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富有成效的宗教教化
唐朝,明州虽然建立起州、县学,对社会教化也有一定的成效,但总体上,这种学校教育在社会上的影响并不深远,民众的文化水平也不高。至于家学,其影响面更为狭窄。这种状况使佛、道得以发展。加之王朝对佛、道的倡导,以及佛、道自身发展所引起的对民众的吸引力,宁波的宗教教育在这一时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其强大的教化作用导致民风的不断开化,忠孝、尚隐之习俗弥漫社会。
一、隋唐时期佛、道的兴盛
(一)隋朝兴佛贬道
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在建国和南北统一大业过程中,深信“我兴由佛法”,他认为新朝的建立是依靠佛法的保佑;另一方面,统一之初的全国政局很不稳定,民生困苦,社会矛盾比较突出,统治者急需一种思想来“麻痹”大众,让他们能忍受世俗的一切苦难。因此,隋文帝全力复兴佛教(所谓复兴,针对北周武帝灭佛而言),为社会的和平、发展创造条件。他本人还拜后盛行于宁波的天台宗创始人智为师。
据《隋书・经籍志》记载:“开皇元年(581)高祖普诏天下,任听出家,仍令计口出钱,营造经像。而京师及并州、相州、洛州等诸大都邑之处,并官写一切经,置于寺内;而又别写,藏于秘阁。天下之人,从风而靡,竞相景慕,民间佛经,多于六经数十百倍。”隋文帝运用权力自上而下地推行佛教,把佛教势力的发展推向新的高潮。据《释迦方志》(卷下)记载,隋文帝即位,20年间就已“度僧尼23万人,立寺3792所,写经46藏、13286卷,治故经3853部,造像106560躯”。
隋炀帝继续大力兴佛。他修治旧经612藏、29173部、903085卷;还建置翻译馆,共译典90部、515卷,为佛教思想的发展、传播创造了条件。[11]
在兴佛的同时,隋朝政府对道教基本上采取抑制态度。只是在隋文帝晚年,因其祈求长生不老之药,而对道教有所接纳。
由于政府的推动,浙东地区佛教也趋向繁荣,除了旧寺院的修复扩大之外,又兴建了不少寺院。最著名的莫过于开皇十八年(598)始建的国清寺,其为佛教天台宗祖寺,而天台宗则为隋文帝扶持下所创立,其渊源也在浙东天台山。另有三论宗名僧吉藏在会稽嘉祥寺宣讲三论,听众甚多。而道教在统一后因受到北方的影响,开始建造道观,供道士传经布道和居住,从武林、山阴到鄮县都有建造。
(二)唐朝道、佛并盛,尤崇道教
1.道教顺势而发展
唐统一国家之初,高祖力求社会稳定和国家富强,注重核算国家的赋税丁役,而佛、道之士不仅逃避徭役、赋税,而且不守戒律,扰乱社会秩序,对朝廷大为不利。因此,高祖排除众议,下诏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勒令被沙汰的人还俗,京师留寺三所、观二所,诸州各留一所,其余寺观,一概废除。此举明为公平,暗为助道。因为,佛教在隋朝得到无限制的发展,而道教不然,如今政令一出,受到打击者实为佛教。虽然该政令因李世民政变而停,但是,李世民却一如既往地支持道教,故兴道抑佛的既定方针继续得以实行。
另一方面,唐高祖李渊为了抬高李姓门第,与道教始祖李耳“攀亲”。李渊即帝位的第三年(620),晋州(今山西临汾县)人吉善行,说在羊角山见到一位骑着白马的老叟,叫他转告唐天子说:我是你的祖先,今年击贼(王世充)获胜后,子孙享国一千年。李渊听了吉善行的话,即在羊角山立老君庙。这样,李渊与李耳的祖孙关系就算确定了。之后,其他地方也相继立庙,宣扬皇帝与老君是亲属。与此相应,李渊必然抬高道教的地位。武德八年(625),他亲自到国子监,正式宣布三大思想体系的地位:道教第一,儒学第二,佛教第三。
