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时节又逢君

正是江南好风景　开花时节又逢君——为毛凤仪先生贺寿记

1963届　沈　珊

5月5日，一个普通的日子，从今年起，却成为徐汇中学一群老校友终生难忘的美好纪念日。

师恩难忘

这天，小雨淅淅沥沥，初夏的申城，满目青翠，鲜花盛开，空气格外凉爽清新。上午，徐汇中学1963届高三（6）班的22位昔日同窗，按约定的时间从四面八方向打浦桥聚拢——今天，是他们当年的班主任兼语文教师毛凤仪先生八十岁诞辰，衷心爱戴他的学生们特意在新开元大酒店设宴为先生祝寿。

酒店三楼两间相通的包房已被提前到达的班干部，也是这次活动的策划人和召集人刘仲重、韩秋娟、袁存和等人布置得喜气洋洋，两个大圆桌上，摆放着五彩缤纷的鲜花；东墙正中，红艳艳的巨幅纸上，端写着一个“寿”字，点出了今天盛会的主题；“寿”字两旁，是高悬的对联，上联是：凤舞鹤鸣，瑞云长辉；下联为：仪尊师泽，桃李天下。不仅巧妙地将先生的名字嵌在句首，更表达了同学们祝先生长寿的心愿，歌颂了先生的高尚师德和骄人业绩。

同学们按时来齐后，推举韩秋娟、袁存和作代表，驱车前去恭迎毛先生。当先生迈着稳健的步子登楼入室内，同学们一拥而上，“毛先生好！”“祝毛先生生日快乐！”一片声地向先生致意。毛先生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不断点头笑答学生们的问候，虽已耄耋之年，和学生又分别了数十载，居然还叫得出不少人的姓名，甚至讲得出某些人当学生时的特点，令同学们万分惊喜。

先生入座后，寿宴正式开始。老班长刘仲重首先致辞。深情的话语，道出了全体同学的心声：“……我们从1960年秋进入徐汇中学，至今已整整四十年。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今天相会，头发已黑白相间……虽然经历了种种磨难坎坷，但我们每个人心中，始终保有一方小小的净土，那就是我们在徐汇中学同窗三年，并同毛先生相处的日日夜夜。我们在迷茫混沌的青少年时代，有幸获得毛先生的教导，给我们传授知识，给我们指点迷津。先生的人格魅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影响了我们每个同学的人生……今天，在经历了漫长的三十八年之后，我们终于在新世纪的第一个五月，在毛先生八十寿辰的大喜日子里握手重逢。抚今追昔，我们更感激老师。让我们向先生举杯致敬，但愿人长久，更愿人长寿！”

同学们齐刷刷起立，向敬爱的老师敬酒。祝愿声，欢笑声，杯盏碰击声，合成一首激动人心的交响曲，久久回荡不息……

真诚牵挂

敬罢酒归座，同学们关切地询问毛先生分别几十年来生活得可好。先生的父亲是著名学者，自己又是法国留学生，同学们一直担心先生难逃“文革”浩劫，此时忍不住诉出心中牵挂。毛先生告诉大家：自己非常幸运，“文革”中既没挨斗，满屋珍贵的藏书也没被抄走或焚毁，实在可算个奇迹。退休后有这些书籍为伴，毛先生觉得生活充实而愉快。同学们深感庆幸，大家分析：先生于1963年我们临近毕业时调至上海外国语学校，当时同学们依依不舍，现在看来是好事。估计三年后“文革”爆发，外国语学校的人不知先生“底细”，而徐汇中学的人又因先生已调离，看来两校“红卫兵”都将先生“遗漏”了。

话说到此，有知情的同学披露：其实，“文革”时有帮“红卫兵”已准备去抄毛先生的家，而徐汇中学的校领导为保护教师免受冲击，谎称毛先生已经故世，这帮“红卫兵”只得作罢。母校领导的爱心和勇气，令徐汇学子肃然起敬。而校方此举的“副产品”，则是后来以讹传讹，相当一部分老教师和学生真以为毛先生英年早逝，多年来一提起此事就扼腕叹息。难怪这次有些同学听到要为先生祝寿的消息，惊愕不已。这个“世纪之谜”今天终于解开，师生欢聚一堂，无限欣喜。

由此，同学们又如数家珍，接连忆起徐汇中学领导、教职员工和学生间亲如一家的桩桩往事，沉浸在对母校的深深怀念中……

团圆不易

今天的师生大团聚，来之不易。

三十八年前离开母校以后，这个班五十多位同学有的如愿以偿上了大学，有的学得一技之长后踏上了工作岗位，有的穿上军装走进了部队，有的听从党和政府的号召，去了农村边疆……同学们四分五散，很多人远离上海，仅到新疆去的就有十一人之多。种种原因，师生间、学友间，渐渐都断了联系，只有少数人在小范围内维持着极有限的交往。近一两年，同学们接连到了退休年龄，种种政策的落实又使赴外地工作的同学陆续返回故里。于是，重温师生情、同窗谊，便不再永远是个梦了！

