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昂巴的诗，血泪的刚果

缪昂巴的诗，血泪的刚果

被砍手的刚果儿童

一个偶然的机缘，国外的一位朋友寄给我一册刚果诗人缪昂巴(Muepu Muamba)的诗集《假如……》(et si…)。美丽的诗行里缠绕着刚果(和非洲)的血泪痛史，读后不能自已，勉力译出数首，希望我的读者们读后也能有所感、有所思。

刚果作为殖民地有一点与众不同之处，它不是比利时王国而是国王列奥波耳德二世个人的殖民地，它的历史黑暗更逾平常也是不难想象的。

美国作家霍赫希耳德(Adam Hochschild)在《列奥波耳德的幽灵》(King Leopold's Ghost)中列举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事实:被列奥波耳德的私人军队杀死或强迫劳动致死的刚果人总计约有一千万、妇女被有组织地奸污、砍手酷刑(见图)、整个村庄被烧毁、劫掠或掳劫、等等不一而足。霍氏认为刚果死于比利时统治的人数和纳粹大屠杀以及斯大林的清洗不相上下。

该书1999年在比利时引起的震动是可想而知的。皇家中非博物馆(以前称为比属刚果博物馆)馆长Guido Gryseels说，刚果独立(1960年)前的那种“比利时把文明带给刚果”的主导思想应该有所修正了，应该参照非洲人的观点，让参观者得出自己的看法。

早在1902年，英国小说家康拉德(J.Conrad)以刚果为背景的小说《黑暗的心脏》(Heart of Darkness)就曾引起西方世界的震动。书中提到其主人翁库尔茨把黑人的头骨钉在铁条上作为屋前花园的摆设。

Gryseels说，刚果的历史触及到比利时人灵魂深处的一角，“我们再不能只靠外国人去研究，而应该自己正面去面对了。”

比利时号称钻石的王国，我曾寄寓半年之久的安特卫普(Antwerp)更有钻石之都的“美誉”。而砍手酷刑是和钻石分不开的。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令人目眩而垂涎的钻石光芒之前能想起照片中两个黑人儿童失去的右手、那阴郁的眼神……

［附］缪昂巴诗二首

人这名字　　　　　　　

你知道吗　　　　　　　

那人是我的兄弟　　　　

他正值青春盛季　　　　

却伸开四肢　　　　　　

僵卧在血泊之中　　　　

像一支被折断的幼枝　　

在断垣残瓦之间　　　　

他有一个同我　　　　　

一样的名字　　　　　　

熟悉的名字　　　　　　

总被盗用被玷辱　　　　

那就是人　　　　　　　

我从祖先们继承了它　　

那么久远　　　　　　　

我的记忆　　　　　　　

只保住些他们的碎片　　

残忍吞噬了一切生命　　

你知道吗　　　　　　　

那击倒他　　　　　　　

撕裂他成片片的　　　　

注满仇恨的子弹　　　　

夹着屠杀的噪声　　　　

来自另一个兄弟的　　　

未伸出的手　　　　　　

他与我　　　　　　　　

同属一个民族　　　　　

这民族　　　　　　　　

赤裸而蒙羞　　　　　　

人　　　　　　　　　　

人们许给我这名字　　　

自世代的长夜以来　　　

像许给了我　　　　　　

却从未兑现的爱抚　　　

变形总在创造生命　　　

你知道　　　　　　　　

只有　　　　　　　　　

眼神中的尊重　　　　　

能培育那沃土　　　　　

使植根于人的　　　　　

一切和平之舟　　　　　

扬帆启程。

法兰克福，1992.10.17

非洲女人——给莎莉　　　　

非洲女人　　　　　　　　　

我献给你这首歌　　　　　　

它是反抗之声不是卑顺之辞　

你是不可毁的你身体上的　　

浮雕同样使我陶醉　　　　　

向你叙述往日的痛苦太费时　

但今天　　　　　　　　　　

让我向你说一句　　　　　　

便够　　　　　　　　　　　

你的眼泪令我难受　　　　　

我被它所伤痛彻心肺　　　　

我不记得　　　　　　　　　

在我们的尊严重获新生之日　

你挥动的是哪只手　　　　　

也不记得　　　　　　　　　

当你移步　　　　　　　　　

踩着梦的色彩　　　　　　　

欢笑的林荫道　　　　　　　

怎样的欢乐曾经弄响你的绸衣

痛苦曾把你撕碎　　　　　　

把你榨干　　　　　　　　　

把你像灰烬四处吹播　　　　

人的身体被变形成　　　　　

数不清的冤苦　　　　　　　

每一天都有持久的痛苦　　　

躜出你受伤的大腿　　　　　

你不再能无忧无虑地　　　　

拥抱我　　　　　　　　　　

让我在你的怀里　　　　　　

感受生的气息　　　　　　　

金色树丛的　　　　　　　　

大地的女儿　　　　　　　　

那么多永恒　　　　　　　　

寓于无边的慷慨　　　　　　

受赐于你无拘的臀股　　　　

如任风召唤的羚羊　　　　　

今天　　　　　　　　　　　

在你黑光隐隐的脸上　　　　

你象牙珠般的牙齿　　　　　

咀嚼的只有忧伤　　　　　　

自你琥珀色的唇　　　　　　

不再流出融于欢乐中的　　　

身体的交响乐音　　　　　　

非洲女人:母亲和劳动者

非洲女人　　　　　　　　　

我将拥抱你　　　　　　　　

亲炙你皮肤的香泽　　　　　

我将用你的苦难你的眼泪　　

塑一座丰碑　　　　　　　　

好让我攀住你　　　　　　　

一如青藤围绕大树　　　　　

你永远是不可征服的国土　　

欢笑的无边无际的土地　　　

神话之国如你唇上的珠光闪闪

神秘而不可知　　　　　　　

非洲女人　　　　　　　　　

我曾伴你　　　　　　　　　

走遍这被奴役的　　　　　　

苦难深重的国土　　　　　　

而温柔　　　　　　　　　　

自你完美的臀　　　　　　　

生生不息　　　　　　　　　

凭借你的泪你的厄运　　　　

它铸造武器来奋击　　　　　

把你的生命毁为废墟的人们　

非洲女人　　　　　　　　　

苦难的女人　　　　　　　　

叙述往日的痛苦是如此艰难　

他们想要你成为泪之谷　　　

你却坚持灌注每日的爱　　　

你芳香身体的　　　　　　　

秉赋　　　　　　　　　　　

对比着那套住我们悲惨世界的

脖子的买卖食人主义　　　　

非洲女人　　　　　　　　　

我衣你以希望　　　　　　　

我衣你以反抗　　　　　　　

像光热涌射之源　　　　　　

唯有你能够　　　　　　　　

把我们团结在一起　　　　　

因为你是　　　　　　　　　

我们土地的脐带。　　　　　

巴黎，1985.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