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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与社会

时间:2023-03-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本文开篇任鸿隽便谈道:“无论从哪方面说起,科学在现世界中,是一个决定社会命运的大力量。”这种观点与任鸿隽一贯的提倡科学是一致的。因此,在这次大战以后,重待建设的世界中,科学与社会常常成为讨论的问题。二是此后的科学与社会应有什么样的关系?这样,人与人,国与国之间,便不免了争夺相杀的惨剧。说到科学,——特别指物质科学,就不能与物质生活同日而语,这是我们与福斯狄克君分歧的出发点。

导读

在本文开篇任鸿隽便谈道:“无论从哪方面说起,科学在现世界中,是一个决定社会命运的大力量。”这种观点与任鸿隽一贯的提倡科学是一致的。

无论从哪方面说起,科学在现世界中,是一个决定社会命运的大力量。因此,在这次大战以后,重待建设的世界中,科学与社会常常成为讨论的问题。据我们所知道的,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可以两种方式代表:一是此后的世界问题是不是专靠科学所能解决?二是此后的科学与社会应有什么样的关系?本文拟就此两方面加以讨论。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们可以洛克裴尔基金会董事长福斯狄克(Raymond B.Fosdick)的言论作代表。在1947年洛氏基金会的报告中,福斯狄克有以下几段话:

眼前的危机,是西方社会所曾经遭遇到的最严重的一个,我们一直知道知识的获得是危险的,因为它可以被用于错误的方向。但现代人们手中的知识是那样容易被误用——而且一经误用,就很容易把人类的希望和建设化为灰烬——故此挑战的冲击,使我们迷惑、恐惧、茫然不知所措。

目下的时期所以成为严重,正如汤比(Toynbee)教授所说的,将依了反应的性质而定我们生存的机运。过去的历史充满了国族和帝国残滓,是因为它们仅靠了物质的力量来适应他们当时的危机。我们眼前的反应,不能限于下层的力量。除非我们能真正伟大,把答案抬高放在智慧与道德的平面上,我们的命运不但将与历史上归于毁灭的国族相似,并将与一切生物种族,不论是鸟类或恐龙,专恃凶恶方法或自卫武器的同其运命。

要把我们的答案放在研究人类较高的平面上有一个困难,是我们美国人常把提高生活程度这件事看得太重。在这方面,我们是无比的成功的。我们的生产力及消费力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大。其结果,是我们的标准偏重于量的一方面。我们所有的一切比任何人都多——汽车、冰箱、无线电、铁路。从而我们理想中的世界,不是一个住满了聪明正直人类的世界,而是一个每家有汽车,每厨有鸡肉的世界。我们太容易假定物质生活弄好了,其他的价值会天然的跟着来。从我们的机器及工厂的装置线上会自然发生美满的生命。

另外一个困难,是我们对于物质科学的迷信。它们神圣不可侵犯,它们是生命的配给者。“科学能孕育伟大光明的文化”是到处奉为金科玉律的格言。即我们的大学也拜倒在二十世纪的方法崇拜之下,这些方法即是使物质世界的管制成为可能的。——不消说,对于人文及社会科学,他们常常与以应得的尊敬。但事实告诉我们,在基金上、研究设备上及教授的地位上,人文与社会科学远不及物质科学的优越,而且这裂痕还天天在扩大。

这裂痕是应该减小,不应该扩大的。在这科学时代,我们免不了了解科学的责任,但我们所面对的最高问题,不是化学、物理、工程所能给我们答案的。它们在伦理上是中性的。——它们能给我们更多的马力,但只有呆子会说马力能发展一种方法使脱缰的技术受到统制。它们能帮助更多的人类得到康健与长寿,但它们很难发见新的人生目的,或人与人关系的艺术,或帮助获得和平与成功的政府所需要的社会道德。

我们眼前的问题与人类命运,不能在物质方面解决,而必须在道德上与社会平面上决定。物质的力量与金钱兵力的优势,可以维持我们于一时,但我们社会上爆发性的紧张,只有靠了道德及社会的智慧方有解除的希望;而这种智慧,非试验管发所能沉淀出来,也不是原子物理学的灿烂方法所能得到的。

