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子南先生

怀念子南先生

邱振中

我1982年到江西师范学院工作，与子南先生相识，交往近30年。最近几年，一直为他的身体担心，但他都挺了过来，以至于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他虽然身体不好，但会一直坚持下去，让我们所有关心、喜欢他的人在想念他的时候，能去看看他，能与他聊上几句我们共同关心的话题。

直到那天，子南先生去世的消息突然传来。我不停地问自己: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近30年的往事不断涌上心头。

艺术是子南先生的专业，教书是他的工作。子南先生工作极为认真。我曾见过他为美术史课程而准备的卡片，密行小字，整整齐齐，数十年如一日，一丝不苟。

他热爱艺术，但与他人的热衷不同。他似乎不能有一刻离开它，至于为艺术做些什么，他好像倒不太在乎，他雕刻佛像、练习书法、刻印章、创作水墨画，不论身体如何衰弱，这些劳作从不曾停止。

这与当代无数“艺术家”的工作状态完全不同。人们创作，或为争取更高的荣誉，或为换取财物、改善生活，但子南先生目的似乎不在于此。他给我的印象，只是喜欢做，动手，不能闲着，一有空就进行创作。每当他拿出一捆画作，一张张地翻看时，总觉得他是在给我叙说他的生活。他似乎只有在这种不停顿的挥写中，才扎扎实实地活着。他是那么瘦弱，但是只要一说起绘画，整个人便发出异样的光彩。

艺术到底是什么，曾引起人们无尽的思索，也曾有智者给出过无数的答案，但是在子南先生这里，好像只有一种解释:生存方式。

我常常想，子南先生从接触艺术开始，是怎样一步步地把自己的感觉、思想、灵魂与它糅合在一起的?没有与他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对待艺术的态度，是与工作、职业、爱好融为一体的生存方式，而一直让我感动。

爱因斯坦说过，我们对真理的探求，不是为了实现个人的野心，而是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能与那些伟大的人物站在一起。子南先生是真正窥测到艺术中纯净境界的。他对艺术的谈论，从来不曾涉及任何庸俗的话题、人物和作品。

他历经坎坷，但这种经历没有磨去他的耿直与温情。他对美术系长者由衷的关切，常在我心头激起温暖之感。他的直率、尖刻、严厉，也从不曾磨去他对学生、对友人由衷的赞赏。

人之一生，不管春秋短长，最终随风而逝。他也许留下一点什么，也许什么都不留下，留存的时间也许长，也许短，这都是自然的选择。

子南先生留在我们心头的珍贵记忆，会成为每个怀念他的人一生中的一种支持，它将激起我们对艺术、对朋友持久的、真挚的爱。

2010年4月13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