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雄心勃勃而问题重重
面对全球化的冲击,法国政府为了提升其高等教育的水平所作出的诸多努力具有不容低估的战略意义。特别是在近年金融危机的肆虐之下,当欧美各国无不想尽办法缩减政府开支之时,法国政府却能“以每年18亿欧元的速率增加高等教育与科研的预算经费”——仅此一点便已难能可贵。从中我们不难看出“萨科齐政府的雄心”。无论是重组高校、设立“轴心”,还是大举斥资、兴建新校园,正如《2010年法国财政法令修正案》中所说的那样:“自2007年以来,高等教育与研究部大力推进着史无前例的教育改革……其革新举措堪称雄心勃勃。”(2010年法国财政法令修正案[EB/OL].法国国民议会官方网站.http://www.assemblee-nationale.fr/13/projets/pl2239.asp.)
首先,高校重组乃是法国政府前所未有的举措,它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新建的高等教育与科研轴心(无论是以公共科学合作机构的形式,还是以科学合作基金的形式组建的)比单个综合大学或“大学校”涵盖的学科更为广泛,有助于法国高校走出规模较小、学科较少的困境;“轴心”成员在诸多领域展开的教育、科研与服务性合作,使“分裂”的高校体系逐渐聚拢,有利于扬长补短,提高综合实力,改变法国高校在世界大学排行榜上排名不佳的局面。
其次,为了与世界顶级的大学相匹敌,法国斥巨资开建现代化新校园。这不仅进一步提升了法国高校的硬件实力,还促进了高校在空间上的重组。此外,坚持参与“博洛尼亚进程”——诸如推行“LMD学制”、推广伊拉斯谟世界计划、推动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建设——也为法国的高等教育营造了一个良好的国际环境。但是,在法国政府推出的这一系列的高等教育改革举措之中,似乎也不乏值得我们反思的地方。
从技术层面上看,法国的高等教育改革有以下几大缺陷:其一,“联邦式”的高校重组较为松散,其成员之间的关系较为疏远。虽然被冠以共同的名称,各成员高校却拥有很大的自主权。这样的自主与独立使得所谓的高等教育与科研轴心缺乏必要的强制力和凝聚力。因此,高校重组很可能无法取得预期的效果,尤其是综合大学与“大学校”的联合或更可能成为“纸上谈兵”。其二,共同校园的兴建过分夸大了硬件设施的作用。良好的校园环境固然是优质高校的必要条件,但却并非其充分条件。其三,高校重组与欧洲高等教育一体化之间的联动作用的发挥,必须以本国高校的强大实力为依托;如果法国无法提高自身高等教育的吸引力,那么“博洛尼亚进程”的“包装”也只能是“徒有其表”。
若从深层逻辑上分析法国的高校重组,那么我们不难看出明显的“美国化”痕迹:重组高校与研究机构,实际上是在构建美式研究型大学;兴建新校园是以美国为范本,向来喜欢标榜母语的法国人甚至直接使用英语“campus”为之命名。诚然,效仿在全球高教市场中一枝独秀的美国无可厚非;“轴心”也确实比综合大学或“大学校”涵盖的学科更加广泛,还使得“分裂”的教育与研究系统聚拢在一起。但是,法国真的学到了美国模式的精髓了吗?研究型大学真的适应法兰西的土壤吗?全球化就一定是“美国化”吗?如果我们对此加以仔细推敲的话,则不难发现,法国的高校重组策略的背后隐藏着以下几个问题。
二、高校重组的表层技术问题
(一)因追求速度而缺乏稳定性
法国重组高校的直接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提升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机构的世界排名。在此排名中独占鳌头的美国研究型大学(多数为“综合性大学”)为法国提供了成功的范本。(菲利普·G. 阿特巴赫. 高等教育变革的国际趋势[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78,21.)在短短的五年内,已经有超过110所高等教育与科研机构被重组。然而,新建的“轴心”却并不如美式研究型大学那般稳定。
对于一所成熟的研究型大学来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统筹全局,合理地规划各个学科(院系)之间的资源配置。然而,“联邦式”的高等教育与科研轴心却很难做到这一点。诚然,法国“轴心”的数量在日益增多,其成员之间的合作也逐渐加深,例如建立共用研究所、开设共同学位课程,等等。但是,各成员仍然是独立的单位(至少目前是这样的)——这种独立意味着任何一个成员都可以“一票否决”共同方案。这使得“轴心”缺乏必要的强制力和凝聚力。实际上,这样的“联合”与早已有之的校际合作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是当那些专司精英教育的“大学校”也参与进来的时候,形势就更为复杂了。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校长莫妮克·康托—斯派柏(Monique Canto-Sperber)就曾质疑道:“我们不知道所谓‘高等教育与科研轴心’到底意味着什么。”(Fondation“Paris sciences et lettres”: cinq grandes écoles s’unissent dans le quartier latin[EB/OL].France24(French version), AFP, 2009—12—14. http://www.france24.com/fr/20091214-sarkozy-veut-une-dizaine-campus-denvergure-internationale.)
