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徐寅校长

怀念徐寅校长

教师　王清华

离开徐汇中学已经25年了，但我一直没有忘记它。因为在那里我渡过了我生命中最可宝贵的25年，结识了不少值得我敬佩、怀念的师长。徐寅校长就是其中的一位。

我之所以敬佩、怀念徐寅校长，是因为他为人正直，作风正派，学识渊博，热心教育，爱护教师。记得我刚到学校上第一节课时，他来听课，并讲了许多鼓励我的话，劝我安心教育工作，“做一个受学生欢迎的好教师”。就是在他的帮助教育下，我转变思想，安下心来，决心当一辈子教师。

那时我们国家刚走出三年困难时期，他信心百倍，雄心勃勃，一心一意想把徐汇中学办好，重振它昔日的雄风。为此，他日夜操劳，引进优秀教师，不断出谋划策，提出许多改革教育提高教学质量的好主意，受到师生的一致好评。

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当他带领全校师生意气风发地向前迈进的时候，可怕的“文革风暴”来了，他被整为“走资派”，我也被打成了“三反分子”，被关进“牛棚”，惨遭批斗、殴打。校园里一片“红色恐怖”，秋风萧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惨象，我百思不得其解，痛苦万分，几次想用自己的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看到后不断悄悄地劝慰、开导我：“想开一点，不要往心里去。这种不正常的局面总会过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万坚强一点，不能寻短见。”他的劝慰，使我茅塞顿开，增强了活下来的勇气。

1970年后，他被“工宣队”“解放”出去，担任教育革命组长，我则被定性为“犯严重政治错误”的“右派”、“反革命分子”，彼此分开，不能再接受他的帮助教育。但1972年秋天，他突然到我“劳改”的地方找我，对我说：“下学期想请你去上课。”我不相信，说：“您别蒙我。我被定成‘反革命’了，还会让我上课？”他解释道：“不蒙你，现在教师很缺，大家提出来，希望让你去上课。工宣队也同意，是他们叫我同你谈的。”

我问他：“上什么课？”他说：“上数学。原来我安排你上语文，工宣队不同意，说你上语文要放毒。我不好同他们顶，只好婉转对他们说，如果说放毒，文科学生还听得出，理科学生根本听不出。可他们就是不同意，只许你教数学。”我说：“数学我不教。您是知道的，我学文科，叫我去教数学，不是开国际玩笑，去误人子弟吗？我不教，情愿在牛棚里呆一辈子！”他耐心地劝我：“如果要说误人子弟，现在大家都在误人子弟，如果教文科，更加误人子弟。我希望你答应下来，不要同他们顶，不要为难我这个‘革命组长’。他们肯同意你去上课，实际上就等于为你平反。你要利用这个机会让更多的人了解你，为你以后彻底平反创造条件。”我觉得他说得入情入理，就答应了。

但是过了一学期，工宣队突然又把我赶出课堂，理由是“他欺骗性太大，怎么有那么多人说他的好话？”叫我到大操场去挖防空洞。一直干到1977年，直到我给党中央写信后，才获得昭雪。

平反那天，徐校长笑嘻嘻走过来向我祝贺：“你这个地下文物终于出土了，重见天日了。为了三句话，三句马克思主义的真理，付出了整整12年的代价。你真是死里逃生呀，我由衷地祝贺你！在今天为你平反特别有意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一时愣住，回答不出。他调侃地说：“你这个马克思主义的忠实信徒，怎么会不知道呢，是不是这些年把你斗傻了，还是防空洞把你埋傻了？”我顿时恍然大悟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是马克思的生日。”他高兴地说：“是呀，在马克思生日这一天为你平反，这种巧合多有意义，说明马克思地下有知，也站在你一边。记住，你这个文物是5月5日出土的。”从此他每逢见到我都不呼我的名字，总别出心裁地叫我“出土文物”。我则回答他“过奖、过奖，不敢当”。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他调离徐汇中学另就高位，我也离开徐汇中学，但彼此还是经常联系。因为在我的心中，他是一位值得我尊敬、信赖的好师长。不幸的是前几年他得了不治之症，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我得悉后，尽管自己也被病魔折磨得举步维艰，还是克服困难，赶到医院去看望他。他已处于弥留之际，见到我，强撑弱体，动情地对我说：“看到你，我很高兴。当年是我把你请到徐汇中学的。可惜我没有保护你，使你吃了不少苦头，实在对不起……”我噙着泪赶快阻止他：“校长，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当时您也是受害者，为了保护我，您已经够尽力了，我一直铭刻在心，没有忘记。我十分感激您！如果有来世，我愿意继续当您手下的小兵，听您使唤、差遣！”

虽然他后来离开了人世，但他的音容笑貌一直在我的面前闪现。为了表达对他的敬意，在他遗体告别那天，我挥泪写下这样一首小诗：

鞠躬尽瘁五十秋，硕果累累益神州。
两袖清风不染尘，一片丹心却长留！

这就是我心中的徐校长，我永远怀念他！

2009．5

（作者原本校教师，后调任市四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