由此,唐室宗亲一直把道教的地位放在佛教之上(武则天时期除外),一直延续到五代。例如,贞观十一年(637),唐太宗下诏,确定道士、女冠位在僧、尼之前。时隔两年,太宗又流放佛教高僧法琳于远州僧寺。高宗、宪宗、穆宗、敬宗、武宗、宣宗等均扶持道教。武宗甚至于会昌五年(845),采取灭佛的措施以打击佛教势力的膨胀。实际上,这种做法在很大程度上完全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因为佛教的过度膨胀直接危害到统治阶层的政权和社会稳定。除了上述赋税和社会秩序等直接原因之外,佛教对政权还有一种潜在的威胁,即佛教从思想上俘虏国人做佛奴:生活、礼仪、思想完全与天竺佛教徒同化,甚至自称为佛子释种,不认同自己的唐朝人身份。当时,寺院有自己的僧律,有自己的武装(僧兵),有自己的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不受唐朝律令的约束,一个寺院等于一个独立或半独立的佛国。这种佛国越多,对当时政治统一的威胁就越大。
于是,在这一有利的政治气候下,道教得到较大的发展,宁波也不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四明山跃升为浙东道教的一个中心。具体表现为:(1)秦汉以来,道教在四明山一直有活动,为此,唐司马承祯所作的、权威的《天地宫府图》把四明山上的“丹山赤水洞天”列为道教三十六洞天之第九,大隐、黎洲、茭湖列为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三处,致使四明山在道教的地位得到确认,又有与之相称的著名道观祠宇观。(2)自唐以来,慕名来四明山寻仙求道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名流。例如,天宝年间(742—755),著名道士吴筠游于四明、天台之间;传说吕岩也到过四明,曾在今鄞州的金鹅寺题壁。(3)明州及其所属各邑纷纷建立道观。开元二十六年(738),在子城东南建开元宫。天宝二年(743),皇帝又下诏各地皆建紫极宫以祠老子。所属各邑也都建立了道观,象山有蓬莱观;奉化有兴唐观、虚白观;慈溪有清道观、大隐山大宝观;余姚有龙泉观等,均为一方胜地。
2.佛教逆势而发展
朝廷反佛的力量,其打击力应该是蛮重的,然而,佛教在唐朝并没有消亡,甚至更加兴旺。例如,宁波佛教在唐朝进入迅猛扩张时期,其声势远远盖过道教,而且,佛教的空前普及催生了富有特色的佛教文化,宁波也因此成为佛教文化交流的重要门户之一。这是为什么呢?根据范文澜先生的意见,主要原因是佛教兴盛的社会基础,即阶级压迫并没有什么改变,而统治者之间又充满着矛盾和斗争。[12]例如,武则天利用佛教为其夺取帝位服务,她大肆提倡佛教,使佛教由缓步发展转为高速膨胀,尤其着力扶持华严宗,其他宗派也趁机发展,佛教当时达到极盛。中宗也提倡佛教。睿宗则采取佛、道并重政策。肃宗及以后数朝的皇帝都提倡佛教,使佛教得到发展。大凡反佛后,佛教再次兴盛,概莫是一个皇帝反佛,另一个谋篡的野心家,因信佛而篡夺成功,以为佛真有灵,不吝重价还愿,佛教因此大兴。如此看来,佛教无非是统治者的一种工具而已,当统治者根据时局需要,觉得放弃或提倡更为有利时,便顺势放弃或提倡。
宁波地区佛教的兴盛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还有若干其他因素。首先是因为宁波负陆面海,远离皇城,政治环境相对较为宽松,崇道抑佛的政策“鞭长莫及”;其次,宁波自秦汉以来,官学一直落后于全国,儒学思想中除了“孝”之外,其他的礼教思想都是很薄弱的,倒是遗留的蛮越文化的气息一直很浓厚,诚如袁桷所说,“吴越旧俗,敬事鬼神;后千百年,争崇尚浮屠、老子学,栋甍遍郡县”[13],这种敬鬼神、崇老子的遗风给了佛教和道教以可乘之机;第三,在农业社会中,宁波地区起伏的丘陵、恶劣的农垦条件和生活环境,以及缺乏生命保障的社会现状,迫使民众信仰佛、道。这恐怕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事实上也是如此,民众信仰佛、道,多半是为了求雨祈福、消灾免祸等,据《宝庆四明志》记载:惟实禅师归化后的香山寺,“水旱、疾疫、无嗣续者争来祷”,香火隆盛。由此可见,佛教在为受苦受难人们的现世利益服务,在安慰不幸人们的精神方面,具有更为合理的解释,它也因此受到民众的追捧。不过,应该指出的是,这种佛教是面向下层民众的,具有世俗性特征,作为佛学,其水准并不高。