如前所述,法国的高等教育有其独特的“双轨制”。“大学校”始终信奉着精英教育的信条。它们虽然招生较少,但财源充足——或“捧着铁碗吃小灶”(如国立高等师范学校和工程师学院所得的政府拨款远多于一般综合大学),或坐享“财团佣金”(多数商业管理学院由大型企业或地方商会提供资金),或收取不菲的学费(几乎所有的私立“大学校”都收取高额学费)——这与综合大学资金不足的境遇截然不同。简而言之,前者以充沛的经费培养着最顶尖的“国家精英”,而后者却要以相对少得多的资金履行教育大众化的职责。
素来宣扬教育民主化的法兰西政府当然想过把“大学校”与综合大学互相整合,让更多的人,至少是更多的“穷学生”有机会接受更优质的高等教育。早在1946年的“郎之万—瓦隆计划”中,法国政府就曾尝试将“大学校”并入大学,成为专业学院,无奈以失败告终;此后的整合尝试也均告失败。时至今日,“双轨制”依然鲜明地存在于法国高等教育系统之中。在某种程度上,这还得归因于那些出身于“大学校”的文化精英。因为,正是这些“文化贵族”试图通过精英教育维护本阶层在文化上的垄断地位。试问:“大学校”对招收更多来自中低收入家庭的学生的改革方案尚且不愿支持,又怎么会轻易与“为人民服务”的综合大学进行深层次的联合呢?(法国“精英高校”拒敞大门[EB/OL].新华网,2010—1—8. 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0-01/08/content_12773621.htm. )更别谈加盟通常以综合大学为主导的高等教育与科研轴心了。于是,所谓重组多数存在于“单轨”之内。“大学校”之间的合作(如组成科学合作基金)固然是强强联合、优势互补,而综合大学之间的合作却更像是“三五个穷人加起来”,怎么“也抵不过一个有钱人”。(驻法文化组.法国大学的合并趋向[N].世界报,2006—12—14.)即使勉强联合“双轨”,只要是在松散的合作框架下,“大学校”就没有义务共享其资源。而利益的分配不均终将导致“联邦”的解体。
(二)法兰西风格的丧失
诚然,“联邦式”的重组稳定不足,而“双轨”的彻底合并却又会带来新的问题:法国高等教育可能彻底丧失自己的风格。
首先是精英教育的消逝。始于拿破仑时代的“大学校”素以精英教育著称于世。其培养模式极其务实,为政府和企业提供了大量它们所需的中高层技术、管理人才。例如,颇具盛名的“大学校”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在“大学校预科班”中吸收了众多以高分通过其入学考试的佼佼者,为他们提供最优质的科学教育,打开了他们前往政界、金融界、学术界就任高位之门。
事实上,出身于上层社会的学生更容易被“大学校”所录取。例如,工程师学院中仅有23%的学生来自下层社会。在巴黎综合理工学院中,“穷学生”的比例仅为11%;在巴黎高等商业与管理学校中,这一比例仅为15%。这不仅仅是因为上层阶级的学生从小接受的教育更接近精英教育,更是因为“大学校预科班”(专门指导“大学校”入学考试的项目)的学费过于高昂。因此,“大学校”更像是上层阶级的优秀子弟的聚集地;通过对精英教育的垄断,法国的“精英家庭”维持了其“国家贵族”的社会与文化地位。这虽然不利于教育的民主化,却毕竟保证了精英的培养。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法国高等教育总体情况欠佳的背景之下,外国企业却常高度评价法国的教育体系。(Philippe Aghion et élie Cohen. Education et Croissance [R]. Conseil d’Analyse économique, 2004:139—143.)
