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改造北大第一步
(一)给北大的“见面礼”
1917年1月4日,蔡元培以校长身份莅临北大。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估计所有与北大有关的人都对此深怀期待或担忧,毕竟是曾经的教育总长。如果我们知道一个国家的教育部长来大学当校长,不知我们会有什么想法?
蔡校长来到北大,校门口站着一排毕恭毕敬的校工。校工们按照礼节,向新校长行礼。在他们眼里,校长真的是高高在上的“大官”了,何况他还做过政府的教育总长呢!
令校工们惊讶的是,蔡校长走近几步,摘下礼帽,非常郑重地向他们回礼,鞠了一躬。
一个看来似乎很普通的举动而已。但当时北大是一所等级森严的官办大学,校长职位可等同于内阁大臣。学校里监督及教员被称为“大人”,那些学生是被称为“老爷”的,也确实就如官老爷的做派,自然,地位低下的校工是很不被放在眼里了。所以,蔡校长的这个举动出现在当时等级分明的社会里,这就很不一般了。即使现在,我们作为校长,能如此平等、谦逊地对待每一个人吗,包括学校的每一个清洁工和门卫?!
当时有很多人在校门口等着看蔡校长,后来在怀念蔡校长的文章里,很多都提到“新官上任”这个细节。显然,这个举动对于人们的冲击力实在不小。在当时高低尊卑、长幼有序、等级分明的社会里,这个举动是何等的不易!
如果说,蔡校长是来改造北大的,那么,从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平等待人,以身作则。这个谦逊就是一个决心,向环境挑战,向旧习挑战。
按时下人们的心态,也许会怀疑这是“作秀”,估计当时旁观的师生中也会有这种怀疑的目光。但如果说,有些人当场就受到触动的话,还有一些人在起初的冷眼旁观之后,最终也不得不信服蔡校长的为人品性,所谓“日久见人心”么。后来,师生们都意识到,这就是蔡校长一贯的处事风格,并非刻意为之。“他这样谦让和蔼,温良恭俭,纯是发乎自然,而不是要拿这些道德来引起人家好印象、好感想。”[3]
(二)北大定位与愿景
彼得·圣吉在《第五项修炼——学习型组织的艺术与实务》中说:“若没有一个伟大的梦想或愿景,则每天忙的都是些琐碎之事。”
一所学校的建设,首先是要明确办学目标或者学校愿景:“要办成一所什么样的学校”?而这一点最终都将指向并以此为基础:“到底要培养什么样的人?”这就像是写作文,首先要确立中心思想,然后再谋篇布局。而这个中心思想的确立,又不是凭空确定,或者一拍脑袋定下的,而是要根据形势分析、社会需求来定的,这就需要大智慧与大胆识。
而这一点,正是当时很多人对蔡元培深怀期待的原因。因为在当时教育界中,在声望、资历以及实际的办学经验等方面,显然无出其右者。他在封闭的环境中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实基础,又走出国门,放眼世界,接受了欧美教育的熏陶,对中西文化的精髓进行过深入的思考和探索,颇有择善之睿智与世界之眼光。
关于北大的定位,蔡校长显然是深思熟虑的,在他心里,做北大“这篇文章”,从中心思想到谋篇布局,早就有了通盘考虑。当然,这一切都植根于北大的学校脉络之上、对未来时代趋势及社会变迁趋势的推断中,怎样善加消化并吸收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问题,蔡校长内心已有较为成熟的观点。
他首先给学校作了定位:“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读大学,不是作为升官发财的敲门砖,而是来做学问的,而且是高深学问,这就表明了要彻底与北大作为“官僚养成所”这一旧习决裂的决心。“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贩卖知识之所。学者当有研究学问之兴趣,尤当养成学问家之人格”[4]。蔡校长是想把“学”与“术”两者加以分校,即“治学者可谓之大学,治术者可谓之高等专门学校”。所以要做官发财的就不必来北京大学。
在蔡校长心目中,新北大展现的面貌应是这样的:拥有一群“以研究学问”为终生旨趣的教授,以及一群“以研究学问”为专一目的的学生。
而“学问”到底是什么样的?蔡校长在北京大学二十二周年开学式上就进一步给这个“学问”作了诠释,“大凡研究学理的结果,必要影响于人生。倘没有养成博爱人类的心情,服务社会的习惯,不但印证的材料不完全,就是研究的结果也是虚无”[5]。
