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到《文明的缺憾》
有报道说一位瑞士科学家在医疗一位脑部受伤的老妇人时发现了脑的管做梦的部分(在延髓附近)和管萌意(motivation,在脑前叶)的部分。这位老妇人正好这两个部分受了伤。她伤后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后来恢复到大约每周做一次梦,而原来则是每日必梦。报道说,这一发现有可能“复活”弗洛伊德关于梦的理论,因为弗氏认为梦是未实现愿望的满足。(萌意脑区不妨看作是愿望的“工厂”。)
McGinn[1]在对弗洛伊德的评论中持论甚苛。他认为弗氏全无事实根据,大多数的理论出于巧妙的幻想,而且前后不一致之处甚多。(他特别举出梦是愿望的满足这个理论在他本人身上就得不到验证。)不过Guardian Weekly 040917—23号上刊载的勒札尔(Nicholas Lezard)对《文明的缺憾》(Das Unbehagen der Kultur,英译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的译介则完全从另一个角度立言。勒氏说,根据弗氏的理论,人类文明的起点就是原始人在用完火之后,不撒泡尿把它浇熄而任它继续烧下去的那一刻。因为正如弗氏所说:“驾驭了自身性刺激之火,正是征服了火的自然力量。这伟大的文化意义上的征服正是放弃了满足冲动的酬报。”
勒氏说,人类的一切无不从此起源。时至今日,人类对技术的驾驭达到了空前的境地,可是并不比从前任何时代的人更为快乐,就足以说明弗氏的卓识。弗氏认为,那种视文明(的进展)为一种趋于完善的趋势的想法是一种基督教的偏见。他举历史上对犹太人的屠杀为例,多次的屠杀并没有为基督徒社会带来更多的安全与和平。事实上,自从保罗把泛世的兄弟之爱列为他的基督教社会的基本信条之后,生活在这个社会之外的团体的噩运便开始了。这些,勒氏认为,都是极富启发性的,虽然有些话近乎是逆耳之言。
弗氏一反昔日的自负,在书中声明说,“我从未像此刻这么强烈地感觉到,我所描述的终归是一些常识。我用笔只是说出一些不喻自明之理。”勒氏说,一个论文作者开始这么想,就表示他已渐入佳境了,而弗氏的佳境,是很能为我们指点迷津的。
McGinn对弗氏的非难并没有错。在科学上和逻辑上严格的实证和推理是最基本的要求。弗氏在本书中所标榜的“放弃性冲动的满足促成了文化的诞生”之说确实充其量只能归为一种“巧妙的幻想”。但麦、勒二氏的不同正在对于“巧妙的幻想”的态度上。麦氏因它而把弗的大多数学说摒于哲学的门外;勒氏则因它而把《文明的缺憾》看成是一道探索人生及其荣枯的桥梁。勒氏最后甚至发出这样的感慨:一本书如果不能被重新命名为本书之名或至少以之作为它的副标题,那么去读它无异于是纯粹地浪费时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看来弗洛伊德不获于智者的“缺憾”倒不难从仁者那里得到“酬报”了。
[补记]
Lezard特别提到他评介《文明的缺憾》的缘起:企鹅公司最近出了一套古典名著丛书,共20本,部头都不大,但设计精美,小到可以塞进口袋,内容则上起塞内卡(Seneca)的《浮生苦短》(On the Shortness of life),下迄乔治·奥威尔的《我为什么写作》(Why I Write)。选择之精和定价之廉(每本只售3.99英镑)令Lezard叹为观止。
企鹅的壮举兼义举再一次使我想到鲁迅在被请求开列“青年必读书”书单时所交的白卷。80年后这张白卷竟然依旧有效,令人不得不叹为“另一种观止”。
【注释】
[1]见“读《一个哲学工作者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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