倘若强行将“双规”纳入庞大的“轴心”进行彻底的合并,“大学校”将失去财政、招生的自主性。它们将被迫与相对缺乏资源的综合大学“均贫富”。尤其是当“大学校”同样被迫承担起大众化教育的任务时,法兰西传统的精英教育或将遭受重创,甚至是不复存在。
其次是多样化的文凭制度的破坏。如前所述,法国的文凭制度曾是世界上最复杂的文凭制度之一。从普通大学学习文凭到大学技术文凭,从深入研究文凭到高等专业学习文凭,仅仅是综合大学的文凭系统就让人眼花缭乱。除此之外,“大学校”授予的校级证书更是独一无二。多少学子远赴法兰西留学,就是为了获得“大学校”的精英教育及其颁发的“能力认证书”。实际上,那些知名“大学校”的毕业证书远比综合大学的国家文凭含金量高。可是在新的“LMD学制”和高校重组的背景下,那些参与“轴心”的“大学校”或将被迫与综合大学一起颁发共同署名的新文凭。尽管“大学校”的毕业生可以直接获得硕士级别的学位,但文凭的统一必将使“大学校”的名号不再如此显眼。
(三)甩不掉的集权阴影
从构建“轴心”到兴建新校园,法国高校重组的主要举措只是在规模和硬件上效仿美国。这或许将使法国高校的外在数据迅速飙升,并从体量和形式上向美式大学靠拢,但足够的规模和完善的硬件设施却并非优质高校的充分条件。“轴心”并未抓住美式研究型大学的精髓:“民主”的教育体制。
在高校重组的进程中,法国政府既是倡导者、策划者,又是统筹者、执行者。没有政府的大量投资,重组策略根本不可能实行。说到底,重组是法国官方为了改善其高校世界排名而采取的一次政府行动。这与法国传统的集权制度和公立高等教育系统是密不可分的。
在法国,无论是综合大学、“大学校”,还是研究院,多为公立机构(只有高等商业与管理学院通常为财团所有,并收取高昂的学费)。这与美国大学的情形大相径庭,也与私立高校逐步走向全球高等教育系统中心的趋势不符。虽然美国大学生就读于私立大学与公立大学的比例长期维持在20∶80,但八所常春藤盟校以及芝加哥大学、杜克大学、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等世界顶级学府皆属私立。这些美国高校都具有这样几个特点:充满活力、富有自主性、尊重学术自由——这才是美式大学的精神所在。而“轴心”由于受制于集权体制,缺乏这种灵活性,容易为政治所左右。更为讽刺的是,法国之所以能够顺利地重组高校得益于其集权的教育体制,而其模仿的美国大学却偏偏又属于所谓的民主教育体制。
如果法国高等教育系统无法摆脱政策的束缚、政府的控制,无法有效解决高校的结构性问题,那么即使“轴心”再大、新校园再先进,法国大学也难以跻身世界一流,甚至可能继续沦为美国的“原材料加工地”。
三、高校重组的深层逻辑问题
(一)为什么要美国化
在法国高教改革的诸多举措之中,“美国化”的倾向贯穿始终:高校重组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构建美国式的研究型大学;新校园的兴建更是以美式校园为蓝本。
法语中的“校园”一词是从英语中照搬引进的,其原义特指“美国大学的校园”,后来也逐渐用于形容法国的大学校园。众所周知,法国的巴黎大学被誉为“欧洲大学之母”,最早的校园始建于12世纪;至于“campus”一词直到17世纪初才第一次被使用,以形容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这种类型的大校园。我们可以这样推测:法国传统的校园必然和美国式的校园不尽相同,而如今后者在法国却已逐渐成为主流模式。“大学校园计划”正是法国学习美国,大量兴建美式校园的明证。
虽然许多极具民族自豪感的法国人总是将萨科齐政府上述效仿美国的举动斥为萨科齐的个人意愿,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作为二流强国的法兰西在美利坚主导的全球化时代之下,已不由自主地接受了美国的发展模式和评价体系,即使是其历史悠久的高等教育领域也不例外。事实上,在最近一次前往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访问中,法国总统萨科齐曾公开对“这非凡的地方”大加赞叹,并声称要“按你们这儿的模式改造法国的大学”。
