中国农业全书·上海卷》中有专门章节记录了燎原计划的成果。燎原计划一方面促进了学校的内部改革（包括课程改革、基地建设等），端正了学校的办学指导思想，也带动了与科技、农民相结合的成人教育培训，另一方面还促进了农村经济的发展。实施燎原计划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我们教育部门在特定的历史阶段与科技部门、农业部门合作，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我们用近10年的实践经验和研究成果，完成了国家教委“八五”规划的一个重点课题《燎原计划与农村教育综合改革的理论与实践研究》，我是课题组组长。该课题成果获得了“全国第二届教育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1999年）等数个奖项。1996年，原国家教委党组书记、副主任何东昌专程到上海对这个课题进行现场鉴定和评审，并题词：“以大量实践作基础，经10年的努力，内容颇具新意，值得庆贺的一项关于中国农村教育的研究成果。”包括国家教委副主任王明达（任组长）、上海市教委副主任张民生、著名教育家吕型伟、原江苏省教委主任吴椿、原中央教科所所长卓晴君、原湖北省教科所所长游心超在内的专家鉴定组在上海对这个课题进行了鉴定，评价非常高，认为它是一项来自实践，并对实践有很强指导作用的创新成果。后来上海教育丛书编委会邀我撰写了一本书，即《农村教育综合改革与燎原计划》。王明达为推荐这本书，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2000年7月13日的《中国教育报》上。

关于上海的老年教育

离我们这里（市高校浦东继续教育中心）不远，有一个300平方米的老年教育艺术作品展示厅，在丽园路西藏南路。展示厅将轮流展示全市老年学校学员的最优秀的作品，常年免费对外展出。

多年前，市老年教育协会请上海老年大学副校长朱根富编了一本书，书中收集了全市老年学员学习的100个故事，原市委副书记杨堤作序。与这本书同时编的还有两本，其中的一本汇集了老年学员创作的各类优秀的艺术作品，由市委老干部局局长王海兵主编，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陈铁迪作序。另一本由我主编，得到了四所老年大学领导及各区县分管领导、有关的老年教育干部等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它反映了上海老年教育19年发展的概貌等，市委副书记、市老龄委主任刘云耕作序。后两本书中的部分内容为中英文对照。这三本书出版于2004年10月，同年同月国际第三老龄大学协会第22届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这三本书在会上向与会者分发，得到高度评价。

上海老年大学开始很困难，缺乏经费和独立校舍。现市级老年大学有四所，即上海市老干部大学（现校长陈铁迪）、教委直属的上海老年大学（现校长郑令德）、市级机关工作党委直属的上海老龄大学和市总工会办的上海市退休职工大学。市级老年大学主要是做好服务，在师资建设、课程建设、信息服务等方面做出示范。区里的老年大学，有的是老年大学分校，有的是老干部大学分校等。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东华大学、上海师范大学等九所高校也办了老年大学。东华大学的老年大学服饰班、时装班非常吸引人。上师大老年大学面向社区，学员总计已有5000多人次，开出许多课程。上海每个街（镇）基本上都有自己的老年学校。

老年大学目前已有10大类、100多门课程，最受欢迎的是保健类、艺术类、计算机类、家政类等课程。艺术类包括歌舞、书画、篆刻、钢琴、器乐等。

为了展示老年学员学习的成果，从2006年起，上海市老年教育工作小组办公室、市老年教育协会每年主办一届艺术节，每届设定一个主题，如戏剧节等，节目都是从街（镇）到区（县）再到市层层选拔出来的。老年人对演出非常重视，有的甚至自己掏钱准备服装。

今年将召开上海市第三次老年教育工作会议。进入新世纪，上海已经开过两次市老年教育工作会议，第一次是2003年，副市长冯国勤和副市长周慕尧出席会议。会后，市政府办公厅转发了市教委等五部门的《关于进一步加强本市老年教育工作的若干意见》，明确提出老年教育五个“纳入”，即将老年教育纳入社会和教育的发展规划，纳入教育等行政部门的工作职责，纳入教育公共财政预算，纳入教育的基本统计序列，纳入政府教育政绩的评价和考核。五个“纳入”使老年教育出现了新的突破。第二次是2007年，市委副书记、市老龄委主任殷一璀和副市长杨定华出席了会议。会前，市教委、市老龄委、市财政局颁发了《关于全面推进本市老年教育工作的若干意见》。

这两次会议和两个文件极大地推动了上海老年教育的发展。老年教育有三种形式：老年学校教育、老年远程教育、老年社会教育。老年社会教育包括各种寓教于乐的文化、体育、艺术活动等。2005年在市老年教育工作小组办公室和市老年教育协会的有关课题组6．8万份问卷调查的基础上，起草了《上海老年教育事业“十一五”发展规划》（建议稿）。现在号称有100万人次的老年人参加了这三种形式的学习，参加老年学校教育的老年人约有50万人次。老年教育是各类教育中最接近“愉快教育”的一块——不设考试，选课自由，没有门槛，来去也自由，几乎没有压力，真正体现了老有所乐。

2009年我荣获中国老年大学协会颁发的“全国老年教育杰出贡献奖”，上海有两人荣获此奖项，另一位是上海市老干部大学第一任常务副校长沈诒。2010年全国老龄委授予我“全国老龄工作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中国的老龄化发展非常快。截至2009年年底，上海60岁以上的老人已达315．7万，占上海总人口的22%以上。截至2010年年底的老龄数据不久就将发布。终身教育提倡活到老，学到老。我们的教育方针是培养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和接班人，老年人作为和谐社会的建设者，同样需要继续受教育。现在中央提出全面推进社会主义五大建设——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老年教育是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要求“重视老年教育”，真正体现了以人为本和对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视。老年教育，大有作为。

俞恭庆（左）正在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