所以,北大的“学问”不是升官发财的垫脚石,最终是指向服务社会、奉献社会的。这一点,与我们现在常说的“构建服务型教育体系”的表述是非常接近的。
而要研究高深学问,则需要大师级的教师引领,所以蔡校长提出要“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提出这一点,应该是与蔡校长的人生阅历密切相关的。因为他自身就是从博览众家中过来的,深知其对于个人学养积淀的价值和作用。他从自己的人生阅历中感悟很多,深知广泛涉猎知识对于一个人发展的意义。每个人的观点各有不同,理论可能各有所长,但是如果不了解,那么也就根本谈不上辨识与筛选。
很多时候,我们发现,一个人的教育观是在人生的阅历中逐渐形成的,与自己的人生成长经历有着深厚的关系,某种程度上说,每个人的教育观就是他的人生观。所以,我们常说,教育观是很难被灌输的,正如人生观是各不相同的。
要网罗众家,使个性各具的人才安心留在这里,这不是容易的事情。蔡校长就提出“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原则。严加管束和横加干涉,只会使人“噤声”或者“出走”。蔡校长认为,“人才至为难得,若求全责备,则学校殆难成立”。所以蔡校长不但要“网罗”,而且要把“百花齐放”作为理想大学追求的目标,并贯彻在教育教学的各个层面,竭尽全力去宣扬和维护。
(三)让更多的人认同学校愿景
北大要办成什么样的学校,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才,这个办学思想和学校愿景只有让每个师生员工认知并认同,才能有被落实的可能。所以,蔡校长到任的首次公开演讲,包括后来的几次开学式上,都再三强调了大学的定位与价值,“本校的宗旨,每年开学时总说一遍,就是‘为学问而求学问’……”
蔡元培的演讲非常多,“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词”、“在南开学校全校欢迎会上的演说词”、“北大成立二十五周年纪念会开会词”、“北京大学校役夜班开学式演说词”、“浙江旅津工学演说词”、“在旧金山华侨欢迎会的演说词”等等。人们在不断的聆听与阅读中,不断思考并感悟着蔡校长的办学思想。
大量的演说、宣讲,阐明其中的因果关系,这较之简单直接的文件下发,更具渗透力。五年一贯的强调,不厌其烦的重申,就是要大家树立一种信念,而贯穿始终的办学理念——“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终究成为北大的精神和旗帜。
我们可还以发现,蔡校长的言辞中,并不是言必称德国或者美国,他有机吸纳了国外的先进经验,但是又不用外来的语汇来表达观点和看法。譬如他用“兼容并包”、“囊括大典,网罗百家”、“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来阐述他对办学思想的解释,这种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基点的表达方式,的确更能令国人接受。
教育家在推进改革的过程中,会遭遇很多反对声,或不理解,或不合作,这都是正常的,因为你看问题的视角与别人看问题的视角不在一个层面上。所以要取得舆论的认同与支持,宣讲就显得相当重要。
这对于我们做校长的也是一种很好的启示,就是要善于把自己的教育思想整理出来,用公众能够听懂和理解的话语表达出来,而且在各种场合尽可能地传递这些信息。通过学校各种仪式与场合,反复地、重复地用大家听得懂与易于理解的语句来阐述与表达,使学校愿景能较好地传播到全校师生心目中,并逐渐内化为自己的自觉认知,这是一名校长应具备的能力,也是必须选择的办学策略之一。
我们有勇气改革,但一定不能贸然推进,甚至一意孤行,教育改革不是靠勇气就能成功的。我们都能感受到教育家锐意改革的大勇气,但是一定不能忽视他们改革的大智慧,譬如如何取得社会舆论的支持与整个团队的赞同。尤其像蔡校长之改造北大,借鉴的是德国高等教育的办学经验,要在当时封建氛围颇浓的中国落地生根,尤其是在旧京师大学堂的基础上“嫁接”,这就非常考验作为一名校长的智慧与强大的执行力。
教育改革,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我们在看教育家办学的经历的时候,一定要意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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