学习在全球高教市场中独占鳌头的美国高校诚然无可厚非,但是我们需要辩证地对待法国所采取的行动。事实上,法国在高教改革中效仿美国的最直接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获取更好的高校世界排名。无论是重组高校,还是兴建现代化校园,都是为了提高本国高校的综合实力,以此适应全球大学排行榜的数据比赛,从而在世界人才争夺战中多分一杯羹。在《2010年法国财政法令修正案》中,国民议会更是明确指出要增加进入上海交大版“世界大学学术排名”前20位及前100位的高校数量。如此功利的改革方案或许是有效的,然而这一举动本身的真理性却尚待考量。因为这涉及一个更为深层次的话题——以世界大学排行榜为主体的高等教育评价体系。
(二)评价体系的单一化
在前文中,我们已经大致分析了当今最具影响力的几个大学排行榜。其中,上海交通大学的“世界大学学术排名”曾在《2010年法国财政法令修正案》中几次出现。这一排名体系采用的都是可以验证的、易于量化的第三方数据,故而较为公正、透明。尽管如此,我们仍应当看到这一排名体系不乏偏颇之处。首先,该体系中不包括声誉调查、教学法评估等主观性较强的因素。其次,该体系侧重于综合或大类别排名,具体专业(尤其在人文社会科学内部)的优劣很难在榜单中体现——这对“术业各有专攻”的法国“大学校”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再次,《自然》《科学》等被该体系认证的权威杂志几乎都是英文杂志,这对非英语国家来说是最不公平的一点。凡此种种,无怪乎法国会“认为当前排名体系有利于盎格鲁—萨克逊高等教育机构”(欧盟将在2010年测试新的大学排名体系[EB/OL].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欧盟使团网站,2010—1—13.http://www.chinamission.be/chn/zogx/jyjl/jydt/t651248.htm.)。
回溯历史,自17世纪以来,随着英国与美国相继建立世界性的霸权,英语已逐渐成为全球通用语言。“通过学术刊物、图书出版、语言教学,等等,英国高等教育实际上始终在强化这一优势,同时也由此获得相当可观的资源。”“英国各大学创办的诸多学术刊物,实际上早已成为某种评价标准,甚至由布莱克威尔出版公司(Blackwell Publishing)或者剑桥大学出版社(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出版的著作,也在相当程度上意味着学术上的认可。”(罗伯特·菲利普森在《英语传播政策》中说,英语在1600年只是一个小语种,但是在不到4个世纪的时间内发展为现今国际间交往的重要语言,如此惊人的扩张与17—19世纪英国在征战、殖民和贸易方面的活动密切相关。)对于欧洲大陆国家而言,英语不普及几乎就意味着无法将其高校进一步国际化。在此趋势之下,即便是素以法语为傲的法国人也不得不加强英语教学。有些“大学校”则干脆开启了英语授课的“业务”,以吸引国际学生。教授与学者更得研习以英文写作,从而与以英语国家(主要指美国与英国)为主导的学术界对话。换句话说,法国已不得不接受有利于美、英的评价体系,并主动向之靠拢。
如今,“寡头垄断”的世界大学排行榜的影响力已不容忽视,它对各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影响也越来越大。笔者在2010年前往英国曼彻斯特大学交流时,就对此有切身的感受:该校在对外招生推介时,常常把“世界排名出色”作为重要的“卖点”,而且校方更倾向于使用上海交大的“世界大学学术排名”,而非本国《泰晤士高教增刊》的“世界大学排名”。曼彻斯特大学的招生工作人员告诉笔者,“这是因为上海交大的排名更能反映曼彻斯特大学科研方面的实力”。
然而,“跟着排名跑”绝非唯一的出路。所谓“公正的”排名,固然是对某些客观的“量化数据”的比较,但是这些“量化数据”却未必能够“公正地”体现高校的真正实力。正如某位大学校长所说的那样:饲养奶牛的农民更为关注的是牛摄取的营养,而不是牛吃了多少斤草。现存的几个排名体系或侧重于科研,而轻视教学法和社会声誉;或注重综合实力,而忽视具体专业的强弱。“这样的排名有利于综合性大学,尤其是那些拥有工科、自然科学或医科的大学,而不利于规模较小、更为专业化的学校。”(Antoinette Charon, Jean-Pierre Wauters. University Ranking: A New Tool for the Evalu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 Europe[J]. Nephrology Dialysis Transplantation, 2008(23):62—64.)