唐代宁波佛教的兴盛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寺院激增,声名远播。唐朝,明州一带寺院林立,分为禅院、教院、律院等。其中,仅禅院唐代就达43所。[14]有些寺院规模特别大,如鄮县隐学山栖真寺,能容纳万人听经。除了寺院的数量增多之外,其声名也日益远播,常常得到皇帝、地方官员和名僧的关照。乾元二年(759),据相国第五琦的奏请,原太白山精舍赐名“天童玲珑寺”;广明元年(880),唐僖宗赐额改灵山寺为保国寺;僧鉴住持伏龙山,“刺史多往谒之”,刺史黄晟还经常请伏龙山惟靖和尚出州,“供施繁委”。最有名望的恐怕是阿育王寺,因其拥有佛舍利塔而声名鹊起。此外,国宁寺则因佛藏富有、名僧辈出而闻名当地。
(2)宗派纷繁,高僧辈出。自三论宗于隋朝传入宁波后,禅宗、净土宗、密宗、律宗等相继流行于明州,尤其是前两者。与此相应,各宗派高僧也纷纷涌现,例如,大梅山法常、栖心寺藏奂、天童山咸启、大宝寺道原等。各宗派及其高僧为明州地区的佛教发展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3)日朝佛教文化交流的通道。由于独特的港口优势,明州成为向邻邦日、朝输出佛教文化的重要门户,著名的鉴真和尚曾经到过阿育王寺,并到余姚讲授戒律,他把中国的佛经、文字、建筑、雕塑及医药知识经东海带回了日本,作了广泛的传播。当时,很多日本学问僧都是从明州登陆奔赴各地学法的,仅会昌二年(842)到咸通六年(865),登陆明州的学问僧就达几十人,著名的学问僧有最澄、惠萼、园珍等。其中,惠萼还在普陀山结庐修行,创建“不肯去观音院”。最澄归国后创立了日本的天台宗。
另外,朝鲜僧人,如齐安禅师、迦智禅师等,也曾不断地来到明州或经明州前往中国各地求法,他们一般住在寺院里研修佛法,回国后进一步发展本国的佛教,像齐安禅师回国后,创立崛山派。晚唐时,高丽僧抵达明州之事屡见史料,如大中三年(849)有高丽僧在阿育王寺,欲盗取舍利塔而未果;天祐元年(904),余姚邵舍山建造吴山正觉寺,延请游方至此的高丽僧永乾为住持。这些都说明了明州在与日、朝佛教文化交流中的重要地位。
二、佛、道的教化作用
(一)佛教的世俗教化
总的说来,隋唐时期的宁波佛教取得了很大的发展,更重要的是,它对民众的精神抚慰是其他思想体系无法替代的。这也正是佛教之社会教化作用得以充分发挥的基础所在。
为此,高僧们积极弘法,指人迷津,尤其是南禅宗师们。例如,大梅山法常大师“徒侣辐辏,请问决疑,可六七百衲徒矣”;栖心寺藏奂法师“学识泉涌,指鉴歧分”,学人听其“一言入神,永破沉惑”;天童寺咸启禅师常以“棒喝”方法启发僧徒。在僧侣们的努力下,佛教发挥了积极有效的社会教化作用。
究其原因,除了前述的客观因素之外,最主要的恐怕与唐朝时期佛教的中国化有关。根据范文澜先生的分析,佛教中国化的第一步,就是佛教的玄学化(玄学化不是道教化。道家与道教是有区别的);佛教中国化的第二步,就是佛教的儒学化。[15]其结果是创立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禅宗。具体而言,中国佛教首先把印度佛教所注重的抽象本体转变成心本体,即从印度佛教所讲的“心性本净,客尘所染”到“心性本觉(觉),妄念所蔽(迷)”。觉是觉悟,它和净不同,具有能动的意味,它强调人的主观能动作用;其次,中国佛教直接把佛性变成人性,即通过作为抽象本体的“佛性”、“真心”与具体的人心合二为一的途径而完成。佛性的人性化,以及“真心”和人心的融合,使得隋唐佛教具有了不同于印度原始佛教的内在超越品格。这种中国化的佛教从原本重抽象本体的印度佛教,过渡到重现实中的人的禅宗,于是,佛教就和儒学、道家契合在一起!从此,它获得了在中国土壤里发展的独立性。