两年前，董华琼由新疆提前退休举家南迁，临行前，仍在新疆工作的沈珊将珍藏几十年的毛先生的住址抄给他，嘱他返沪后一定去寻找先生的下落，虽然希望十分渺茫——上海造重庆路南北高架时拆迁了许多民居，而先生的家偏偏就在重庆路上，董华琼依址去寻，哈，真是苍天有眼，重庆路虽已大变了模样，毛先生家那幢小洋楼居然还在老地方！师生相见，百感交集。先生健在的好消息尽可能地在同学间传递，一年前，五位女同学一齐登门看望了毛先生，“给先生做八十大寿”便从那时开始酝酿。今年春，六位同学，其中三位曾是班级和校团委的主要干部，在徐家汇一家茶楼会合，将为先生贺寿之事拍了板，之后便分头积极行动起来。

当务之急是寻找失散已久的同学。申城面貌日新月异，无数老街旧屋皆不复存在，要找个几十年前曾住于斯、而对其现状又全然不知的人，谈何容易！但同学们执着地知难而进。常常为落实一条线索，他们手持母校的介绍信，向派出所求助，到街道居委会查询，挨门挨户跟邻居打听。刘仲重甚至沿着弄堂冲两边楼房拼力呼叫，希望据说住在这一带的费明慈闻声从某扇窗户探出头来……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韩秋娟编写的同学通讯录上，人数逐个增加，终于有半数同学，又回到了思念已久的班集体。

浓浓深情

像天涯游子回到父母膝下，如失散四方的同胞手足一朝聚首，同学们分坐两室都嫌距离太远，干脆全挤到毛先生身边，团团围定。

为了这个渴盼已久的师生聚会，在山东工作的林树成千里迢迢请假来到上海；早在澳门定居的曹洁玲，来沪探母后已订好返程机票，为此推延了归期；刚由新疆退休回到江苏宜兴的程志英，喘息未定，撂下重要家事专程来了上海；患重病提前退休，身体一直虚弱的朱恬，蓄足精神准时赶来……而远在北欧冰岛定居的王伊文，获知同学们恢复了联系且要为毛先生做寿，激动得彻夜难眠。她立即写信给老师提前祝寿，又打长途电话向同学倾诉衷肠，为不能来参加聚会深表遗憾，这边一再提醒她“话费太贵”仍久久不愿放下话筒。先生寿辰到了，王伊文的丈夫、也是徐汇校友侯金权，登门送上了生日蛋糕，王伊文还写来一信请同学代她在聚会上朗读：“……今天我虽然身在地球的另一边，但心却飞到了上海，飞到你们中间。看到各位的照片，依稀又回到了从前。……尽管命运对我们不太公道，每个人都经历了或多或少的坎坷，所幸的是我们敬爱的毛先生精神矍铄，遮去他的满头白发，仍是当年讲台上的模样。在这庆祝先生八十高龄的寿宴上，请代我敬一杯，祝先生健康、长寿、快乐，感谢先生对我们的教育，使我们终身受益。”

大家离别得太久、太远，而相聚的时间又过得太快、太快！寿宴上，一会儿闪光频频，留下师生珍贵的合影；一会儿芦笙悠扬，是学生献给老师的心曲；一会儿歌声嘹亮，全体同学在先生切蛋糕时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一会儿又掌声震耳，那是代表正向先生赠送生日礼物——一本贴有每个同学照片并写有一句心里话的照相簿……也有一大段时间，全场静悄悄的，那是同学依次在讲述自己三十八年的经历，师生凝神细听，生怕漏了每一句话。看得出来，毛先生深觉欣慰，同学们也十分高兴。因为，每个同学都没有虚度年华，经过努力，他们分别成了教师、会计、工程师、技术骨干、车间主任、企业负责人、艺术家、医生、新闻记者、售货员、影视策划发行人……职业不同，但个个兢兢业业，积极进取，尽心尽力为国家、为社会作出了奉献。每个人，都无愧于母校的培育，都是响当当的徐汇中学人。

无情的时间悄悄从身边溜走，聚会不知不觉已进行了五个小时，到了非散不可的时候。同学们簇拥着毛先生下楼，告别的话儿怎么也说不完，直到载着先生的汽车汇入车流没了踪影，同学们仍站立街边，久久地、久久地舍不得离去……

（作者在新疆工作，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