至于法国高校的诸多优势——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独特教学法(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并不颁发学位,被录取的学生必须同时在综合大学注册学习以获取文凭。因此,凡是综合大学能够教授的内容,巴黎高等师范学院都不再重复。该校致力于最尖端的学术研究,以及交叉学科的研究。),以巴黎高等商学院为代表的“商校”学生的良好就业情况,“大学校”的良好社会声誉,以及综合大学的免学费政策——都无法在这些榜单中体现。如果仅仅瞄准这类榜单,法国高等教育的许多传统便将面临被遗弃的危险。对于法国而言,与其大动干戈、一味适应这不甚精准的大学排行榜,倒不如寻求一套更适合自己的体系以彰显个性,例如将排名细化到具体的专业等,这才是法国高校在人才争夺战中的出路。据《欧洲观察》2010年1月6日报道,欧盟,尤其是法国正试图建立一种新的大学排名体系,以此提升欧洲高校的排名,体现欧洲的软实力。(欧盟将在2010年测试新的大学排名体系[EB/OL].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欧盟使团网站,2010—1—13.http://www. chinamission.be/chn/zogx/jyjl/jydt/t651248.htm.)这样的尝试是否能够彰显法国乃至欧洲高等教育的个性与多样性,为美国主导的全球高教市场带来一阵清新之风,让我们拭目以待。
(三)“美国化”带来的新危机
美国研究型大学的长足发展一方面得益于校友、财团的经济支持,另一方面也有赖于美国本身的吸引力。可以说,正是因为美国已然在全球化时代中拔得头筹,所以其高校更能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才;而这些人才又将帮助美国维持这一优势,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相比之下,法国的情况却似乎正好相反。
作为西欧福利制度国家典型的法国几十年来维持着免费的高等教育。与美国人把高等教育看成投资不同,法国人习惯把它看作“免费的午餐”。这使得法国高校开收学费或提高注册费变得尤为困难;政府经费几乎成了它们唯一的收入。同时,由于缺乏入学选拔制度,综合大学容纳了众多水平参差不齐的学生,其中有不少学生在中途放弃了学业,从而浪费了许多教育资源。可以说,法国的教育资源并不充沛。
在全球经济不景气、各国缩减教育开支的背景之下,法国等能够维持免费的高等教育已属不易,额外投入巨资进行高校重组的举措实令人担忧。重组虽将使法国高校“气象一新”,但也进一步加重了法国政府的财政负担。今后数年中,法国高校校园的兴建、改建将是政府工作的一大难题。在2010年10月的高等学院大会中,高等教育与研究部部长贝克莱斯就曾表示,法国高校正面临着资金短缺的问题。法国政府或将被迫重新估算高校重组,尤其是新校园兴建的性价比。
综上所述,在美利坚主导的全球化时代之下,作为二流强国的法兰西已不由自主地接受了美国的发展模式和评价体系,甚至不惜牺牲高等教育领域的某些优良传统。然而,一味地“美国化”可能非但不能更好地适应全球化时代的竞争,还有可能为法国高等教育带来新的危机。尤其是在其经济深受全球化影响的情况下,法国政府最终可能无心、也无力支撑高等教育的革新。法国高校的重组或许非但不能解决全球化带来的问题,还将加速其在全球化时代的没落。
不过,倘若以一个更广的视野来看,我们不应过多地责难法国的高教改革。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美国的强权政治、自由主义经济、好莱坞式快餐文化等几路大军正四面冲击着法国的文化事业。强大的美利坚手执全球市场的话语权,向世界各地输送着自己的价值观;几乎没有一个国家或地区能够独善其身。然而,全球化并非仅仅是美国化。现存的世界高校排名只是一种有利于美国的评价体系及衡量工具,虽然它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法国高等教育的改革,但高等教育改革却绝不应该仅仅为了排名;打破单一评价体系的垄断局面将有益无害,全球化时代的高等学校所需要的是更健康的竞争。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