禅宗内蕴的思想逻辑地引向了对于日常生活的尊重和强调。既然“真心”与具体的人心合二为一,那么,世人之心就同时具有真心、清净、觉悟和妄心、污染、烦恼。真心、清净、觉悟是佛性,妄心、污染、烦恼是具体心。既然真心和妄心是一体的,那么就没有必要离妄心以求真心,真心就在妄心中。于是,平常的世俗生活本身就是体验场所,就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能在喧嚣的尘世中成就活泼自由的人格,那才是出禅的最高境界。这种对日常生活的尊重和强调,对于佛教的社会教化作用来说,具有重要的意义。首先,它缩短了人与佛之间的距离,使人们从日常生活、行为、意念和情感中参悟佛性;其次,它肯定了人们日常生活的价值,这也是南禅宗受到下层平民欢迎的原因所在;其三,它还是对禁欲主义的一种解放,禅宗不须坐禅,不须苦行,不须念佛诵经,既可遁迹山林,也可混迹市朝。一言以蔽之,禅宗打通了佛国与世俗的阻隔,使出世的精神和入世的生活相互沟通,佛教彻底地中国化了。
我们还可以从佛教对儒学“孝”之思想的妥协看出佛教中国化的表现。按照轮回说,佛教认为当前的禽兽蚁虫,前生可能是自己的父母,而当前的父母,后生可能是自己的子孙,所以,孝敬父母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显然,这与儒家的思想背道而驰。于是,佛徒制造出不少讲孝的故事,强调孝的重要性,极力与儒学取得一致。例如,宁波阿育王寺所立《加句陀罗尼》中关于目莲救母的故事,即与儒学“孝”之思想相一致,僧侣们通过这一故事教化民众,而普通民众则通过诵念《陀罗尼经》,祈求父母脱离地狱之苦,以此表明孝心。在佛教及其高僧们的影响下,明州地区的民众养亲、尊亲、爱亲的“孝”行蔚然成风。由此可见,佛教正是凭借自身的改造才取得了民众的信任,而这种改造又是与其对儒学的支持联系在一起的。
又如,中唐以后,宁波地区出现不少富有修养的诗僧,他们通过生动形象的说理诗为媒介,启发学人,证悟佛性。大梅山法常禅师的诗偈可以算是最早富有诗性的禅诗了,不但平仄、音韵完全符合近体诗的格律,而且善用比兴手法。通过诗偈宣扬佛法也可以说是中国化佛教的一大特色吧。晚唐及其以后,禅诗可谓不绝于明州大地,著名的有国宁寺宗亮和光、翠岩山令参、岳林寺契此、四明山无作、雪窦山延寿等。以下略举一二:晚唐宗亮感慨后人没有为兴修它山堰的王元
立祠纪念,反而为闲鬼立庙,心中颇为不平,作诗道:
山边却立它山庙,不为长官兴一祠。
本是长官治此水,却将饮食祭闲鬼。[16]
指责乡人,秉持公心。该诗偈立意高远,关注社会现实,不为宗教所限,难能可贵,很得乡贤推崇。
总之,较之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在唐朝的教化方式、教化内容更为丰富多彩,尤其是流行于南方的南禅宗所独特的教学方式、教学方法都为明州禅师所继承,他们采用启发、诱导、提示、棒喝等方法教化民众,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二)道教的教化
另一方面,道教也发挥了社会教化的重要作用,它主要是通过讲解道经开导民众,防非止恶,积善得福。例如,道士叶法善讲经于奉化兴唐观,会稽道士专程到四明山保寿院智幽所“禀训进修”,都是道教教育的著名例子。
四明山道士还通过炼丹、养生等活动恩泽于民,教育世人重视个体生命,注重生命质量。例如,真人陶植在四明山炼丹,著成《金丹诀》、《还金术》等丹书,传于世人。又如,王可交药酒闻名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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