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八线示波器”

难忘的“八线示波器”

李　凡

上世纪60年代初期在江西工学院度过的五年大学生活，无疑是我一生历程中的重要阶段之一。除了从未间歇过的政治运动和思想教育外，紧张而又丰富多彩的学习生活确实是难以忘却的。从一进校门我们就感受到学校对培养“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建设者”的重视和努力。

当时学校教师队伍迅速增大，其中引进了许多现今称为“海归”的留学回国的专业人才和国内一些名校的教师。教学设施也逐渐完备。教学楼建筑在当时的江西堪称一流(机械楼比当时省政府大楼规模还大)。还有从我们1960年入校的这一届开始本科学制从四年改为五年，课程数量相应增加，涉及的知识面得以扩大，学到的知识更丰富。这些对我以后的工作实践都很有益处。

到了高年级学完专业课后，又开了专门化课程。《电机的瞬变过程》(如今称《过渡过程》)是其中的一门，课程中的唯一的一堂实验课特殊得令人永记。讲其特殊是因为使用的仪器设备特别珍贵，因此实验的安排也非同往常。

先是实验前的指导讲解没有像通常在实验室现场而是安排在教室内专门讲解。还发放了专门刻印的讲义。讲解的内容除了实验目的、方法、步骤、要求等外，更着重强调了实验课的纪律和注意事项。因为这个实验所使用的仪器非同小可:是一台“八线示波器”。在当时，现今非常普通的阴极射线示波器都很罕见，而这台八线示波器精确度更高(毫秒级)、功能更强(可同时测试几个电参数量)，在江西肯定是独一无二，在全国理工院校也屈指可数。其价格也很高，说是高达百万人民币，这在当时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当时我们还不会作什么经济分析，弄不清它在学校资产中所占的比重，不知道所占的教育经费投入。但我们都清楚当时国民经济处在困难时期，江西又是个穷省份，拿出这份资金添置仪器确实不易。联想起邵式平省长来学校作报告时说到江西再穷，勒紧裤带也要办好工学院的豪言，更让同学们感到这次实验来之不易，每个人心里的敬畏都甚于好奇。

这堂实验课实际上是一次演示课。它不像其他实验课几个人一组能够自己动手操作测试。而是同专业的2个班60余人同时参与，再加上教研组的老师们也来增长见识，以往觉得宽敞明亮的实验室倒显得有些拥挤，但却没有了往常做实验时的喧哗，人们似乎都在控制自己的呼吸，唯恐干扰实验的进行，室内充满了肃穆的气氛。由于人多，不少同学和我一样都没有看清楚实验的全过程。但是何友观老师(他当时是电机教研室主任，应该是这台仪器的责任人吧!)掏出钥匙打开精致的包装箱，在指定几位助手的协同下抬出仪器、进行安放、调整、接线，最后小心翼翼地从防震架上把八个振子逐一取下，装到仪器上的情景以及他们慎而又慎之的态度、专心致志的精神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至今还是记忆犹新。从仪器全部调试完毕开始测试到实验结束历时很短，只有几分钟，所以当时并没有看到测试结果，因为测试曲线图片还要经过冲洗才能完成。大约一周后我们看到了实验结果——异步电动机启动过程的电压电流波形。同学们在传阅过程中也非常兴奋地交流着对结果的分析意见，但似乎并没有出现过一点质疑的声音。看得出大家都是十分珍惜这次实验的，因为对大多数同学来说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荣幸的是，我和另外两位同学多了一次与“八线示波器”的接触。

1965年四五月份我们毕业设计的任务按学校领导的要求进行改变，原定的课题废弃，而是结合工厂生产实践重立课题。我和酆将生、贺泽湘三人组成小组分配到江西电机厂检验科进行调研，寻求生产中需要解决的难题，后根据厂方要求确定了新的课题——“12千瓦同步发电机电压波形畸变率的分析”。为此工厂派专人将产品送到学校实验室用八线示波器测绘出发电机输出电压波形曲线，我们则对波形曲线中所包含的各次谐波分量进行定量分析。我们所用的方法并不复杂，就是通常使用的傅立叶级数展开法，将曲线每个时间间隔瞬间值分解、归并，最后得出各次谐波分量的幅值大小。原理虽简单，但分析运算却异常繁杂，处理的数据无法数清，而且我们为了提高分析计算的精确度，把有效数增加了一位，计算的工作量就更大了。厂方为此配备了一台手摇计算机(现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是何物吧!)，我们三人没日没夜地加、减、乘、除、乘方、开方，连续干了十来天，终于得出结果。根据计算出高次谐波的大小值分析出电机在设计和制造工艺上存在的问题，从而进一步提出改进意见。这些结论和意见连同我们采用的方法都交给了厂方。他们也非常认真地分析采纳了我们的意见建议，在此后的产品上给予落实。在后来进行毕业设计评审(这也和毕业设计课题改变有关，因为很多老师对众多实践课题不熟悉，无法答辩只作评审)时，有的老师认为其技术含量不高(主要是数学运算，与本专业电磁理论关联不多)，但主考老师认为该课题与生产实践联系紧密、效果显著、而且我们在解析过程中有所创新，制作了一套专用的选项卡片用以选用对应的运算数据，提高了运算效率。因此我们的毕业设计也被评为优秀。

据说八线示波器后来的“命运”并不美妙。我们毕业后不到一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学校停课，随后又是大学停办、学校搬迁、老师下放农村……待到十年浩劫过去，学校恢复重建，许多仪器设备都已陈旧失效。加之近年来科学技术日新月异，检测仪器更新换代很快，八线示波器早已被替代。如今，很难有人能说出它的所在了。然而，我却认为，它是学校发展进程的长河中一个总在熠熠闪光的亮点，常常会激发出人们对那个年代的美好回忆。

(李凡，江西工学院电机工程系65届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