以上所引福斯狄克的话,固然只是一人的言论,但我们深信它能代表许多忧深虑远的意见。记得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人们对于西洋的科学文明起了疑问,也发表了不少同样的意见。其中的一个代表,直到现在还新鲜在人记忆中的,要算理朋主教(BishopRipon)的说教。他说,尽管人类对于克制他的环境有过远大的胜利,我们对于人类的前途仍感到极度不安,因为人类尚不知怎样克制自己。他以为科学家在庞大数目的发现中已失掉了方向的感觉,因此需要一个支配的哲学——人格。他甚至提议停止科学研究十年,以便人们用他的力量来发见人生的意义。当时东方的学者更有不少的人发出“西方文明破产要待东方文化来解救”的呼声。(据我们所记得的,梁任公就是一个。)不过呼吁尽管热烈,世界的情形甚少改变,经过二十年之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了。而且第二次大战结束不久,第三次大战的新恐惧又笼罩着疮痍未复的世界。由此看来,福斯狄克的说话,不过是旧调重弹,没有什么新的意义。但因此问题关系重大,我们不妨检讨一下。

福斯狄克君诊断眼前世界的危机,一是由于我们(特别是美国人)过分看重物质生活,一是由于我们过于迷信物质科学。但物质生活的增进,是由于科学研究的结果,所以我们可以说福氏所着重的还是科学这一点。关于第一点,我们没有多少讨论的地方。“人不能单靠面包而生活”是凡稍有文化的民族所共具的信条。设于物质生活之外,不能发见较高的活动与信仰,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况且物质生活的追求,常常是一切竞争的起源。福氏所说“每家有汽车,每厨有鸡肉”的目的,即使靠了科学的进步而达到了,我想人们的希望又将为“每家有飞车,每厨有火鸡”了。这样,人与人,国与国之间,便不免了争夺相杀的惨剧。所以偏重物质生活的结果,既足以制造乱源,更不能成为人生的目的。

说到科学,——特别指物质科学,就不能与物质生活同日而语,这是我们与福斯狄克君分歧的出发点。物质科学是物质的研究,但它本身不是物质。物质生活是物质平面的事,科学研究——不论他研究的是什么——却是智慧或道德平面的事。要说明这一点,不须繁征博引,我们只要记得研究科学的最高目的,并不在追求物质享受,而在追求真理。为了追求真理,科学家不但不暇顾及身体的享乐,甚至连性命安全也可以置之度外。发明磁电的法拉第拒绝某公司顾问的聘请,说“我没有时间去赚钱”。哥白尼与盖理略冒了当时教会火刑的迫害,发明太阳中心说与地动说的真理。其他为了发明真理而履危蹈险,艰苦卓绝的科学家,更不胜枚举。所以福氏所说物质的弊害,与真正的科学如风马牛之不相及,而除了最高的智慧与道德的平面,我们也无处位置这一班科学大师。

所可惜的,像这样高尚纯洁的科学家每每不为当时所认识,而他们的求真探理的精神,又往往为科学应用的辉煌结果所掩蔽,于是物质的弊害都成了科学的罪状。其实我们要挽救物质的危机,不但不应该停止研究,而且应当增加科学并发挥科学的真精神。我们试想,设如西欧人民都受了科学的洗礼,有了求真的精神,希特勒、莫索里尼等愚民的政策将无所施其技;我们也明白现今独裁的国家,何以要靠了隔离与宣传的作用来维持他们的政权。如其我们说科学愈发达,致世界战争愈剧烈,我们也可以说科学到了真正发达的时候,战争将归于消灭。这不是因为科学愈发达,大家势均力敌,不敢先于发难;而是因为知识愈增进,则见理愈明了,少数政客无所施其愚弄人民的伎俩而逞野心。战前的日本人民如其有充分的世界知识,也许不至发动侵华军事,造成世界的大劫运。我们以为“力的政治”不能达到消弭战争的目的,唯有诉诸人类的理智,方能使战争减少或消灭。而研究科学实为养成理智的最好方法。

因此,我们以为福斯狄克所说“迷信物质科学为解救当前世界危机的困难之一”,为不了解科学真义之言。福氏所谓物质科学,当系指工程技术(Tech-nology)而言。工程技术是应用科学的发明以谋增进人类的健康与快乐为目的的。这与纯理科学之以追求真理为目的相比较,已有卑之无甚高论之感。然即这个卑之无甚高论的主张,也不见得与人生目的有何冲突。唯有把工程技术用到毁灭人类的战争上,它才与人类的前途背道而驰。然这个责任,似乎不应该由科学家来担负。

其次,我们要讲科学与社会应该有什么关系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才为人所注意;尤其是英国的科学促进会(The British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在1938年曾组织科学与社会关系组(Section on Science and its Relation to Society),专事研究这一问题。科学联盟国际评议会(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Scientific Unions)也有一个科学与社会关系委员会(Committee on Science and its Social Relations),本年六月在巴黎的联教大楼开会,通过了几项工作计划及科学家应行共守的宪章纲要,征求世界科学家的同意(见《科学》第30卷第9期278页)。此外关于发表此问题的中外文字都不在少数。这可见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也可以说这是科学家最近的一种自觉。

