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如粪土

大学者金岳霖先生对“朋友值千金，金钱如粪土”的古训一直持有异议，认为从逻辑上推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应该是“朋友如粪土”。逻辑上的错误反而道出了人生的某些真谛。有首歌唱得好：“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多少新朋友都变成老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其实，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朋友多了路未必好走，有些朋友既是垫脚石也是绊脚石，除非你有钱，而且相当有钱。其实不管有没有钱，朋友之间一旦沾上铜臭，那就粪土不如。

去年夏天，我的家乡闽北发生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当时我正在省城打工，只能对着电视遥望洪水滔滔的家乡。这期间，朋友君打来电话：他的岳父岳母不幸葬身泥石流。尽管他的岳父岳母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从朋友的立场出发，君的岳父岳母就是我的岳父岳母，于是汇去200元钱。200元虽少，但以我的经济状况，也算得上出手大方。君是我在小县城为数不多的诤友之一，尽管他有许多毛病，比如无权（钱）无势（如果这也算毛病的话），随地吐痰，借钱（小钱）不还等等。但他有一条最大的优点特别让我感动，那就是他毫不做作、纯天然的真诚和脱俗。所以，同样缺“炭”的“雪”中的我还是给“雪”中的他送去200元的“炭”。

半年后，我不幸被老板炒了鱿鱼，灰溜溜重返县城。再度失业的我只好以写稿为生，日子过得酸溜溜的。君在街头露天小吃店花50元为我接完风洗完尘后，向我借2000元急用，说三天后还我。2000元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小数目，对四面楚歌手头紧张得发抖的我来说却是个很难堪的数目。可我一声没吭，第二天从别的朋友那里借了2000元。借钱之前，我心里动了一下：要不要写个借条？可转念一想，这么好的朋友，何必多此一举？于是很豪气地将钱拍到他急不可耐的手上。

三天后，君打来电话，说是拖延两天。拖了两天，又说再拖两天。再拖两天后，音讯全无，千呼万唤也不回电话，单位又找不到人影。我有点儿慌了，借钱的朋友不耐烦了，我当时是以人格向他担保一个星期就还的。如今已拖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后我得到了更糟糕的消息：君借钱是为了赌博，他已经负债累累，小城能借的朋友都借尽了，蒙在鼓里的我是他最后一只“猎物”。

君好赌，我并非不知道，但我太自信，自信君可以骗所有的朋友也不会骗我。一句话，君可负天下人就是不可负我。一旦负我，绝不容忍。验证后的事实将我的自信击得粉碎。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一个人若过于善良和纵欲，前者导致愚蠢后者导致性病，我实在是太愚蠢了。如梦初醒后，我忍痛撕下鲜血淋漓的面子，向他展开凌厉的讨债攻势。半年后，终于讨回那2000元钱。在漫长的讨债过程中，朋友情谊一点一点消磨，钱到手的时候，我毅然和君断了交。失去这样一个朋友，对我来说不是损失而是收获；而失去我这个朋友，对他来说却是终身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我自信）。

人与人相交成友，看中的无非是对方的权势财（才）貌，如果既无权势又无财（才）貌，那么看中的必是对方的真诚，而真诚恰是友情的金子。我与君相交，看中的正是他的真诚。如今他连真诚也丧失了，一无所有一无是处，那就万劫不复粪土不如。生死之交一碗酒，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间，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断交时则断交。因为只有断交才有至交。

（邱贵平）