科学与社会的关系,自有科学以来即已存在,何以直到最近几十年此问题才被人注意?这是因为(一)当科学方在萌芽,即盖理略、牛顿的时代,探求真理的倾向,过于利用厚生的作用,故其影响还不十分显著。(二)即在后来瓦特、喀尔文、马可尼时代,科学应用渐渐把工业及日常生活改变了,但其影响是属于进步的建设性的。其结果是增加了人们的乐观主义,无须怀疑到科学的利害问题。唯有到了二十世纪以后,西方的帝国主义已扩张势力到短兵相接的程度,社会上财富增加,阶级组织日益繁复,于是战争、经济恐慌等现象接踵而起。在这些生存竞争的过程中,科学都占了一个重要地位。科学家在这个时候,才回过头来检讨一下科学与社会的关系,不消说是当然,我们还不免有来何晚也之感。

要检讨科学与社会的关系,我们以为可从四方面加以观察。即:

(1)科学发明所发生的社会影响是什么?

(2)科学发明是否有益的用于社会?

(3)科学发明的利益是否普遍地造福人群,或仅为少数人所独占?

(4)社会组织是否合于科学的发展?

以上四个问题,详细讨论将为此文篇幅所不许,我们只好单简地说说。关于第一个问题,我们要指出:科学发明所生的社会影响,属于理论的要比属于应用的为大且远。人们只知道飞机与无线电怎样变更了社会组织,但不要忘记了地动说与天演说怎样改变了我们的世界观与人生观。没有后者的改变,由中世纪进入近世纪将为不可能。科学家追求真理,不可松懈,更无所用其恐惧。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们得承认:科学发明在道德上是中性的,它们可以用来福利人群,也可以用来毁灭人类。最近的原子能发明是一个例。原子核武器,此刻正威胁人类文明的前途,但如应用在建设方面,将来可增加人类的幸福将不可以量计。毒菌的发明也可以作如是观;因为毒菌用来作战虽然可怕,但研究毒菌使人类疾苦得到救治已经不少了。关于第三个问题,我们以为与其说是属于科学的,不如说是属于社会的更为确当。科学发明无论如何重要,只是一种原理,一种方法。要用来造福人群,还须经过社会组织的一个阶段。社会组织如其良好,受到科学利益的必然众多;反之,如其社会组织不良,科学上有利的发明,可能为少数人所独占或垄断。这在现代工业社会中是数见不鲜的事。我们要免除此种弊病,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科学家停止发明,这是反进步的办法,当然不可能;一是改良社会组织,这是可能的,但这权力不一定在科学家手里。眼前的问题是:科学家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的态度应该怎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很大,似乎不容易置答。不过我们不要忘记,科学是这一切问题的原动力。科学家既握有此种原动力在手中,只要善为利用,不怕社会不向善的方向前进!

最后一个问题,即社会组织是否合于科学发展的问题,可以说是社会对于科学的关系。追溯科学发展的历史,其初只是少数自然哲学家依着自己的兴趣,凭了新起的实验方法,向天然界探索秘奥。他们既不受社会的重视,也没有社会的目的。这可以说是科学的个人主义时代。但就在这个时代中,把科学的根基打下了。至十六世纪以后,科学的统系渐渐成立,科学的重要也渐渐为社会所承认,于是在学校中、学社中、私人团体中,乃至政府机关中,都渐渐有科学研究的组织。这到十九世纪末以至二十世纪初年为止,可以说是科学的团体运动时代。在这个时代中,科学的研究机会固然加多,个人的天才发挥亦称尽致,故科学的成就,尤为辉煌可观。及至二十世纪开始以后,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科学的重要性愈加明显;同时因为科学的研究已到了精深博大的境界,所需要的研究设备又极其错综复杂,使所谓个人主义或团体运动的研究,几有望尘莫及之感。于是重视科学的国家,都拨出巨款,特设机构,来担负研究科学的责任。这可以说科学的国家主义时代。国家用全力来发展科学,科学的进展固然愈可预期。但我们不要忘记科学的国家主义,和其他国家主义一样,将不免狭隘,偏私,急功近利等种种毛病。这和科学的求真目的既不相容;与大道为公,为世界人类求进步的原则亦复背驰。所以我们以为在计划科学成了流行政策的今日,私立学术团体及研究机关,有其重要的地位,因为它们可以保存一点自由空气,发展学术的天才。

194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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